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作者:多吉卓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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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科幻·灵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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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7-08-31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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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6624字

手指在胸上无意识地转着圈,捻住那一抹嫣红,感到身体从里到外的悸动。拿过浴液,才发现是自己喜欢的牌子,那次逛超市特意买的。用过两次后,自己就再没来过,他还留着。倒了满满一把,抹在饱满雪白的乳上,揉搓出丰富的泡沫来,一团团掉在水里,再把漂浮的泡沫捧起抹在身上,掉下去再捧起,反反复复地玩着,咯咯娇笑不停。


忘了时间,也忘了地点。


终于玩累,把自己捞了出来,抹干,用浴巾裹了身体,酥胸露了一半,我喜欢让自己这样,感觉这样的自己特别性感。女人的性感并不全是为男人准备的,有时候也会为自己的愉悦而准备。看着雾气弥漫镜中的女人,如一个出浴的性感女神般,于是嘟起嘴,来了个飞吻。


打开门。呀,那个原本应该在床上的人居然就在卫生间门口,一手撑墙,醉眼迷离地看着我。


你不是醉了吗?


醉了,为你!


对不起,借用你的卫生间。看着他的眼睛,慌乱得口不择言。


如果愿意,它永远属于你。他的眼里升起如梦般的氤色,看着我说,却并没有放下手臂让我过去的意思。


我不知道你起来了。抓着胸前的毛巾,弯腰钻了出去,迅速捡起地上的衣服。这才发现,在他的目光下,我没勇气松开自己的手。


要我这样穿衣吗?我说。


我不介意再看你一回。他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介意。我扬起头,回视着他。这个人像醉了的样子吗?难不成刚才他是装的?


介意什么?


眼半闭地斜睨他。一航,你这样子,可不够君子哦。


你侮辱我。他过来看着我,情意款款。一只手搭在我的裸肩上轻轻揉搓,另一只手则把我的湿发拨到脑后,捏着我的耳垂。轻声说,你觉得我在自己的卧室,对着一个刚出浴的美人,还能当君子?


我是个经不起引诱的女人。特别是这样温暖和煦技巧高超的成熟老男人。嘴里说着不,身体却情不自禁地靠了过去。他俯下身,用舌头轻轻舔着我捏着毛巾的手,然后抱起我。不要,一航,莲还等着我收拾东西呢。我在他怀里无望地挣扎,这样的欲拒还迎更像是求欢吧?


他把我放在床上,吻我的额头、眉心、鼻子,然后辗转地吸吮着我的唇。我的心告诉自己要停止,身体却情不自禁地滚烫,躬身迎合着他的抚摸。不知什么时候,那裹在身上的毛巾已经不见,代之的是温暖的男人身体。


天似明非明时,突然一个激灵醒来,身边的男人鼻息均匀。看着屋里的一切,熟悉而又陌生,心没来由地空虚。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干吗要留在这里?天蚕丝的被,暖而服帖,有些过度的暖了反而睡不着。在天快明的时候,悄悄地穿衣悄悄地出门,逃一般跑出小区,顺着公路往前飞奔。


藏婚第二部分藏婚(37)


凌晨的街道,没人,偶尔一辆飞驰的出租减速按着喇叭,见我没反应便又急驰而去。我发疯一样狂跑着,不辨方向,风打在脸上,木木的,感觉嘴里有一丝咸意,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就下来了。我为何哭不得而知。就是想哭,想大声地哭,想呐喊,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脑袋胀痛。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大半年的时间里,眼泪总是想来就来。


腿好酸,一屁股坐在街道边,蜷腿抱在胸前,下巴搁在膝上,怔怔地看着前方。这是一个安全的姿势,无奈时、找不到方向时、迷惘的时候,都会找个角落这样坐着,把心完完全全地包裹起来。我不想受伤,但又总是受伤;我不想伤人,却总是伤人。


不想让自己的日子如此放荡不羁,身体往往和心背道而驰。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每场欢愉过后,心却更加空落。


没来由的,我突然取下背包,用力在里面胡乱地掏着,任凭眼泪打湿薄衫。半袋饼干、一个苹果、两块巧克力,胡乱往嘴里塞着,和着泪水,使劲地往下咽。


走吧走吧,离开这里。


给自己时间,也给别人时间。


回到阿健的家庭旅馆,大门虚掩,这一夜是不是都为我留着这扇门?上楼,见莲的房门也虚掩,透出一丝暖暖的光。


悄悄推开门,莲在熟睡,我的背包却已经整理好,放在门边的桌上,背包上有张纸条,上面写着别想我送你,在墨脱如有事,可以打这个电话,说你是我朋友,他会帮你,然后一个人名,一个电话号码。


我看了一眼床上那个蒙着被子的人影,嘬起嘴,做了一个亲吻的姿势,便拎起包,轻轻带上门,就着晨曦,向东郊客运站走去。


卓嘎


这次回家,发现母亲的身体虚弱了不少,心口疼的毛病发作更频繁了,背地无人时,常常见她按住胸口蹲在地上,好一阵才能又直起腰来,每次之后都是脸色惨白。爸啦说她吃了很多藏药,就是不管用。奶奶每月初八、十五都请了僧人在家中念经。嘉措跟父亲说,最好让母亲到县医院去找汉族医生看看,心上的病,拖久了会出大问题的。父亲说:“她这是老毛病了,年轻时就有的病,总是好一阵坏一阵,没什么要紧。”父亲如此说法,弄得嘉措也不好再讲。


这天进厨房倒开水,见母亲又蹲在水缸前的地上,捂着胸口,额上冷汗淋淋,赶紧过去扶住,大叫:“嘉措,快进来,阿妈病又犯了。”嘉措和爸啦都疾步跑了进来。


我叫嘉措帮我把阿妈扶到灶边的卡垫上,让她躺下,赶紧倒了一杯水让阿爸递到阿妈嘴边,嘉措则一边帮阿妈擦汗一边说:“这样拖着不行的,还是去医院吧!”


阿妈喝了点水,脸色好了些,说:“没关系,过一会儿就好了!”我知道她是怕花钱。大山里挣钱不易是谁都知道的,但总不能为钱不要命啊。我流着泪劝说母亲:“还是听嘉措的意见,去医院看看吧!”母亲不语。父亲在一边摇着头说:“汉族医生怎么可以相信呢?他们狡猾,总是骗我们的钱又不治病!再说你阿妈住院了,我们这个家怎么办?还是找村里的医生看看吧。”在我们这里,有病找藏医是自古以来的习惯。自小就知道父亲不喜欢汉族人,总是说汉族人太聪明,心眼太多。过去他每每说这话时都是酒后,母亲总在一边默默无语地忙活,事后便会翻出那块老式手表发呆。如今,那块表就戴在我的手腕上,嘉措有次曾开玩笑地跟我说,我戴了个古董在手上,上海牌的,是不是准备当传家宝。当父亲今天再一次说出“汉族医生怎么可以相信呢?他们狡猾,总是骗我们的钱又不治病”时,母亲仍然低着头,鬓边的白发轻轻颤动。那一刻,我是真觉得母亲老了,背微驼,额头上沟壑纵横,脸颊多出很多色斑,那双忧郁的眼睛如今郁色更是浓得化不开。


藏婚第二部分藏婚(38)


“不用找医生了,上次的药还没吃完呢。老毛病了,挨挨就过了!”母亲说着,起身站了起来。


我看着母亲的脸,虽说苍白了些,但已经恢复了平静。她过去重新拿起瓢,开始了忙碌。


我看着母亲的背影,心里有些酸楚。记忆中的母亲一直是隐忍的,她把所有的心事都藏在了自己的心里,用藏族妇女特有的勤劳朴实操持着这个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来没看过母亲跟人争吵,甚至大声说话,对奶奶、对父亲、对孩子,母亲都是沉默的,脸上永远是既没欣喜也无悲哀的表情。然而,无人之时,母亲那望向虚空的眼眸,承载了太多的心事。


父亲回到天井喝酒,我和嘉措则回到房间,我一屁股气馁地坐在卡垫上。他看了我一会儿,突然说:“你母亲的善良贤惠堪称藏族妇女的典范。你没觉得吗?你爸啦的话太伤你母亲了,不管去不去看汉族医生,都不应该那样说话,太让她伤心了,你应该劝劝爸啦,阿妈的病不能这样拖着,光念经是不管用的。”


“我劝过爸啦,他不听嘛。他一直不喜欢汉族人,总是说人家会骗他。唉……”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想法?汉族人就不是人吗?那他干吗还抽汉族人的烟?穿汉族人的衣服?”


“我也没办法,你以为我不着急啊,看到母亲疼得那样,我也难过啊……”


这时,母亲推门进来,说:“卓嘎啦,你跟我下去看看牛,有只小牛不吃奶,不知是不是生病了!”


“好的,阿妈!”我起身挽着母亲的手臂,像小时候一样依着她。


母亲并没马上往外走,而是看着嘉措,轻声说:“嘉措啦,你是个好孩子,这次看到你们回来,相亲相爱的,我也放心了。卓嘎啦是我唯一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你要多担待她些。男人在外面闯世界是应该的,但无论何时,都别忘了身后的女人在等待你回家。”


“阿妈啦,我不会忘的!”嘉措看了我一眼,说。


“这样就好,我也可以放心走了!”


“阿妈……”我摇着母亲的手臂,撒娇地叫,“你要去哪里啊?”


“哦……”母亲转头看着我,有那么一会神思恍惚,然后说:“阿妈说错了,是你们回去后,阿妈也就放心了!”


“阿妈,我很好的。在……”我瞟了嘉措一眼,跟他做了个鬼脸,说,“在他们家,他们对我都很好的,你放心吧!”


“好好好,这样就好啊。咱们走吧,去看看小牛怎样了。”母亲拉着我,出门下楼到了牲口圈里。


给每头牛面前添了些草料,小牛也挺好的,正顶着母牛的肚子吃奶呢。母亲拉我坐在干草堆上,说:“卓嘎啦,跟阿妈说实话,他们兄弟真的待你好吗?”


“阿妈,他们真的对我很好。”我俯在母亲怀里,头放在她的膝上。“他的父母是好人,很喜欢我。扎西勤劳,对我特别好;朗结很活泼,不过不太会干活;嘉措在拉萨做生意,忙一些。”


“这么说,你已经有三个男人了?”


“是的,阿妈,我对着他们三个,挺为难的,怕处理不好让他们兄弟互相怨恨,到时我就变成个坏女人了。”


“唉,这么快就有三个男人了。孩子,真难为你!”母亲用手指轻轻地梳理着我的头发。“你最喜欢谁?”


“嘉措。”我想都没想就回答。在母亲面前,我是真实的、透明的,我的心事可以对任何人隐瞒,独独不能瞒母亲。“我想我是最喜欢他的。”


藏婚第二部分藏婚(39)


“记住,你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你最喜欢嘉措,否则你的家庭就会出乱子,明白吗?”


“明白,阿妈啦,我都放在心里,谁也不会看出来的。”


“卓嘎啦,你知道阿妈有多担心你,怕你处理不好家人的关系惹出麻烦来。阿妈曾悄悄托人打听过你的消息,他们都说嘉措不要你了,听到这话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阿妈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


我翻转身,依旧躺在阿妈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熟悉的气味,只有母亲才有的味道。望着她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顿时也有些伤感,但仍笑着说:“阿妈,嘉措是忙了些,回家少了些。但怎么就被传成不要我了呢?别信那些瞎话,你女儿我这么漂亮,还这么能干,他怎么可能不要我了呢?”


听我这么说,母亲的脸总算有了些喜色,拍着我的脸蛋说:“你呀,还跟小时候一样。都快做母亲的人了,也该长大了!”


“阿妈……”我扭着身子,双手环抱着阿妈的腰,把脸更深地埋在她怀里。


我记得小时候,每次喂完牛羊后,我都会和阿妈这么相依相偎坐上一阵子,有时阿妈会帮我挠挠背,有时帮我抓抓头上的虱子。小时候我不爱洗头,每次洗头总是大喊大叫,用阿妈的话说是“像在杀我一般!”哪像现在,嫁到一个有温泉的地方,洗澡洗上了瘾,每天不泡泡身子就痒。


一想到温泉,便感觉背上有些不对劲,回来快半个月了,一直没洗澡。母亲把手从衣领处伸到我背上,像小时候一样,细细地挠过我背部的每一寸肌肤,一边挠还一边抚摸,我像只吃奶的小牛犊般直“嗯嗯”,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阿妈,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我翻了个身,趴在阿妈的腿上。抚摸着腕上的表,带子仍然很松,可以转来转去的。看来,婚姻生活并没把我养得胖一点。谁说藏族女人一结婚就发胖来着?我就是个例外,跟婚前比,反而瘦了一圈。


“你想问这个吗?”母亲凝视着那块表。


“阿妈,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啊?”我扭头看着阿妈,嘟起了嘴。


“我是你阿妈,你想什么还能不知道吗?”她看着我,一缕光线透过小窗射在阿妈脸上,微红的皮肤发出淡淡的光芒。阿妈一直是美丽的。她的美丽丝毫不张扬,安静地带着一丝忧郁。“这块表,是一个姓卓的汉族医生送我的。那时阿妈还年轻,像你这么大吧,也是爱唱爱跳的。卓医生到村里巡诊,治好了你外婆的头疼病。每次他来时,乡上都安排他住在我家,他喜欢听我唱歌,说我的歌声一响,他再累都不觉得累了。每次他出去看病人,我都帮他提药箱,晚上一起踩着月亮归来。”


阿妈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眼里也有了亮光,陷入往事的阿妈真的很美。


“阿妈,你……你爱那个卓医生吗?”


阿妈看着我,带着微笑。“我不知道我们的感情是不是你们说的爱?只知道他是阿妈这一生都忘不了的男人!”


“阿妈,你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呢?”


“我们本来说好要在一起的,等他退伍的时候跟他一起回他老家去,结果第三天你外公就把我嫁给你阿爸了。”阿妈说到这里,声音有些沙哑。


“阿妈……卓医生知道你嫁人了吗?”


“五天后才知道,他来找我,被你阿爸带人打了一顿,回去后就申请调到了阿里一个很偏僻的哨所。”


“你们再没见过吗?”


“见过一次。那是六年后了,他到县里来进药,找到你外婆,苦苦哀求她让我们见一面。你外婆可怜我们,也是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便让你舅舅来接我,半路上你舅舅告诉我他在县里的尼玛桥头等我,让我快去。那时我们这里没公路,我在山里跑了一天一夜才到那里,他就在桥头一直等着,又黑又瘦,胡子长长的,军装穿在他身上,又肥又大。可是……可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讲到这里,阿妈整个人都焕发出了光彩,脸上洋溢出少女般的羞涩。停了一下,阿妈才说:“这块表就是他那次给我的,说是专门托人从老家买的,人家不知道他要的是一块男表一块女表,买来的两块都是男表。我和他一人一块,说好永不丢弃。”


藏婚第二部分藏婚(40)


“后来呢?你们再没联系吗?”


“听说他回老家了,具体情况没法打听!”


“阿妈……”我搂着阿妈的腰,不知说什么好了。难怪阿妈这些年一直沉默,无论阿爸发多大的脾气,她总是默默无语。原来,在她内心深处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那个男人,才是母亲的快乐所在吧?


不了解内情的人会以为兄弟共妻的女人很乱,跟哪个男人都能上床。说实话,在我们年轻的时候,不乏跟男人在一起的机会,然后,真正进入我们内心的却只有一个人,心门始终为他一人敞开。像阿妈,遵从长辈的安排嫁给了阿爸,心里却始终只有那个姓卓的医生,一生一世。


“还不上来做饭啊?”楼上突然传来阿爸的喊声。


“瞧我们,说着话都忘了时间。”阿妈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起身,阿妈帮我拈去身上的草屑,拉着我上楼去了。


仁钦家在下村,大约十五分钟的山路。晚饭后,我和嘉措去看他。


走在窄窄的山路上,我们随意闲聊着。


“听说他们家当年还准备娶你的?”嘉措提着两袋砖茶跟在我后面。


“是啊,仁钦是这么说过。可惜他还没跟家里说,你们家就把我先娶过去了。”


“后悔吗?”


“后悔!”


“你说什么?”他一把扯住我的腰,把我转了过去。见到我脸上的笑,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你逗我玩?”


“去,谁逗你了!”我白了他一眼,转身想走。虽说这里是大山,没有来来往往的人流,但身处之地,在上下两个村子之间的斜坡上,视线相当的好。一男一女这样站在田埂上,是不是太暧昧了点?


“你真的不后悔?”他稍一用力,我便在他怀里了。


“我说过我不后悔吗?”我扯起嘴角,吊出笑意来。“还不放开我,有人在看我们呢!”


“管它的呢。你后悔什么?”他并没放开我的意思,反而把手臂收紧了些。


“后悔嫁到你们家啊!”扯不开他的手臂,索性不动了,毫不示弱地昂起头看他。


“为什么?”他半眯着眼低头看我。


“你不要我啊,老不回来!”我看着他,见他的眼睛渐渐升起了一抹阴郁,我深吸了一口气,怕自己玩得过火了,赶紧说:“好了好了,我逗你玩呢,快放开我!”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俯下了身子,吻住了我,那么猛烈,那么不顾一切,舌头霸道地撬开我的唇齿,在我口里肆意搅动。这人啊,亲热也不看看地方,怎么可以在这里啊?上下村好几个露台的人正在看我们呢。我扭动着,想推开他,哪知他的手臂反而收得更紧了。


唉,随他去吧。我不再扭动,放软了身子,任他搂着,迎合着他的亲吻。


在闭上眼的那一刻,看到西下的夕阳正穿过他的发丝,把我们染成了金色。


他反复地吸吮我的舌头和我的双唇,如一个贪吃的孩子一般,极其霸道、极其粗野,根本不给我喘气的机会。


最终,他松开了我,看着我的眼睛,喃喃地说:“我不是不要你,我是太想要你了,太想太想要你了,你不会明白的,女人……”他再度霸道地吻住了我。


唉,这下好了,要不了五分钟,关于卓嘎和她的男人在山路上亲嘴的消息就会传遍全村。我这么想着,双臂不自觉地抱住了他的脖子。管他的呢,他是自己的男人,不是吗?是自己喜欢的男人啊。那些日子里,自己不是一直都在盼着有这么一天,能被他搂着,依在他怀里的吗?此刻,他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对自己的爱恋,这就够了,多少眼泪都值了。


藏婚第二部分藏婚(41)


幸福,在这个傍晚,突如其来地溢满我的全身。


仁钦家在下村,他父亲有退休工资,两个叔叔一个在家干活一个在拉萨打工,生活条件比起其他家庭来算是好的了。他不来看我也是可以理解的,谁遇到这种事,都会觉得无脸见人。跟嘉措说过我和仁钦的故事,其实那也算不上故事,两小无猜时的游戏而已。但也因了那些懵懂的往事,帮助琼宗逃婚便更觉得愧对仁钦。


这个下午实在不适合见仁钦,因为我心里溢满甜蜜,突然降临的幸福让我喜不自禁,脚步都有些飘忽。后面的路我都不知是怎么走过来的,到仁钦家院外时,见他门窗上还留着要办喜事的痕迹,门帘是新的,上面用布条镶着吉祥八宝的图案,窗上方的荷叶花边洁白亮丽,也是才换上不久的吧。我们这里的习惯,不到新年,这些都不会换的。


看家狗见到生人,“汪汪”叫了起来,仁钦的二弟下来招呼我们上楼去。


天井里井井有条,晾衣绳上还搭着几件女式新氆氇,一边的小桌上有一双没绣完的红色花鞋,想来都是为新娘子准备的吧?这样的景象,看上去那么熟悉。自己出嫁前三天跑回家质问阿爸时看到的不也是这样的景象吗?女儿家的命运,长辈在瞬间就决定下来,却要孩子自己去摸索着过一生。


仁钦的父母都在,见到我们,安排我们在天井里坐下,嘉措把砖茶放在小桌上。他阿妈打了一壶青稞酒出来,仁钦的父亲给我们一人倒了一杯。


“我们来看看仁钦,他出去了吗?”我喝了一小口便放下。自从知道我怀孕后,嘉措便不再让我喝酒,说是汉族人说的,酒对孩子不好,不管他说的有理无理,我总是乐意听的。


他阿妈向旁边的屋子指了指,意思是仁钦在里面,轻声说:“怎么好意思出去啊?要结婚了女人却跑了,丢人啊。我们仁钦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那个女人这样来羞辱他?”


“阿妈,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别难过。那姑娘并不了解你们家的情况,不能说是故意羞辱仁钦的。”我握着她的手,实在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


“卓嘎啦,你当初不也是这样结的婚吗?不是一样找了个好人家啊?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女儿随随便便嫁给不好的男人呢?你说我们谁不是这样过来的?怎么到了她那里就过不了呢?订婚了还逃跑。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并不差呀,也不会亏了她的……”仁钦阿妈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别这样,阿妈,难过也没有用了。那个姑娘没这福气进你们的家门,以你们家的条件,阿爸完全可以另找一个好姑娘回来。”


“出了这种事,谁还愿把女儿嫁到我们家来?”正跟嘉措喝酒的仁钦阿爸叹了口气,忧伤地说。


“阿爸,每人都有每人的缘分,这件事情只能说明那姑娘跟仁钦无缘,勉强不来的。”


“唉……”仁钦阿爸猛灌了一杯,本来就有些醉意的脸更红了。


趁着嘉措和仁钦阿爸喝酒时,我去了仁钦的小屋,见他躺在卡垫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房顶出神。


“仁钦,不理我了吗?”


他看了我一眼,说:“你来了!”


“仁钦,一个女人就把你打倒了吗?”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


“你说的是一个还没见面的女人把我打倒了!”他愤愤地说。


“他不是把你人打倒了,是把你的面子打倒了。仁钦,至于吗,琼宗是个好姑娘,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害怕结婚,害怕突然就要到一个陌生的家庭生活。他不是故意羞辱你,这个你还不明白吗?”


藏婚第二部分藏婚(42)


“我知道,我也没有怪她,就是觉得有点难堪。”他坐起来,示意我坐下。“知道你们回来了,一直没去看你。你能理解吧?”


“你没事就好。琼宗是我们的邻居,她真的是个不错的姑娘,她所承受的压力并不比你少。”我坐下,想到琼宗也在拉萨,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碰面了。想了想接着说:“仁钦,你不是说过想跟汉族人一样恋爱,自己找老婆吗?所以别怪琼宗好吗?她一个女孩子,如果不是实在逼得没办法,怎么可能舍得离家出走呢?”


“卓嘎,你还真是个金刚亥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良?”他笑了,看着我说。


“去,好似我很恶吗?”白了他一眼。


“你不是恶,你是野,野性十足。”


“胡说八道。”我啐了他一口。


“听二弟说你们下午在山坡上表演亲热戏?那人技术怎么样?”他促狭地冲我眨眼。


“去死吧,你……”我飞红了脸。完蛋了,连这个不出门的人都知道了,全村上下还有谁不知道呢?这才是丢人丢到家门口了啊,看着他戏谑的眼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你喜欢他,是吗?”他突然收起笑脸,幽幽地说。


“不跟你说了。”我站起身,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仁钦,咱们去崖边走走吧,那块大石头,陪我再去那里坐坐。”


“好吧,我也好久没去了。”他站起来,又补充了句:“从你走后,我再也没去过。”


晚上月色很好,我、嘉措、仁钦一起向崖边走去。


“仁钦,你怎么打算的?”嘉措问他。


“我明天就走,回拉萨。”他说。


“家里老人怎么办?”我问。


“两个弟弟留在家里,应该没问题。”


“你出去也好,留在这里只会徒增伤感。在拉萨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嘉措拍着仁钦的肩,把他的电话告诉了他。


“嗯,嘉措哥,到了拉萨我会跟你联系。”


悬崖边有个大青石,向崖一面凹了进去。小时候,我和仁钦常来这里玩。还记得有次我把小羊羔弄丢了,回去怕挨打,便在这里躲了一夜,仁钦也一夜陪着我;我第一次身心萌动也是在这里,看到大腿根部的血迹,吓得哇哇大叫,以为自己要死了;还有,仁钦也是在这里第一次跟我说要娶我当老婆,还记得那年,我十四,他十五。


这个小小的岩洞,承载了我太多美好的记忆。


我们三人窝在小小的岩洞里,往前不到五步就是万丈悬崖。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现在特可怜?”仁钦捂着脑袋,闷声说。


“你怎么又来了?她并不认识你啊。”琼宗的苦衷我了解,仁钦的难堪我也明白。当传统的方式跟个人幸福发生冲突时,我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这种婚姻方式本来就是不合理的。她跑了,对你未必不是好事,难道你真的想娶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人?跟你的兄弟共同分享一份爱情?”嘉措说这话时,看了我一眼。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这话不只是说给仁钦听的。


“在拉萨,看到别人都自己找老婆,自己决定婚姻,也想过。只是父亲这儿过不了,没办法,这就是我们的命。”仁钦看着崖下,那里雾霭弥漫,他停了会儿,然后深吸了口气。“好了,不说这个了,我爸啦也同意我去拉萨,明天就走。也许,我会在拉萨碰到我爱的人,为我祝福吧!”


月明星稀的时候,我们才分手,各自回去。仁钦说他明天一早出发,不用送他。


到家时,母亲还在等着。见到我们说:“回来了,早些睡吧。”我把嘉措送回房,帮他把外套脱下,便去厨房打水给他洗脸。我就是这样,无论何时,总记得自己是谁,记得自己应该干的事。不可否认,今晚的我心情愉悦,脚步轻快,甚至想撒撒娇让他侍候我一下。但只是想想而已。母亲从小就告诉我,女人任何时候都别忘了自己的本分,得意时别忘形,失意时别忘情,我谨记着。


藏婚第二部分藏婚(43)


进厨房时,二哥跟了进来,扯了我衣服一下,悄声说:“今天我上山,看到扎西了!”


“啥?”


“你小声点,他不让我告诉你。”


“扎西……来了?”我迟疑地看着二哥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扎西,我的另一个丈夫,此时应该在家照顾牲畜、照顾父母的啊。


“是,我看见了,在山上,还跟他说了话,他说他是出来找牦牛的,但我觉得不像,让他到家来,他又不愿,说要连夜赶回去。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二哥递给我一个小袋子。


“什么?”我接了过来打开,青稞面,一股清香味,应该是今年的新糌粑。


天哪,他这是疯了吗?大老远的,来给我送一小袋糌粑!“哥,你没告诉其他人吧?”


“没有。他不让我说。”


“谢谢你,二哥!”我把糌粑放在柜子里,过去打水,心却飞快地旋转着。


“妹妹,扎西他……”二哥迟疑着,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


“他怎么了?”我转过脸看着他。


“我看见他往回走的时候,哭了!”


“哭了?”水瓢“咚”的一声掉在水缸里,“扎西哭了?为什么?”


二哥不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那背影,竟让我鼻子发酸,二哥和扎西,该有些同病相怜的吧?


端着水回去,心事跟水一起荡漾。


放在嘉措面前,脱掉他的袜子把脚放在盆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帮他洗着。扎西来了?只为给我送一袋糌粑?走时还哭了……


“怎么了?有心事?”嘉措抬起我的下巴,研究似的看着。


“去你的。”我拿过帕子给他擦干,把盆端在一边,把泡沫垫子放在地上,抱起我们带来的被子正想铺在上面。


“把那个被子铺在下面,我们盖一个被子就可以了。那个被子太重了,盖着喘不过气来。”他指着我手上的羊毛藏被说。


“你那个被子太轻了,会冷的。”我总不习惯丝绵被,太轻巧,盖在身上一点分量都没有。


“我给你增加重量。”他过来,接过被子,附在我耳边暧昧地说。


“去你的!”感觉脸上发烫,不敢看他坏笑的脸,端了盆子往外走。


洗脚时,故意放慢了速度,脑子里浮现出扎西的影子。这些日子真的没有想他,这些日子全身心被嘉措塞满着。一想到他哭了,突然就有些内疚。扎西,那个一心一意爱着我的男人,当我在嘉措身下婉转承欢时,他在干什么?从结婚的第一天起,我一心想着嘉措,想着那个自己把握不住的男人,从未想过扎西会如何想,他看着我的时候是不是跟我想着嘉措一样的无望呢。


我知道嘉措在等着我,也知道今晚那床轻薄的丝绵被下意味着什么。如果换在以往的任何一个夜晚,我都会热情以待。可是今晚,我突然没了情绪,不想跟嘉措亲热。扎西的眼泪,让我有了早点回家的念头。


都是我的男人,于情于理,我该照顾周全才是。


回屋时,嘉措已经发出鼾声,心里舒了口气,轻轻脱去衣服,悄悄钻进被窝,挨着他睡。


扎西大老远送来的糌粑让我为难。孕期的我,一直就想吃碗新糌粑,但又不敢当着大伙的面拿出那只袋子说是扎西给我送来的。感谢二哥的善解人意,第二天中午,二哥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了那只口袋,说是在磨房碰到一个朋友正磨面,听说卓嘎回来了,特意送了他一小袋,回来给妹妹尝新的。


我接过二哥递来的碗,香气扑鼻。


“二哥,能不能把那袋子送给我!”嘉措笑着说。


“可以啊!”二哥把袋子递给了嘉措,“这种牛皮袋子你拿去干什么?”


“用来装糌粑啊。我在拉萨,有时候想吃餐馆里又没有。用它装上一点,随身带着也方便一些。”嘉措接过,看了一下,揣在了怀里。


回去是嘉措主动提出来的,他说拉萨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耽误久了不行。


阿爸阿妈给我们准备了很多礼物,一家大小都有,二哥把我们送到山垭。分手时,二哥说:“妹妹,送你个礼物要不要?”


“要啊。什么?”我有些雀跃。见二哥的手揣在怀里,那里鼓鼓囊囊的。小时候他上山时,常会抓些小动物回来,就像现在这样问我要不要。


“还记得顿珠吗?”二哥从怀里掏出只虎头虎脑的小藏獒,“它的孩子。”


“顿珠的孩子?”我瞪大了眼,兴奋地接过抱在怀里。


“是啊,顿珠上个月病死了。这是它留下来的孩子,就这么一只哦,我用羊奶喂活的。”


“可怜的顿珠!”是觉得这次回来没看到它,原来它已经……“唉……二哥,谢谢你把它送给我!”


“谢啥呢?顿珠是你的狗,知道你喜欢它,把它的孩子带走吧。”二哥看着我爱惜地笑,然后转身对嘉措说:“嘉措啦,好好待我妹子,别人都说她是魔女转世,我觉得她是仙女转世才对。好了,你们走吧。”


嘉措和二哥抱了一下,上了马。我把小藏獒揣进怀里,也翻身上马,踏上了那弯弯曲曲的回家之路。


快到家门口时,嘉措突然站住。从身上拿出那只袋子递给我。“你还给扎西吧。”


我接过。“嘉措,我……”


“不必说了,我什么都知道。这个袋子,还是我在拉萨给他买的,扎西用了五年了,我怎么可能不认识呢。”


“嘉措,不是我叫他来的!”我无助地看着他,真的不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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