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归孤山

正文―

壹

傍晚的霞光铺了漫天，江南出了名儿的青瓦檐也嵌了一层金边，各家各户屋脊上升起来几缕炊烟，然后袅袅的在空中消散，到底是多了几分烟尘气啊。

林鹤晃着小船悠哉哉的荡向湖心浮岛，看见水面那青石铺出的长堤越发近了，便下了船踏上石阶，青石板上还有印着些湿漉漉的鞋印，石板缝隙中间歇倒着几株嫩草，岛屿四周养了些剧毒的腌臜物件儿，只留了长堤这条干净路，以免岛上新妓逃路，到堤上的人儿都能得一袋儿解毒丸，也省的那些不知轻重的蠢货出些事儿却因着身份不好打理。林鹤一面嘱咐守船人将扁舟束好，一面头也不回的走向那紫檀木镶金的“温柔乡”招牌。

招牌底下是琉璃封顶的木箱笼，半透明的琉璃模糊的映出了箱笼里姿态各异的交错着的几只鸳鸯，林鹤听着底下传上来的声音，眯了眯眼，抬腿朝着正殿的方向去了。

比起殿外的碧水青砖琉璃面，殿内的金碧辉煌更能得林鹤欢喜，林鹤预备着和往常一样找到那留给他位置坐了喝几杯花酒便讨一个顺眼的姑娘回房，却见那位置上多了几分往常没有的红艳，紫檀的桌面上躺了一枝海棠。

林鹤向来不喜海棠，也不喜别人未经允许擅自靠近这独属他的小方桌，他过去拿了那枝海棠，顺手递给了上来给他摆茶酒的小奴。那小奴也不扭捏，道了声谢便将那海棠插在了头顶的发髻之上，林鹤瞧着有趣，掏出三两银子给他做小费，小奴却不收，只抬头直勾勾的盯了他片刻，然后道了句谢，便退下了，林鹤觉着有趣，却也没有多加挂心，毕竟比起那古怪奴儿，这戏台上的莺燕歌舞该是更是引人些。

台上唱的是卜算子，面皮白净的姑娘素手撩拨着琴弦，清清纯纯吟着“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周围却舞着些缠着红绸身姿诱惑的艳姬，越称的中间的白衣姑娘清绝出尘。可笑的反差，却更能引起台下男人对那吟歌者的兽性。可惜林鹤不喜这款，遂收回目光斟酒自饮，酒香清冽的在鼻尖转圈，酒液辛辣的在舌尖绽放，最后留了一丝余香在喉头，乖顺顺的滑倒胃里去了。

酒是极好的酒，虽不比其他青楼花酿香甜，却烈的极其火辣，林鹤喝着这酒，有些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大漠的戈沙和狼烟。

想起他和楚迟浦在疆域共御匈奴那段光阴。

那时候他是将，楚迟浦是白龙鱼服的君王子嗣。

他们互称兄弟，同食酒肉，齐上战场弄吴钩，好不快意潇洒，惹人羡艳。

而现在他是氓，楚迟浦是黄袍加身的王。

他们天各一方，老死不往来，少年相投的意气消散在光阴和仇恨里。

他还记得，当时给楚迟浦取了个啥名儿来着？

喔，棠儿。

楚迟浦束发的簪上刻了枝栩栩的海棠，他便生着玩笑心思 ，给他取了个女气的别名，那时他以为楚迟浦会生气，谁知那簪着海棠簪的少年眼波荡开笑痕，回了他句：“莫道旁人。”便不再追究了。

那句“棠儿”便这样一直唤了两年。

直唤到他恶极海棠。

不留神喝多了些酒，林鹤有些头疼，便随手唤了一小奴将他扶进卧房，期间有几个艳姬欲推开小奴换上自己，却被他一挥掌扇了三尺远，吓得其他姑娘战兢兢的目送二人上楼，再无人敢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