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雷夫刚好是一条线的不同方向。她冲雷夫远远一笑,雷夫的车门关上了,他高大的身姿挤在人群中很显眼。第三趟地铁进站,她才挤了上去。她握着手机的右手挡在波前维持出一点点空间,左手紧握住抓手。周围挤满了热气腾腾的男人,车内很挤,她尽量和周围的人保持距离,避免身体接触。
她决定提前两站下车。
教育科技园区。大学聚集,开发不完全,满布的城中村像肮脏的创口贴顽固地贴在城市的晦暗之处。低廉的房租和许多无证经营的餐馆包容了各色各样的人,这些村子往往和大学校园一街之隔,形成鲜明的对比。美院和师大之间的村子里住着她在诗歌沙龙上结识的朋友,顾堂。顾堂是他的堂号,他的朋友往来都互称堂号,本名就变得模糊了。
翻炒着扬州炒饭的中年男人脖上围着一条发黄的白毛巾站在小红伞的阴影下,煤气罐暴露在空气里,离隔壁烤鱿鱼的摊子很近,好像随时都可能炸掉。她站在有些拥挤的村口,听着商贩们煎炸翻炒的密集的杂音。三人宽的小道上传来小轿车的喇叭声,所有人都避让开才有足够空间驶出。这里的热和火车站的热不一样,那里的热来自机械,这里的热来自人。每张嘴里都在呼出热气,每个毛孔里都在往外渗着热汗,每个人似乎又都在谈论,那种高谈阔论的样子让温度变得更高。一个卖粥的女人,端着自己保温锅里出售的冰粥,一碗接一碗地喝,但并不能使自己凉快下来。每个摊位上都站着大学生,穿着短裤和凉拖,望着老板手下正在做的食物,努力挤进阴影里。人们成群结队地离开,又成群结队地涌来。
时间刚好是下午三点半。她感到口渴,站进饮品店门前的队伍里想买两杯加冰柠檬水。一辆小轿车被堵在巷子里,一阵急促的喇叭声,遭到排队的人沉默的抵制,陷入了微浅的绝望。丛生的小旅馆都用红纸黑字写下“空调开放”、“免费Wi-Fi”的告示,贴在最显眼的位置。她熟练地绕过卖水果的商铺,走进了第二条巷子。
顾堂住的院子,是当地农民盖的院子,原本上下两层,屋主为了生意又在二楼加盖一层,总共三层。顾堂就住在加盖的第三层。她从高低不平的楼梯上了三楼。
他房间的门开着,风干的莲蓬掉落在书架边的地上,周围落了几片房顶的白色墙皮。他穿着一件洗过多次而格外柔软的白T恤,面朝大门坐着,正在临帖。下午是他的临帖时光,从不废弃。东面的墙壁上挂满了裱好的画,有几幅已经订了出去,更多的是压在手里有年月的。窄长的屋子有些潮湿。
见她进来,他朝她微笑,她逆着光看得不是很清晰。他示意她随便坐,手下的毛笔依旧落在纸上,完成这页纸最后的几行。
“刚才误火车了。只得明天走。”
“真不小心。天热,出门要早做准备。”
“顶层这么热,怎么不开空调。”
“电费要自己缴,这家伙太费电,供养不起呀。”他停住笔,用笔杆指指空调,朝她抿嘴一笑。顾堂和她一样来自农村,学了绘画,回不了家了。
她认识顾堂近两年,在学校时情况没那么糟糕,忙着自己的事,生活总能继续。但离了学校就不一样了,他为了能继续绘画,放弃了朝九晚五的工作,蜗居在这里,断断续续做一些美术教学的兼职。顾堂曾告诉她,这一行画好了足以支撑一家人在这城市中立足,但是这条路又格外漫长,充满着不确定。他说希望有一个带嵌入式书架的大书房。
“你不会是急着回家结婚吧?不会吧。我的意思是……你现在打算稳定下来了吗?”
她可以看到他额头上一粒一粒晶莹的汗珠,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很明亮。
她笑了。
“不结婚也不意味着我不想稳定下来呀。”
“结婚很容易,过一生难,你要想好啊。”
“我不是回去结婚的。我们换个话题。”
顾堂一边临帖一边与她说话,嘴角按捺不住笑意,她看在眼里,觉得温柔极了。“最近新写诗了吗?女诗人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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