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吉,该不会是傻子吧?驾车的人纵酒无度,呕吐在车上,损了府中的威严,然而身居高位的他居然一笑而过,并没有任何处罚。有人当街打架斗殴,拼个你死我活,贵为宰相的他居然漠不关心,反而是对道路旁喘气的耕牛甚是担忧。如此傻的行为,自然也受到了不少人的抨击,“若丙吉不问道旁死人而问牛喘,未免失之迂腐。”
殊不知,丙吉干的傻事还不止这些呢。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这注定是动荡的一年。巫蛊之祸的发生引发了一系列的蝴蝶效应,太子府的斑斑血迹尚未冲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身为延尉右监的丙吉在长安监狱中,迎来了一位特殊的犯人:受太子牵连而入狱的皇曾孙,一个仅仅只有几个月大,年幼无知的孩子。
抱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念及这是仁慈宽厚的太子刘据仅存血脉,丙吉不由得心生怜悯,想尽自己所能,为皇曾孙提供最好的条件。挑选可靠的女囚当皇曾孙的奶娘,找来启蒙的书籍,教导读书识字,丙吉既当爹又当娘地拉扯皇曾孙长大。
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汉武帝病重,术士称,“长安的监狱上空有天子之气。”担忧皇位被夺取的汉武帝立马就警觉起来了,下令将狱中的囚犯统统杀掉,以绝后患。收到消息的丙吉立马就赶往牢房,想要拦下皇帝的这道命令。稚子无辜,更何况皇曾孙还是他从小抚养长大的,跟自家的孩儿并无两样,所以丙吉誓死保下皇曾孙的命。
幸运的是,汉武帝并没有昏了头,在听说监狱中住着太子刘据仅存的血脉,还有人冒死相护,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切都是天意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丙吉没有想到,一番违抗圣旨,竟为皇曾孙带来了一把通往外面世界的钥匙。汉武帝下旨大赦天下,那些本应该送上断头台的人活了下来,原本应该一辈子蹲在大牢里的皇曾孙终于可以走出牢房,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原以为,皇曾孙得了赦令,就可以吃上皇家粮,衣食无忧了。可谁知,朝廷根本没有相关的旨意。没有收入的皇曾孙完全靠着丙吉养着,每回他都是先把好东西分给皇曾孙,还花钱请人照顾衣食起居,并护送皇曾孙去鲁国找祖母的亲属抚养。丙吉就像小说中的侠客一般,默默无闻地抚养着一个毫无前途的孩子,不求任何的回报。
丙吉以为跟皇曾孙的缘分已经到此为止了。万万没想到,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一场场变故让大家措手不及。先是少年皇帝刘弗陵英年早逝,膝下无子。旁支扶持上来的皇帝刘贺荒唐无度,仅仅27天便被废了。偌大的朝廷,该交给谁呢?
在霍光一筹莫展之际,丙吉想起了皇曾孙,那个自小便失势的孩子。没有皇家的富养,但他却像野草一般坚强,聪明又能干,像极了多年前那位太子。于是,丙吉写了一封信,将皇曾孙好好地夸奖了一番,并建议拥立皇曾孙为帝,“遗诏所养武帝的曾孙刘病已在掖庭外百姓家,现在十八九岁了,精通经术,有才能,办事稳重又有礼节。”
虽说皇曾孙明珠蒙尘,但品性纯良,在朝臣们的一番商量之后,同意了丙吉的建议。
皇帝从小是丙吉抚养长大的,曾为了他违抗汉武帝的旨意,这次还推举他为帝,丙吉的功劳应该是最大的吧。出乎意料的是,有养育之恩,救命之恩,推荐之恩的丙吉却一如既往地将自己的傻气发挥到极致,丝毫没有提及自己的功劳。于是登基为帝的汉宣帝只是象征性地封丙吉为关内侯。直到掖庭有一婢女上书,陈述曾对皇帝有养育之恩,有丙吉为证。
当年的皇曾孙,如今的汉宣帝刘询才知道丙吉的功劳如此之大。于是,感恩的汉宣帝连忙加封丙吉为博阳侯,食邑一千三百户。
封侯拜相,走上人生巅峰,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这自然也包括丙吉了。哪知,“木头脑袋”的丙吉却上书坚决谢绝封侯,认为不应凭空名受赏。最后,在汉宣帝的苦心劝说下,丙吉才勉强同意了。
升职加薪的丙吉依旧谨守本分,“傻”气逼人。
有一回,丙吉的车夫酒喝多了,吐在车上,丢了丞相府的颜面,西曹主吏建议将车夫辞退。丙吉却认为车夫并没有任何本职工作上的失误,如果这样被辞退的话,会影响他以后找工作,所以依旧留着车夫。傻人有傻福,丙吉的傻气让车夫心生感激,尽心为丙吉效力。在干好自己本职工作之外,车夫还主动帮忙留意周边情况,让丙吉可以快人一步,从而在众大臣还对边疆有变这件事一脸懵逼的情况下,丙吉却可以面对汉宣帝从善如流,快速地说出解决的法子。
还有一次,丙吉面对当街打架斗殴漠不关心,却一再询问耕牛为何气喘吁吁。难道在丙吉心中,人命比区区一头耕牛还廉价?非也,非也。其实丙吉有自己的一套标准,“百姓斗殴,有长安令、京兆尹处理。丞相的职责是考察他们的政绩功过,上奏皇上,或论功行赏,或惩罚失职。反之,正值春天,天气尚未到酷暑难耐的程度,牛却热得气喘吁吁,伸长了舌头,显然是生病了,会影响田间耕耘。农事受到影响,秋天没法丰收,最终导致百姓饿肚子,这是危害天下百姓的大事啊。”
世间聪明的官员甚多,但如丙吉这般“傻”的人却鲜少有之,让人心生佩服。
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汉宣帝感念有功之臣,特绘像麒麟阁十一功臣,其中就有丙吉。就连心高气傲的解缙都不由地称赞道:“汉朝好宰相,以前数萧何、曹参;以后,只数魏相、丙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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