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於全军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36
|本章字节:8610字
一、暗战
张山站在自家河南烩面店门前,冷冷看着街对面的煎饼果子铺。他知道,这家新开张的铺子和自己一样,绝不会简单。不远处就是袁大总统府,每日里,大人物们天不亮就要进总统府议事,通常都要先在这条街的小吃店里填一下肚子。要知道袁总统的人马分为两个派系,来自于小站的天津系,和来自于项城的河南系。所以,张山就照上面指示开了河南烩面,而对面,就开了天津煎饼果子。
张山现在还记得一个月前接受任务的那一刻。那时候他还不叫张山,是熊督军兵营的火头军,做得一手好河南烩面。那一天晚十点,他忽然被赵管带召见,平日里骄横跋扈的赵管带居然握起了他的手,滴了几滴泪:“熊督军交代下一件事,这件事只有你能完成,等你回来,也马上提拔为管带,保重。”说着掏出一张管带委任状来,只是没盖章。
从此他化名张山,开始了暗探的生涯,按西洋时髦点的说法,叫间谍。他的任务就是观察总统府的进进出出,每天记录他们的片言只语,尤其要注意的是,杨大帅那边的来人的动向,因为局势越来越紧张了。熊督军和杨大帅已在滦河两岸对峙一月有余,但是谁也不敢先出手。因为两方面势均力敌,一旦打起来就是两败俱伤,所以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拉拢袁大总统,只要老袁肯出兵帮忙,自然能打对方个落花流水。同样的道理,对方若先说动老袁,那就三十六计走为上。因此情报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张山正是重任在肩。
张山慢慢踱着步,来到煎饼果子铺前。一抬眼,他就看见店主李石正在烙一张煎饼。煎饼烙得快,手法更快,一把雪亮的小铲上下翻飞,但张山没有注意这个,他注意的是,李石右手虎口和食指上的老茧。没错,食指老茧是长期拉枪栓的结果。张山找了张凳子坐下来,出言试探:“李老板,煎饼里夹油条解不得饥,何不夹点羊肉更好?羊肉要烂,扒皮去筋剁馅慢火煮,还怕不好吃?”
李石的脸慢慢变了,一双手青筋暴起,不过语调还是慢条斯理:“羊肉不好,最好熊肉,据说吃了大补元气。”
这时是炎热的盛夏,店里也没什么人。忽然之间,张山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他不由慢慢摸向腰间。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嗓子响起来:“李老板!李老板!给我来个煎饼果子,要热。”来者是街上的一名老巡警,姓刘。一触即发的危局被他一嗓子喊破,李石又开始忙活煎饼,嘴里还嘟囔着:“是老刘啊,你啥时候还我的欠账?”张山则故意打了个饱嗝,然后慢慢走回自家的铺子。
事情很清楚,煎饼果子店一定是死对头杨大帅开的了。张山知道,就是拔了这颗钉子也于事无补,对方一定会继续开出沙县小吃,兰州拉面一类来,倒不如学学战场,两相对峙。时间越长对自己越有利吧,他想,做间谍的薪水很不错呢,在这个乱世里,养活一家老小可不容易。然而没过几天,这个对峙局面就破了,因为来了个德国鬼子。
二、鬼子来了
德国鬼子趾高气扬,走到哪里吹到哪里,他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你们中国人有句老话,神仙难躲一溜烟,我们德意志就有这一溜烟,大炮!谁有钱我们就卖给谁。”德国鬼子进了张三的店,边吃烩面边嚷嚷,张山就留上心了。如今熊督军那里连火枪都配不齐,要是能买几门德国炮回去,打杨大帅还不是易如反掌?他小心地问明白德国鬼子的住址,然后偷偷写了张纸条,又把一块蓝抹布晒在门外架子上。
蓝抹布是信号,意思是说我这里有情报。不多时,一个大胡子男人进来吃面,张山把纸条偷偷压在面碗底下,给他端出去。等大胡子吃完面结账走人,纸条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一个张山绝对想不到的人来到了河南烩面馆,居然是赵管带。现在的赵管带一身长袍马褂,看上去像个商人。他对张山说:“熊大帅对你非常满意,特奖励大洋三十块,现在我要在这里和德国鬼子谈,你在外面把风。”说是三十块,拿给张山的却只有二十块,“不好意思,兄弟一时手痒,路上输掉十块……”张山暗骂,不过也没办法。
不多时德国鬼子来了,张山把停业一天的牌子挂出去,然后守在门口嗑瓜子。赵管带和德国鬼子在里屋谈了一个多时辰,才算谈完。等德国鬼子走了,赵管带满脸愤怒地对张山说:“我都给了他天价了,他还不点头,说要去和杨大帅的人谈,看对方能不能出高价。这样吧,你一旦发现他有卖给杨大帅的迹象,你就——”说着做了个抹脖子动作。
赵管带刚走不久,张山就老远看见德国鬼子进了煎饼果子店。他偷偷绕到煎饼果子店后窗那里往里看,只见德国鬼子正和一个戴墨镜的人说话,李石坐在门边探头探脑往外看,不用说也是在望风。后窗是打开的百叶窗,由于距离远,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但是好像都挺高兴,不时地哈哈大笑。临走时,两人还不住地握手,张山的心就有点下沉,看样子谈妥了,自己也只好出手了。
德国鬼子出了煎饼果子店,转入一条无人小巷,蒙着脸的张山腾地跳出来。德国鬼子正要惊叫,忽然又笑了,因为张山只是从腰间掏出个面团。张山冷笑,两手一抻就变成了面条,再一抻,就奔德国鬼子的脖子来了。其实面团里暗藏铁丝,这是张山的独家武器,因为京城里对武器查得很严,杀人的东西越不起眼越好。
三、三面巡警
眼看德国鬼子就要中招,不料暗影里出来一个人,一铲就把铁丝铲成两段。用铲的人自然就是卖煎饼果子的李石,谁也想不到,他用来摊煎饼的小铲居然是精钢打造,削铁如泥。李石把德国鬼子拉到身后,亮起小铲就要和张三放对,这时先前和德国鬼子谈话的戴墨镜的人出现了,一下子就挡在两人中间:“都停下,大家有话跟我回煎饼果子店说,也包括这位德国先生。”
张山自然不愿意去对方老巢,那不就成了自投罗网了?不过墨镜暗中做了个手势,他就放心了,这位居然是自己人!
德国鬼子有心想不去,不过眼镜一吓唬,他就乖乖跟回去了。墨镜先把德国鬼子关到里屋,然后把张山李石叫到外屋,悄悄说:“我刚才也没跟他谈妥,这家伙说还要看看老袁出的价码。张山你不能杀他,他只是德国一个军火公司的小人物,杀了他们还会派别人来,而且会和熊督军结仇。想想看,假如大炮卖给老袁,实力大增的他不但不会支持任何一方,还会一齐吞并熊杨。我们要做的,最好是两家合买武器,然后一家分一半,再共同反袁,以免让他当真做了袁皇帝!”
老袁想做皇帝的事,其实天子脚下的人都有耳闻。不过张山实在捉摸不透墨镜的身份,所以不表态。墨镜笑了,他轻轻摘下了墨镜,又戴上一副胡子,张山一看差点惊叫出声,居然就是从他手上取情报的大胡子。大胡子笑笑:“我既是杨大帅的人,又是熊督军的人,有个说法叫双面间谍。其实咱没那么复杂,时逢乱世,我不过是想多挣一份薪水养活我的老婆孩子。不过,我可不想再出一个皇帝,骑在咱们头上拉屎。”
原来是这样。张山倒是挺理解大胡子,自己原先是个开餐馆的,不料很快就被熊督军拉了壮丁。不过也好,现在混到间谍的份上,一家老小不是都没饿死吗?他看看一旁的李石,李石正摸着自己虎口的老茧发愣。食指的老茧说明此人长年摸枪,而虎口老茧说明他握惯了锄把。其实他本来是农民,后来才被强征入伍的。
接着,大胡子说出自己的计划:“只有两位亲笔所写的情报,上面才会相信。所以待会儿我去跟德国鬼子谈,谈好以后,你们这样写,是德国人提出条件,两家必须合买大炮,这样熊杨两位才会捐弃前嫌,一致讨袁。”
见两人答应下来,大胡子放出德国鬼子,说出自己的意思。熊督军杨大帅出的本就是天文数字,两家加起来,更是高得离谱,没想到德国鬼子是奸商里的奸商,眯着蓝眼珠说:“呶,我想还是问过袁大总统再说,说不定,他会给我个更令人吃惊的价钱。”说毕掉头出店。张山恨得咬牙,又想拽出面条结果了他,不过还是被大胡子拦住了。
看着德国鬼子的身影越走越远,大胡子一咬牙关,说:“看来,只好出绝招了。”说着一把扯下胡子,对着脸庞一阵揉捏,居然露出一张老脸来。这下子,张山和李石都叫起来:“赵巡警!”赵巡警点头:“就像两位的名字都是假的,我的脸也是假的,有三副,这样就能拿三份薪水了,谁让我有六个孩子呢?这样吧,我这里有三套巡警服装,还有总统府大门出入证,咱们到总统府内等着,等德国鬼子一进来,就狠揍他一通,说袁大总统有令,他属于不受欢迎的人!”
四、谍中谍
按照计划,当德国鬼子进了总统府,他一个人准备去老袁办公室时,身穿巡警服的老赵三个人就出现了。先来一阵胖揍,然后张山哑着嗓子喊一声:“总统有令,让你滚蛋!”
德国鬼子恼羞成怒,自然痛痛快快和老赵签了约。无论熊督军,还是杨大帅都是聪明人,知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知道大炮万一落到老袁手上,都只有投降一途,所以都答应痛痛快快付钱。但是在交货地点上,两人派出的代表各执一词,都要在自己的地盘交货。后来还是老赵提议,干脆在滦河的船上交货,彼此放心。
协议谈妥,时间也定了下来,老赵看看四下没人,慢慢踱进了一家广东丸子馆,坐下来吃了一碗牛丸,吃完用角票付账,然后走人。其实角票里有他写的一张纸条,讲明了这一切。其实他的真正身份,是广东革命党的间谍,按他的设计,当德国人把大炮运到滦河交货地点后,会有一伙穿袁总统军服的人驾木船出现,抢了炮就走。那个时间正是滦河水最浅的时节,熊杨两位的小火轮根本开不动,只有眼睁睁看着对方扬长而去。然后,惧怕老袁吞并的两方一定会先发制人,和老袁大打出手。
老赵出了牛丸馆,忽然想起当熊杨两方被抢了大炮,多半会怀疑张山李石反水,两人就有危险了。这两位名为间谍,其实只是为生活所迫的老百姓,谋了一份危险的工作而已,就这样糊里糊涂死了,自己实在有点过意不去。想到这里,他就朝河南烩面走去,想不到不但这个店关了,连煎饼果子也关了,现在开了新疆大盘鸡和天津臭豆腐,而店主都是彪形大汉。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钉鞋匠不言不语塞给他一张纸条,然后没事人一样继续钉鞋。到了僻静处,老赵打开纸条来看,只有几句话:您进牛丸店的时候我们都看见了,其实这条街哪个店没个背景?你们是好样的,我们两个拼着做回老本行也支持你。再见了。
老赵抬头,热泪盈眶。他看见街道上的小吃一家挨一家,大娘水饺、小肥羊、久久鸭脖,看来这里任何一家都代表一方势力吧,就像眼下军阀混战的格局,真是十面埋伏。他想,什么时候,自己才能随意走进一家小吃店,喊一声:老板来一碗而不必担心对方下蒙汗药?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