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窑虽说辛苦,但收入很可观,几天下来平均每天能挣四块多钱。干熟练了,忍耐力也强了,只是常常误了晚饭时间。也多亏了小鲍,有几次都是小鲍帮牛明和陈叔把晚饭打回来的。
小鲍每天做完姑姑家的三顿饭,一有空闲就来到牛明出窑的洞口前,一边织毛衣一边看着牛明满面尘灰汗流浃背的拉着砖车进进出出,全然不顾旁人的嘲笑。倒是牛明显得不自然起来,有几次靠着砖堆吃午饭时看到牛明黑乎乎的双手,小鲍提出给他喂饭,他拒绝了,其实,他心中是多么渴望享受她的好。但理智时时刻刻告戒他:不能!万万不能!
塞外的冬天来得真早。国庆节还没过,天空竟然飘起雪花了。牛明把地窝子窗户用报纸糊起来。挡住了寒气却也阻碍了亮光,即使大白天也得开着灯。
天冷了,砖厂的活越来越少,出窑的活也没几天了。许多正式工也加入到装窑出窑的行列,这样的话只能几个人一个窑口。收入也大不如以前了。牛明知道自己快要离开砖厂了,突然萌生了想去小李子坟上看看的想法。当把这个想法对小鲍一说,她很赞同并表示愿意同往。
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深秋的塞外已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为避嫌话,牛明和小鲍一前一后上路。小鲍骑着姑父的自行车,在离砖厂一里路远的地方等着他。几个月没下雨了,路上满是尘土,自行车轮碾压在上面发出“噗噗”的响声。牛明骑着车子小鲍坐在后面。这样的路面骑车子很是费劲,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小鲍掏出手绢,时不时的伸过手来替他擦去额头的汗珠。过了场部再向南,沿着石子路前行十几分钟,两人推着车子,沿着杂草丛生的小道,步行了二十多分钟到达坟场。
在一片乱坟当中,牛明找到了小李子的坟茔:堆起的黄土依然是新的,墓碑上“李华同志之墓”几个黑漆大字,还是那么的鲜亮。只是坟墓上的花圈,被风吹日晒只剩下骨干,还结结实实的插在上面。在瑟瑟的秋风里摇曳着颤抖着。
此时,小鲍眼里已噙满泪水。牛明蹲下身子从挎包里掏出黄纸点燃:
“小李子,今天我和小鲍来看你,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活的幸福快乐些。过几天我就回市里了,小鲍也可能回老家。你好好休息吧,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牛明话没说完,蹲在旁边的小鲍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凄厉的哭声使得牛明也忍不住的流下泪水。他不想被小鲍察觉,烧完纸站起来,顺着坟茔缓步环绕一圈,复走向依然蹲在地上抽泣的小鲍。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没成想小鲍伸出双手,两腿跪地抱着他的双腿,头伏在他腿上抽蓄的更厉害了。
他明白小鲍的心情:小鲍的伤感,不仅仅是因为小李子,还有自己内心的幽怨和不舍。哭吧,哭吧,如此若能释放你内心的郁结,就尽情的哭吧!
这是两人第一次这么亲近的接触。牛明没有动,任凭小鲍的泪水在他裤子上恣意涂抹,他双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多么希望此时此刻,小鲍能把内心的伤痛、幽怨、委屈、不舍,尽情发泄出来。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直到夕阳西下,直到冷风袭来。
十月十日,是牛明在砖厂最后一天,其实砖厂两天前就彻底停工了。陈叔一星期前已经回湖北老家了。牛明之所以没有走是因为回市里也没地方去,哥哥家狭小逼仄。根本无法居住,能多在砖厂待一天是一天。但今天不行了,明天单位食堂就不对盲流买饭了。午饭时把剩下的饭票全部换成馍馍,下午休息整理东西。
傍晚小鲍来了,从袋子掏出一件毛背心硬是要他穿上。牛明拗不过她,穿上了,真的很合适。小鲍又从衣服口袋,掏出一支崭新的“英雄”钢笔送给牛明。
面对如此贵重的礼物,牛明真的不知所措:拒绝吧,那无疑会伤了小鲍的心;接受吧,真的不忍心呐!
“你别想那么多好不好。毕竟我们相处大半年了,送你点小礼物也不为过。”
小鲍的微笑着。看似很平静,但牛明从她流露出来的,有些不自然的笑容里窥探出了她内心的惆怅和怨愁。
“那我送你什么呢?”
牛明上下摸着自己口袋,真的没有一件能够拿得出来的礼物送她。
“这样吧,把你的钢笔送我吧。你以后就用我送你的这支新钢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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