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整理旧书刊时,一封信签牽着牛明走入逝去的岁月。
作者:刘传民
小牛:你好
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但愿不是最后一封。 你我相处半年多,说实话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在这种环境下,依然不放弃理想,不放弃追求的男孩。我真的崇拜你!但是,我不得不说,你同时又是一个自卑感极强的懦夫!
不错,你我都没有城市户口,没有正式工作,但我们不能因为没有这些,就放弃追求幸福的权利。去年姑姑姑父就给我介绍过一个农场正式工,可我真的找不到感觉。他们就说我心高气傲。其实对婚姻我要求一点也不高。婚姻的基础是爱情。两个相爱的人一定要做到:思想沟通,兴趣相投,彼此欣赏,心灵享受。如果没有这些谈何爱情?
上个月砖机一停老家父母就催我回去,因为有你在,我一直找理由拖着——真的珍惜和你相处的每一天!
我将老家地址告诉你,望你回市里安顿好后能和我联系:江苏无锡北外某某公社某某大队某某生产队:
鲍娣
1982.10.2
字写的一般,但工整认真。这张信笺,一下子将牛明的思绪拉回到三十多年前。他的脑海浮现出一位身材高挑面容清秀长发飘飘的年轻女子来——
那年,高考落榜快一年的牛明别提有多郁闷。想去参军因为视力近视被淘汰。从报纸上看到改革开放前沿城市深圳,正如火如荼的搞建设,想去闯一闯,又听说去深圳需要县公安局出证明。这公安局证明咱从哪儿弄去?正在犹豫该不该冒险去闯深圳时,被兄长一封电报叫到塞外。
这是一个国营农场的砖厂,离首府城市大约二十公里。哥哥送他到砖厂那天,因为要找的熟人去市里办事,就给了他五十斤粮票二十块钱,留了一张纸条,走了。
在家属区杂乱无章的房屋分布中,牛明找到了宿舍。其时正是改革开放初年,宿舍门前聚集了一大堆操着各地方言的打工者,围在一起聊着天。所谓宿舍,其实就是一间偌大的闲置的仓房。仓房南北朝向,两面墙上方各有五个边长约莫五十公分的窗户。窗户离地面很高,牛明一米七七的个头,举起手臂离窗沿还有一大截距离。进出只有一个门。除了个别人床铺用简易木板铺就的,所有就宿的人都是打地铺:在原来黄土地面上铺一层新砖,砖上铺些麦草摊开铺盖就是铺位。所有铺位依墙而卧形成一圈。
仓房里人很多,聊天的打牌的“下方”的,吵闹声谩骂声不绝于耳。抽着劣质“莫合烟”的人,一边尽情享受着,一边肆无忌惮旁若无人的咳着浓痰,“噗”地一声吐在地上。脚臭汗臭相互混杂着使得偌大的仓房空气污浊呼吸难耐。
牛明将装在麻袋的被褥和装满书的纸箱放在靠门边的地上,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原本渴望从这嘈杂的声音里能分辨出一点点的“乡音”来,确一次次的失望。
可能看出他是新来的,一位操着浓浓乡音的中年男子主动走到他面前找他搭腔。艰涩的交谈中得知这位中年男子来自是湖北襄樊,姓陈。去年就在这儿干了一夏天出窑的活。他说,苦是苦点工资还不错,除过吃饭路费去年一夏天净挣了五百块钱。这不今年又来了。
牛明亲切地称他“陈叔”。陈叔是个热心肠,带牛明去了几百米外砖窑拉回新砖,挨着陈叔铺旁边地上铺了个床的形状。牛明总算有了自己的铺位。完成这些,陈叔又带他去财务室买了饭票。
一直熬到傍晚,估摸着已吃过晚饭,牛明就拿着哥哥留下的纸条,在一排土房子找到熟人的家。熟人姓朱,是队干部,年近不惑。待人还算热情。将他让进屋,刚落座,一位穿着红色喇叭裤,白色紧身上衣的高挑女子,给牛明递过一杯热水,莞尔一笑转身回到里屋。朱干部用浓重的江苏口音的普通话简单问了情况,让他明天一早在宿舍门前等他。
四月底的塞外乍暖还寒。半夜时分,牛明被大门外刮进来的冷风冻醒了。旁边铺上的湖北陈叔并没有睡着,斜靠在铺上抽着用报纸卷就的莫合烟使劲的抽着。似乎有什么心事。看他冻得牙齿不停打架,捅了捅他示意他起来。在陈叔引导下,两人一起,在附近也不知是谁家的麦草堆悄悄抱回一怀抱麦草,铺在身下,再躺下身子下面很快暖和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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