作者:碧宛清如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7-08-31 20:21
|本章字节:29604字
有没有搞错啊,十四好你小子,居然这样出卖本姑娘。我正在思索应该怎样迅速消失,就被十三一下子扣住双肩,激动不已的问道:“未名?你真的是未名?”
我蔫蔫然点了点头,心里将十四的满府妻妾儿女问候了个遍。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还有,十四弟方才所说,都是真的吗?”十三不带标点的连珠炮般一口气向我抛出了一串问题。
我有些吃不消,一把拉过站在一边抱着双臂看热闹的十四,恨声道:“你想干什么?”
十四也不恼,还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留你一个在这里我可不放心,放心,十三哥他知道轻重,不会随便告诉皇兄的。至于说你嫁人嘛……不过是想在临走前帮你出一口恶气罢了。”
我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只得威胁性的瞪了瞪眼睛:“万一他查了出来,那我的身份不就曝光了?”
“虽说天子耳目众多,但是查一个人流动性极大的的下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你不在四哥面前有纰漏的话,那么他查处你的最后下落怎么这也得有个大半年吧。给你半年的时间准备还不够么?”十四冲我挤挤眼睛,我此刻却只想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枪爆头。
“算你狠。”我憋了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愤愤说:“我得回去了,要是一会儿十三爷问你什么,你不许添油加醋!”
“知道啦。去吧去吧。”十四很大方的向我挥了挥手,我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对十三换回了女声的正常腔调笑道:“十三爷,具体的还劳烦十四爷跟您说了,我得赶快回去当值,否则皇上怪罪下来奴才可承受不起。”
说完便飞也似的跑了。
回到去时胤禛已由暖阁回到了乾清宫,正专心默着佛经。在雍王府那段日子我已经摸准了他的脾性,自从康老爷子批评过他“喜怒不定”之后,这厮一旦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就会开始接默写佛经来使自己安定下来。
我回来的时候他的书案边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一团团皱巴巴的废纸团,七零八落地全都摊在桌上。满屋太监侍女大多皆是他从雍王府中调来的心腹,自是知晓他的性子,全都肃着一张脸大气也不敢出。
我从后面悄悄绕到他的身边,不敢多言,正要伸手去收拾桌子,他手上一动,笔锋走势一岔,这又是废了一帖。
“啪”地一声,胤禛将笔重重摔在笔山上,一把抓起那张纸三下两下揉成一团,狠狠往地上一摔,脸色已是铁青,沉声几近压抑的低吼道:“出去,你们都出去,朕要一个人静一静。”
众人见势不妙,纷纷疾行而出。及至门外,方关上门就听得屋内乒乒乓乓响做一片,应该是胤禛将在往地上用力砸东西。
那厢瓷器坠地清冽之音不绝于耳,这厢我听得心里却是畅快无比:这砸的是什么?是古董,是国宝啊!曹雪芹老先生在《红楼梦》中写晴雯爱听撕扇子之声,今儿个我听的那可是撕白花花的银票啊!
屋内的响声每起一次,我的小心肝儿便颤一次。一来听了几声便开始心疼起来:这些东西要是直接送给我,那我下下下辈子都吃穿不愁了;再退一万步说,不管怎么样,这也是我国古代劳动人民伟大智慧的结晶不是,就这样香消玉殒,不值,不值啊。
但另一方面,心中的虚荣感和犯罪感又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什么叫千金一怒,什么叫暴殄天物?看看,这才叫气派,这才叫痛快!尤其是砸东西的那人完完全全是因为自己而生的气而砸的东西,这种东窗听闻的痛快之感又加倍了何止十几番。
“诶,今天万岁爷怎么了?以前可从来没见过皇上发这么大的火啊。”以前在雍王府时跟在胤禛身边伺候的桃歌低声问站在我身边的绵竹。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十四爷跟皇上悄悄说了什么,皇上之后就一直冷着一张脸了。”绵竹摇摇头,小声回话道。
“小魏子,当时你站的最近,你有没有听见十四爷跟万岁爷说了什么啊?”桃歌悄悄捅了捅我,期待地等着我回话。
这些天下来一来因为我身形较小,面上的面具也显着年轻,再加上知道这些个丫鬟们的喜好,随便几句好话便能说得她们心里甜滋滋的,因此便多少比别些个新来的太监更讨这些个丫头们的喜,私下说起话来也随便了许多。
我强忍住心中的笑意,皱着眉头无奈耸肩道:“二位姐姐,当时十四爷说话声音太小,我倒是想听啊,可怎么着还是没能听见。”
桃歌和绵竹失望地“哦”了一声,忽然绵竹眼睛一亮,兴奋地扯扯我俩,故作神秘地小声道:“诶,桃歌你说,这事儿会不会和沈主子扯上关系啊?”
果然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听到和自己有关,我也立马来了精神,竖起耳朵静待绵竹的高论。
“绵竹,这事儿皇上在雍王府的时候不是下过命令不许人再提起吗?有一次兰诗不小心说错话了,当是可被皇上罚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呢,要不是我和小灵子瞒着爷给她送吃的喝的,恐怕就撑不下去了。还有一次年主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也是提了一句沈主子,爷愣是一个月都没踏进别院半步呢。”桃歌说起这事儿还是胆战心惊,一副惊魂未甫的模样。
还有这种事情?看来我真是错过了不少好戏。本着将自己八卦到底的精神,我忙指天发誓道:
“二位姐姐,你们放心,我小魏子若是对外说出去半个字,便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了……咻……嗯,不错,胤禛这厮开始吃飞醋了
年氏吃瘪
果然,听见我这么坚定的宣言,绵竹和桃歌紧张的面色缓和了下来,两人交换了个眼色,绵竹才开口道:“小魏子,你以前没在雍王府里待过,有些事情啊,万岁爷忌讳得很,提都不能让人提呢。”
我赶忙鸡啄米般的点头,陪笑道:“二位姐姐伺候皇上这么多年,定然是皇上用着顺心的人。我初来乍到,还要请姐姐们多加指点才是。”
“这个也倒是……”桃歌想了想,很快笑道:“看你也是个实诚人,以后有什么不知道的问我们就好。”
我连忙道谢,绵竹也点点头,继续说道:“这雍王府里之前曾经出过一个丫鬟福晋,全名叫沈未名。据说还是先帝爷亲口赐的婚。过门之后和皇上感情不是一般的好,就连年主子也不及十分之一的宠爱。后来啊因为妒心太强,把年主子肚子里的孩子给弄没了,这事儿不知怎地又让先帝爷给知道了,当即龙颜大怒送入宗人府秘密处死了。最后还除了宗籍,连生下来的孩子也过继给了钮钴禄氏。”
见我一副听得入神模样,桃歌再三叮嘱道:“小魏子,这可是我们相信你才会告诉你的。这些事情皇上可是让我们守口如瓶烂在肚子里,就连小阿哥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其实不是钮钴禄氏呢。要是传出去,我们三个都得砍头,谁也逃不掉!”
我故作吃惊,压低了声音问道:“不至于吧……这么严厉?不就是个死了的福晋嘛。”
桃歌忍不住插话了:“我看啊,这个沈主子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对待我们下人也和其他主子不一样,也怪不得当时皇上那么宠她了。只可惜后来到底没能免俗,落了个妒妇的下场,唉。”
“可是为什么今天皇上发怒会和她有关系呢?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我进一步诱导之。
“记得当时还在雍王府里,皇上唯一一次失态就是在沈主子走了一年的忌辰上。那天皇上一直在不停的喝酒,从早上一直喝到了晚上。府里的福晋格格们都去劝了,但是谁说都没用。皇上向来喝酒节制,偏偏在那天……不过至此之后,又是一贯的冷静了。所以我也只能往沈主子身上想了。”绵竹摇摇头,颇为担忧地向屋内投去一眼,里面的乒乓之声依然不绝于耳,胤禛这厮还真有力气,摔了这么久还没有摔累。
“酒?”我心念一动,赶忙问道:“什么酒?”
“女儿红啊。雍王府中只有皇上才喝女儿红,说起来,皇上的有些嗜好还真是奇怪呢。”桃歌接口道,一双杏眼光波流转间透着浓浓的疑惑。
女儿红……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脑海中忽然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小人跳出来说道:“回去吧,他心中是有你的。”
还不待我细想,又有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小人跳出来大声反驳道:“不要理他,他害你在外十年不得回京,让你的孩子叫他人做额娘,还宠信差点害死你的年迟歌,不能就这么算了!”
两个小人很快就扭打在一起了,还没分出胜负,就听的前面有太监唱报道:“年贵妃驾到!”
众人纷纷下跪,随着脚步声渐近,一小幅翡翠洒金鹤氅首先映入我的眼底。
“贵妃娘娘吉祥!”一片恭敬声中,年迟歌柔语婉转:“都起来吧。”语气高傲娇艳,虽隔了十年,却还是不失惊艳。我甚至能够想象她轻启朱唇,徐徐吐出这句话的模样。
与她站平了这才瞥见她的大氅中露出的一线秋香镂金穿花百蝶缎袍,再往上是修长白皙的脖颈,还有一张倾城倾国的面容。顾盼之间,风情万种。只是比我离开前要瘦削不少,联想起她至今仍未出一子,想必就算再怎么受尽恩宠,也还是心有不甘。
“皇上怎么了?”年迟歌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里面又是一声清响。
老半天,才有一个胆子大的上前回了话:“回娘娘,皇上龙颜动怒,整一个人物、关起门来发脾气呢。娘娘来得正好,请娘娘劝劝皇上,不要气坏了身子。”
“哦?”年迟歌扫了一眼诸人,见大家都用恳切的眼光看着自己,想必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当下便扬了扬下巴对那人道:“开门,我进去看看。”
“是。”门刚打开,年迟歌还没来得及迈进去,一个珐琅镀金花瓶“嗖”的一下坠在门槛上摔了个粉碎。
“谁让你们开的门?朕的话你们当做耳边风吗?”胤禛沉声大喝道。向屋内偷偷瞥去一眼,已是满室狼籍。瓷片、珐琅片、琉璃片混杂在一起,完全分不清分别是原来哪个器具上的了。
那个开门的太监抖抖索索地求救般看向年迟歌,年迟歌愣了愣,开口叫道:“皇上……”抬步又欲走进去。
“回去。”胤禛不知何时踱步到了门前,对年迟歌冷声道。
“皇上?”这一回年迟歌的语气中带了更多的不确定。她有些惊讶胤禛对自己的态度,一对柳眉微挑,桃花眼中带着几分吃惊。
“朕让你回去。朕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人,任何人。”胤禛的声音又沉硬了几分,隐隐透着不耐。
年迟歌估计就没这样受过气,又何况是当着大庭广众,脸上自然有些挂不住。眼眶立时就红了,带着哭腔福了福身子道:“是,臣妾告退。”便领着宫中下人匆匆离开了。
胤禛看也没看一眼年迟歌离去的背影,“砰”的一声用力带上了门,随后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与屋内的安静相对比的是,我、绵竹和桃歌组成的三人八卦小组又活络起来。
“二位姐姐,这位年主子就是你们刚才提到的那个?”我看着年迟歌瘦弱的身影越走越远,沉吟问道。
“对啊,年主子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儿呢。皇上在雍王府本就妻妾不多,但对年主子却是青眼有加。这些年在年主子房中留宿的天数,就连福晋也远远比不上呢。不过啊,年主子长得也是一副国色天香之貌,我若是个男人,肯定也早就被勾了魂魄去。”桃歌一阵轻笑,说话间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你说虽然万岁爷为人向来冷淡,但是对着年主子也一向没个好脸色。啧啧,真是奇怪。”绵竹摇头晃脑地感叹道。
没个好脸色?怎么可能。我沈未名在雍王府里可没少因为这个暗自受气。现在想想他当年当着我的面对那年迟歌一脸时而阳春三月时而关怀备至的表情,心里就憋了一股子恶气。
“唉,说起来好久都没看到皇上笑了,都不记得皇上上次当着我们的面笑是在什么时候了。”桃歌撑着脑袋,一脸花痴状不无遗憾的说。
“不会吧,我看今天看见两位王爷,皇上笑的也很是开心啊。”我故意打岔,想着法子探听胤禛这几年的情形。
“那是在外面。你是不知道,每次没有外人的时候,皇上的脸冷得像一块冰一样。就是在外面,也很少看到皇上像今天一样笑了。”绵竹又叹了一口气,诚心实意的说:“其实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跟了爷这么多年,心中也没什么别的盼头,还不就是希望主子们能过的安安顺顺。可是……”话说完,三人都默不作声,各想心事。
夜幕已经降临,宫中已经远远近近地燃起了一条条灯龙,偌大的皇宫中,灯影融融,明艳照人。满眼的华光秀彩,却单单只余乾清宫一点黑烬。
站在宫外的人沉默的看着外边的灯火,相对无言。宫内外皆变得安静无声,夜色在这样的沉寂中显得宏大而落寞。像一只苍老得看透了世间百态的怪兽,一点一点吞噬着紫禁城中的一砖一瓦。
心里突然漫过一层荒冷冷的寂寥,我默默地排开众人,不理会身后那些或惊讶或揣测的目光,推开了乾清宫的大门,提步毫不犹豫地跨了进去。
我抽出怀中的火折子,“呲”地一声,一束跳跃的亮光打破了屋内逼人的黑暗死寂。我踮起脚取下立灯的琉璃罩,小心地为烛台挨个点上火。很快整个乾清宫里半边灯火便活泼泼地照了起来,映着橙色灯光的室内顿时可爱起来了。
见胤禛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目光随着我的身形移动而转动,并没有勃然大怒。一直站在门口观望的太监宫女们小心翼翼地安静地走了进来,点蜡烛的点蜡烛,收拾地上碎盘的收拾碎片。还有几个精明些的,看着屋内能砸的摆设基本都给砸了,跑出去报备领取新物什来重新布置。
点完我这边的灯后,我环视了屋内一圈,发现一直安放在书案左脚上的那只博山炉滚到了书案前的地上。
我上前小心地拾起香炉,揭开盖子按习惯查看了里面香料剩余的多少。又用小指沿着炉边炉孔刮了一边,确保再次点燃的时候不会有灰烬堵塞,这才盖好炉子双手捧着将它放回了原位。
抬眼却不期遇上了胤禛那双似黑海般深沉的眸子,里面偶有波光闪动,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模样。心虚的赶紧垂了睫,向后退了几步蹲在地上拾起了周围的碎片。
作者有话要说:年糕同学出场了,恩,以后出镜率会不断提高的,摸下巴
身份暴露
我慢吞吞地捡着碎片,身上却有如芒在背。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有其事,总觉得胤禛的一双眼睛从我进来开始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我的身上。这种感觉让我既心慌又有着隐隐约约的期待,心底像是有一只小虫不紧不慢的爬过,直让人心烦。
胤禛忽然从座位上起身,向我这边走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在心里不断默念。但是事实证明,很多时候祈祷热线的那一端并不总是有接线员守着,比如现在,一双麂皮靴子不偏不倚地停在我的面前。
我的手一抖,不小心手上就被握着的一片碎片的边角拉了一道小口子。鲜血立即涌了出来,染红了手中的白瓷片,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感。
我下意识的将手指放入口中吮了吮,埋着头继续收拾我的碎片,不理会上面投来的眼神。
靴子在我的面前又停了片刻,方才调转方向离去。我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涌起一阵说不出来的失落感,怅怅寥寥。
已是丑时,这对于登基不久的胤禛来说并不算太晚。这段日子以来我一直在他身边当值,对他每日的作息了如指掌。一般他总是会批阅奏折到子时左右,再读上一两个时辰各地发来的汇报和密信,直到丑寅之交才回去歇息。睡不了多久,又要在卯时醒来准备当日的朝会。
这哪里是一天八小时工作制,简直就是比血汗工厂还血汗工厂的人身剥削么。以前康老爷子虽然没有他这么拼命,但是每天晚上也绝不会早于子时就寝。都说皇帝坐拥四海,福享天下,要我说搁现代,要想当一个好皇帝就是属于有命赚钱没命花一类的高危金领。
我立在胤禛身后一米处,寻着空有一搭没一搭得打起了小盹儿。正迷迷糊糊,忽听得胤禛说了句:“出去走走。”,赶忙强打精神提了盏灯,随着胤禛出了殿门。
北京城冬季的夜晚总是会让人联想起肃杀的北方以北。羊角风灯在呼啸席卷的北风中摇摇欲坠,灯影明灭之间看见远处密密匝匝层叠交织的巨大建筑群,似是四爪微曲,随时都可能扑将上来的巨型的猛兽,让人惊心动魄。
我在前面掌着灯,却是跟着胤禛的步势随他走到了一处高台之上。
台上风大且无定向,羊角灯虽有灯罩保护,但也经不住风的来回折腾,扑腾了几下便灭了。
我抽出火折子想要点灯,但是才一□,火折子上的火就被卷来的风给吹灭了。如此往复了两三回,我暴露在外面的手被寒风吹得几近麻木,动作也不利索了起来。
“不用点了,朕就站在这里看看。”胤禛回头侧脸看了我一眼,淡声道。
“是。”我踟蹰着是应该继续提着没光的灯笼,还是把灯笼放下暖和暖和快要僵掉的手。忽然他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把手给我。”
啊?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双手已经被他握住。他掌心的温度不断给我冰冷的手传来温暖,丝丝寸寸不停歇地窜入我的肌肤每一道纹理之中。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是双手贪恋地不断吸取他手中的温度。
大抵是风太大,把我的脑袋吹的也不那么好使了。好半天,我才突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条件反射般,身子立刻往后一窜,手也使劲的挣扎,口中惊叫道:“皇上!”
“叫我胤禛。”手的抵抗并没有成功,依然被他用力的握在手中。他的一双眸子在微弱的星光映照下,似有什么感情在其中剧烈的起伏不定,波澜汹涌。
“皇上……”我知道他已经认出了我,但还是下意识的口中否认道:“皇上,奴才……”
“我知道你回来了。”胤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想要把我全身从头到脚都看穿一样。
我见今天这一关怕是蒙混不过去了,只好抽了一只手出来,背过脸一掀面具,长发倾泻,真相大白。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是我的?”我定了定神,迎着他的目光而上:“你早就知道了?”
“不,就在今天。”胤禛摇摇头,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我。
“今天?”我蹙起眉头,问道:“是十四爷告诉你的?”
“不是,是我自己发现的。”胤禛沉静地看着我道:“若是当时他告诉了我,我又哪里会发那么大的火。”
“那是……”今日的情形像电影一般在我的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我恍然大悟:“焚香?”
是了,肯定是在我拿起香炉的时候。在康老爷子身边呆了段日子后,我就有了个职业病,对香炉香料特别敏感。再加上我熟练的刮灰的动作,偌大个宫里能做到我这般精湛程度的只怕掰着指头也能数出来。
“对。”胤禛点点头,轻轻握住我的手,将之前被瓷块划破的手指放在唇边浅浅一吻:“还疼么?”
他的目光欢喜而轻柔,就像我之前曾经在无数个夜晚看到过的一样。恍恍惚惚地觉得,似乎十年也不过是弹指刹那,我和他依然还是像以前一样,从未改变。
可是,高台远处迤逦而来的一串宫灯让我清醒的明白,不可能。十年间他有他的谋略抱负,我有我的颠沛流离;他有他的温香软玉,我有我的明月孤灯。
我们之间,到底隔了太多的不甘,太多的辜负,太多的生离别,太多的求不得,太多的相思相望不相亲,太多的只是当时已惘然。
十年再见,原本有无数的华丽辞藻可以用来装潢一份久别后欣喜的饮泣,用来不遗余墨的大书特书一番历久弥新愈香愈馥的感情。但现在,不过是料峭春寒吹酒醒,也无风雨也无晴。
我抬手随意将额前一缕乱发别到耳后,抬首看着胤禛浅笑道:“皇上既然已经知道民女不是这宫内之人,那么还望皇上给个恩典,放民女出宫与家人团聚。”
“什么?”握住我的手力道突然加重,胤禛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我手上吃痛,却不肯表露半分,仍旧倔强地看着他不肯退让。
“你的女儿?”胤禛眉尖紧蹙,语气中带着惊疑:“你的女儿?”
“对,我的女儿,我的亲生女儿。”我也学着他故意重复了一遍,还加重了语气。
“她……她姓什么?”胤禛的语气中流露出惊讶,痛楚,还有……恐惧。
“这是未名的家事,皇上日理万机,不劳皇上费心。不过,她绝对不姓爱新觉罗。”想到甄儿那张天真无邪的脸,我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容。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让她成为这深宫之中又一个不见天日,成天郁郁待嫁的公主。
大清国可以有无数个公主,可是我只有一个女儿。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我还以为你……”胤禛眼中那种失望和痛苦让我不敢直视,我将脸瞥向一边,盯着高台下那串越来越近的灯龙,冷声道:“本来我只是想回来看看皇阿玛,谁料竟被你软禁在身边。早知道当初我就应该乘乱逃走,也没有今天这许多的事。”
“我……”胤禛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口。
我唇边挂着一抹冷笑,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一种沉默而坚硬的僵持姿态。
“当初……是我在八爷府中的门人告诉我,老八会对你做一些不利的事情,所以我才……”胤禛的语气放得低低,几近乞求。
“所以你怕我受到一丁点儿伤害才故意借年迟歌之手赶我出雍王府?还是说怕因为我而影响到你的天下大局?”我转过头看着他,冷笑道:“人算不如天算,皇上,当初您用来对付九爷的招数反施于身,不知滋味可还好消受?”
胤禛听到我旧事重提,手上不由得一僵,神情也变得有些僵硬。
他表情的每一丝细微变化都毫厘不差的落入我的眼中,心中隐隐作痛,嘴上却不由自主的继续说下去:“您是不是还想说,您并没有料到皇阿玛会突然来到雍王府正巧装上这一幕?还是您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确信皇阿玛他会心有怜悯,放过我一条生路?”
“不,我……”胤禛紧抿嘴唇,神色惶然痛楚。但是我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飞快的说了下去。我怕如果我不一次说完这些话,再次对上他的那双眼睛的时候,我会再没有半分力气说出。
“还有什么?是不是还有我被关在宗人府大牢的时候,你不闻不问,只是因为怕被八爷发现这其实是你做的一出戏,你对我其实还余情未了?”每一个反问,都是这十年来我为自己,为他编造的一个理由。反复的说服自己他是怕自己受到伤害,反复的告诉自己康老爷子不过是一个谁也没有料到的意外,反复的相信就算我真正喝下了毒酒,他还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救我的。
我跟自己说,他是有苦衷的,所以你应该体谅他的难处。
我还跟自己说,他这是为了变得更强大可以来保护你,所以你应该相信有一天,他会踏着五彩云来接你。
可是当我再次踏进这紫禁城的时候,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未知的恐惧。我看不到自己的将来,也看不到和他的将来。
我不敢听,不想听,不愿听他的解释,生怕他一开口,这十年来支撑我心心念念回到北京、回到这里的信念全部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所以我只能说,只能口不择言语无伦次的不停的说,就好象只要一直持续不停的说话,我就不会再感到害怕和孤单。
可是他看穿了我的恐惧和无助,他总是这样,像是我的另一个灵魂,有时候严丝缝合的默契会让人心生恐慌。
他松开我的手,一手揽住我的腰,另一手撑在我的后颈,深深地吻了下来。这个吻霸道而深沉,辗转反复间,如同汹涌潮水扑面而来,势如滔天,遮天蔽日。有着令人想要匍匐其下的力量,像是用光了十年来积攒的所有力气。
我在他怀里用力挣扎着,可是每挣一次,他的手臂就将我困得更紧。眼泪不争气的顺着面颊流到了嘴里,酸酸涩涩。
我唇舌的抵抗在他强大的力量面前微不足道。渐渐放弃了挣扎的,他的热烈和绝望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将我团团围困。我缓缓地安静下来,眼泪也渐渐止住。就在眼睛将要完全合上的霎那,眼角的余光扫见了那串几乎近在足下的宫灯队伍领头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摸下巴,来的人是谁呢?
冤家路窄
来人个子娇小,宽大的水红羽纱面白孤皮里鹤氅下裹着的窈窕身形绰绰约约。在烛灯的映照下面若芙蓉,眉似柳叶,娇俏生态,妩媚多姿。不堪盈手一握的身子更是惹人垂怜,在瑟瑟风中如将飞欲飞的桃瓣,妖娆明艳。
稍稍被融化的一颗心又恢复了和外界一样的冰冷。我用劲想要挣开胤禛,奈何却被他圈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心下恼怒,使劲在他的下唇咬了一口。
趁着胤禛愣神的片刻,我毫不犹豫的从他怀里溜了出来,离他拉开两人多的距离。看着他惊讶的眼神,我下巴冲向着高台而来的宫灯成行扬了扬,盯着他嘴角一丝未干的血迹冷笑道:“没想到这紫禁城中好兴致的人还不少,皇上,既有佳人来寻,那么未名就先行告退了。皇上若是忘记了回去的路,还请麻烦问问年贵妃。”
“未名!”胤禛向我走了一步,伸手想要握住我的胳膊。我警觉地向后亦是迈了一步,始终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是真的不知道她怎么会……”胤禛想要辩解,我冷哼了一声甩袖便要下去。
不想那队伍行走的速度比我料想中的要快上许多,转眼间年迟歌已经登上了台阶。所幸高台楼梯成回环状,因此并没有一眼便看见我。我伸手去找面具,才发现因为这外边不比室内,又在高台,面具失了人体的温度保持,已经僵硬不堪,现在是不可能戴的上了。心里暗自叫苦,看来这下要穿帮。
忽然灵机一动,退回台上冷冷瞥了一眼胤禛,道:“给你个机会。”一边将他之前为我披上的大氅系的更紧了些,直到确定可以将我的鞋面和身上穿着的一身太监服完全遮挡住,这才俯身拾起已经在地上随风滚了几圈的羊角灯,乘着风小燃了火折又重新点亮了灯。
胤禛不解地看着我这一连串的动作,我瞪了他一眼,命令道:“转过身去,看星星。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否则……”不待我说完最后那两个字,胤禛就乖乖转过了身子,做出了一副望月沉思的模样。
我满意的点点头,提着羊角灯站到了胤禛身侧。灯举在离胤禛不过半米的地方,这样便可以保证他整个人笼在光下,而我则处于背光处,若不是仔细观察很难发现我的存在。
待我做好一切准备,年迟歌正提着一盏灯笼施施上了高台。她特意屏退了下人,而这正好给了我一个有利的机会。
“臣妾年氏拜见皇上。”年迟歌娇声笑道,即使是在这料峭的寒冬夜晚,也似乎有了一丝荡漾的春意。
“你来了。”胤禛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他才转过身正视年迟歌道:“夜凉风大,怎么想到来这里了?”
“臣妾本来想去给皇上送宵夜,到了乾清宫一问,才知道皇上上这儿来了。臣妾就自作主张的过来了。”年迟歌笑着上前,想要去挽胤禛的手,走近了突然发现一直站在阴影中无声冷笑的我。
“啊,是你?!”年迟歌一张脸变得煞白,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我。
我站在原地没动,笑得灿若春花:“真是巧啊,年贵妃,年娘娘,别来无恙啊?”
“你,你到底是谁?你是人还是鬼?”年迟歌惊恐的用手捂住嘴巴,踉跄倒退了几步。
“我?我是赫舍里?未名,也就是沈未名啊。十年不见,娘娘的记性就这么不好了么?未名这些年可是一直都惦记着娘娘啊。啧啧,还是这里好,我那边又冷又黑,怪不得娘娘喜欢这里。”我笑得越发高兴,尽量把声音弄的空灵一些。好在高台空旷,话说出来就有了天然的混音。
“皇,皇上!”年迟歌退到高台一角,指着我颤着声音问胤禛道:“皇上,她,她到底是谁?”
不得不承认胤禛这厮还是颇懂我心思的,他左右看了看,奇道:“池儿,你说的她是谁?她在哪儿?朕怎么没看到?还有,你刚才自己一个人喃喃说了什么?风太大,朕没听清楚。”
“娘娘,你手中的这盏灯可真是好看,不知道是否可以送给未名呢?未名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光了……”我将尾音拖得长长,在这寒风凄厉的咆哮中,自己听来都觉得糁得慌。
这一招果然有用,年迟歌站都站不稳了,她将手中的灯笼朝我这边使劲一扔,尖叫道:“给你,都给你!你要什么,都给你!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一边说着,一边近乎于连滚带爬的跑了下去。
“够解气?”胤禛没有看我,注视着那一团散乱的不成队形的宫灯渐渐远去,开口道:“朕已经让她受到了惩罚,也答应过她此事之后不再追究。未名,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居然当着我的面为年迟歌说话?本来并没有有意刁难的意思,不过是想把她吓跑不要暴露我的身份,经胤禛这么一说反倒是我小心眼儿似的。心里恼怒又添一层,也不多解释,冷哼了一声便要抬步离去。
刚一抬脚,我就发现不对。我把胤禛的大氅严严实实盖在了脚面,后脚跟不知什么时候踩在了大氅的边上。再加上白天里又下过一场雪,经风一吹早结了冰。我正站在冰上,刚一抬腿,足下一滑,整个人重心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我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这可是在高台,周围的护栏并不高,而我方才为了装神弄鬼,特意躲在偏
僻之处,身后不到十公分处就是基本形同虚设的护栏。
再想要攀住什么东西的时候人已经落在了空中。高台至少有个十五六米,虽然不比悬崖,但把我摔死各一两遍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我在心中长叹一声,虽然我也是相信现世报的人,但这报应未免来的也太快了一些吧?这下我真得去那个又黑又冷的地方报道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货真价实的新身份见年迟歌一面。
还未等我吐槽完毕,原本一直下坠的身体却停住了。
我诧异抬眼,见胤禛一只手攀在栏杆上,另一只手则拦腰抱住我,我和他两个人身子悬在空中摇摇欲坠。
“你疯了?”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这样我们俩都会死的,你觉得你能坚持多久?”
“不知道,不过至少可以坚持到有人来之后。”胤禛简短的回答我,像是在积蓄一点一点消散的力量。
我低头看了看,这里正处乾清宫正殿西北边角,并没有站岗当值的侍卫。我苦笑一声道:“今天的运气真是不怎么好啊。”
“年迟歌已经不可能有能够活到成年的孩子了。”胤禛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我想了半天才明白他指的是刚才说我吓唬年氏一事。
“为什么?”难道年氏一生无儿无女存活,是胤禛的原因?
“那件事情确实是我利用了她。当时我正在想有什么法子可以让老八认为我已经不喜欢你了,而她刚好……可是,皇阿玛确实是个意外。”胤禛垂了眼睛,语气淡淡:“说我为了惩罚她构陷你也好,说我为了自己的错误迁怒于她也好,当日我便赐了她药。那药服下之后只要是怀孕,几乎每胎必死,就算有侥幸生产下来的,也因为在胎中动了元气,活不过几岁便会虚弱而死。”
我听得心惊肉跳,居然世上还有这等残忍的药方。眼见着自己的孩子从成型之日便一步步迈向必终的死亡,身为一个母亲,这是如何撕心裂肺的痛苦。
嘴角挂上了一抹自嘲的笑容:这个时候,我还有心情去同情年迟歌。
“怎么了?”胤禛觉得我神色不大自然,将我向里面带了带,挡住吹来的一阵风。
“我的孩子,有弘历就够了。至于她,这也算是她自愿的,用孩子来换得我表面的恩宠,她年家的显贵。”胤禛一番话说完,我半晌呆住无言。
“我刚才只是想吓吓她,不想让她发现我回来了。”我低了头,轻声说,语气中终是带上了几分委屈。
“恩,我知道了,刚才没有怪你的意思。”胤禛向我努力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他的额头渗出细细的一层汗水,薄唇紧抿。
我抬头看见他攀住栏杆的手已经冻成近乎透明的白,手背青筋突起,已近力竭。但是搂着我的手臂却圈的更紧了。
我心中焦急,知道若是再这样硬撑下去,怕是神仙也救不了我们了。天救不如自救,右手被袖子里的什么东西磕得生疼,灵机一动,已是有了主意。
“诶,你说如果你没力气了,不小心松开抱着我的手,那你会不会甘愿和我一起掉下去摔死啊。”我斜着眼睛瞅着他,故意问了这个看起来傻里傻气的问题。
果然和我预料中的一样,胤禛没有片刻犹豫,回答道:“现在还不会。”
我被大大的打击到了,垂头丧气的问道:“什么叫现在还不会?那什么时候会?”
胤禛瞥了我一眼,淡淡道:“我还有事情没办完。等办完了就会。”
我差点没被他这个无比坦白的回答气得背过气去:“你就不能骗骗我?我们真的可能就这样人不知鬼不觉的摔死好吧。”
胤禛听我这么一说,眼中漾出一抹怜爱的笑意。他努力低了头,用那双凉薄的唇轻轻吻在我的额头:“那天以后我对自己发过誓,若能再见到你,我绝不骗你半句。”
我还是心有不甘,但也知道不可再拖延下去。于是窝着一肚子气,从袖里抽出火折用力拔开,“唰”的一声一道火光亮起。而后深吸了一口冷冷的北风,蓄势待发,似乎要将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全都吐出来。
一秒钟后,整个乾清宫以西都能听见一声凄厉的女声:“来人啊,抓刺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俺来这里,是要捂脸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从2010年6月25日至2010年7月9日这两周内,俺们团队接了一个紧急项目,必须集中(也就是关起来)在两周内全部搞定。为了俺的饭碗,所以这两要停更了。
好消息是:项目结束后公司补放四天假,于是俺如果活下来了的话(a)从7月10号到7月13号保持每日三更!(三更!!!俺俺俺豁出去了a!)
另外:俺要开始构思番外了,大家有什么想要看的番外可以在俺消失的这两周内留言,位置有限,欲报从速,哈哈!(番外部分俺会把前面的公共部分章节整理一下,清出四章左右的章节专门留给番外,给亲们省省钱,嘿嘿俺也会看情况调整,再增加几章番外也是很有可能的)
俺会在山顶洞想你们的a!!!
以药易药
高床软枕,锦被绣榻。一股淡淡的佛手柑的气息丝丝渗入鼻中,地龙使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变得温暖。似乎昨天晚上从高台上回来后我就发起了低烧,太医看过后嘱咐说是染了风寒,胤禛这个事儿妈就强行把我留在他的寝宫里了。
试着动了动,似乎除了全身无力外并没有什么病情加重的现象,我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从盘龙描凤的被子中懒懒地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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