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亮兄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37
|本章字节:11198字
躲在河边偷看的小僧从草丛里钻了出来,跪倒在苦行僧面前,磕头求苦行僧教他法术。
于是,苦行僧在寺庙住了下来,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小僧,然后在寺庙中老去。
姥爹听小和尚说完这段往事,欣喜不已,他认为当年的苦行僧能单身对付数百位弱郎,那接收了苦行僧全部秘法的法师自然能轻松对付弱郎大王。
小和尚接下来的话又给姥爹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小和尚说,小僧叫附近居民帮忙打捞淹死在河里的弱郎,打捞完毕之后,结果发现淹死的弱郎里面并没有住持的尸体。
姥爹问道,难道住持并没有跳进河水里?
小和尚说,弱郎大王可能识破了苦行僧的法术,趁乱逃脱了。苦行僧留在这里不走,或多或少也是怕弱郎大王回到这里吧?
姥爹心中不安,暗暗猜想那晚看见的眼珠能转动的弱郎会不会就是回来寻仇的住持。不过,住持弱郎就算要寻仇,也应该来这个寺庙才是,虽然苦行僧已经作古多年,但他唯一的弟子还住在这里。他怎么会找到我住的地方呢?
聊了一会儿,小和尚说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办,于是撇下姥爹走了。
姥爹想着回去也是无聊,不如在这破寺庙里逛一逛。因为寺庙里经常有来访者,所以寺庙的门不像其他民居的门一样矮,不用弯腰进去。进了寺庙之后,他发现里面每个房间的门槛都非常高,一不小心就会跘倒。这些门槛显然是后来加高的,门槛与两边门框的缝隙有大有小,小的缝隙没人管,大的缝隙间还塞了小木片填充,然后刷上红漆。可见加高门槛是在应急情况下进行的,没来得及细细丈量每个门框的宽度,就将长短不一的木条钉在了门槛位置。
他想问问为什么门槛要做这么高,可是一时半会儿小和尚不见回来。姥爹继续往里走,走到了最后一间房见无路可走了,便在那间房里坐下歇息。
姥爹发现这间房比其他房间要考究一些,画比其他房挂的画要精致鲜艳,墙粉比其他房间要白,朱漆比其他房间要红。在色彩方面,当地最重视红、白两种颜色。所以视线所到之处多为这两种颜色。
这个房间的墙体用石块砌成,墙体厚而窗子小,给人浑厚稳定的感觉。底层用朱红色棱柱,柱头部分雕刻立体图案,上面托着粗大替木。在墙体上方,多用棕红色的饰带,上面缀上鎏金淤铜镜等装饰物。房檐四周竖有镀金金幢,上有风铃,房顶正面中间是金法轮,两面为护法兽。
姥爹心想,这必定是这个寺庙最重要的场所。可是他猜不出这个房间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他见靠窗的一个桌子上放着一个茶壶和茶杯,忽然觉得口渴,便走过去提起茶壶往茶杯里倒水。倒满水之后,姥爹想将茶杯拿起来放到嘴边喝,可是茶杯重若千斤,怎么使劲都拿不起来。
从表面来看,那个茶杯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茶杯跟姥爹老家的不一样,说是茶杯,实际用茶碗称呼更为妥当,茶碗是瓷的,但杯托和杯盖是铜的,上面有很精美的花纹。
在当时来说,瓷茶杯是非常稀罕的东西。那时的交通极为不便,大量的瓷器在运输过程中破损,到达时仅剩十之二三,所以瓷器颇为贵重,只有达官显贵才有财力使用这些茶碗。寺院的僧侣阶层作为社会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使用的都是清一色的木碗。
因此,这个寺庙有这种瓷茶杯已经有些奇怪了。更奇怪的是以一人之力居然拿不起这个瓷茶杯。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姥爹握住茶杯,轻轻扭转。
这一扭没有用多少力气,可是茶杯居然乖乖地旋转了!
与此同时,姥爹听到背后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姥爹回头一看,惊呆了。
背后的墙体裂开,露出一个昏暗的密室。
密室里面没有民间传说中的金银财宝,也没有武侠传奇中的绝世秘籍,却站着密密麻麻的一群人!
这群人肢体僵硬,表情痴呆,纹丝不动,看似一群雕塑,但眼睛偶尔眨动一下。
姥爹见了这场景,吓得跌坐在地上。
可是这群人见了姥爹仍然一动不动,眼睛虽然眨动,但并不去看他,仿佛他不存在一样。
姥爹不敢凑过去仔细看,急忙爬起来将茶杯转了回来。那堵墙又轰隆隆地闭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由于这墙壁是由石块砌成,本身就不平整不规则,所以闭合之后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
姥爹不小心偷窥了法师的秘密,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他将杯盖盖了回去,然后急急忙忙出了寺庙。
接连几天晚上,姥爹住的地方都没有任何异样。虽然如此,姥爹还是放不下心。弱郎今晚不来,明晚不来,不说明后晚也不会来。
向导也怕他出事,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就催着姥爹回屋,怕晚一点弱郎就会循着他的气味出现。
不久,邻村传来消息,说是三个晚归的小伙子遇到了弱郎,那弱郎将其中两个小伙子咬断了脖子,另一个小伙子被咬掉了半边脸。
消息传来的第二天,寺庙的法师主动找到姥爹住的地方来了。
姥爹没想到救星自己找上门来,自然非常高兴,但他也略感忐忑。自从看见密室里的一群人之后,他不知道这个法师到底是好还是坏。
法师的脸皲裂得厉害,仿佛是因为缺水而裂开的南方水田。而他一双眼睛却如姑娘般水汪汪的,仿佛是能灌溉的清泉。可惜脸上即使有两个水汪汪的清泉,也没能让皲裂的皮肤好一点。他身材比较高,剃着光头。那光头发亮,太阳光在上面反射。
他找到姥爹后问道:“你去我的寺庙找过我,是吧?”
姥爹点头道:“是的,是小和尚告诉你的吧?”
法师摇头道:“我刚从偏远的地方回来,还没有去寺庙。”
姥爹惊讶不已,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去找过你?”
法师微微一笑,说道:“我师父临终前告诉过我,二百三十四个月之后会有一个人来寺庙找我。我按照师父说的时间推算,应该就在这几天。而我回来的路上听到有人说一个人到处询问哪里有可以对付弱郎的人,便知道师父当年说的人就是你了。我问别人你住在哪里,别人便给我指了路。”
二百三十四个月换算起来就是十九年半。这恰恰是姥爹的年龄。
“对,我一直在找你,我去过寺庙了,可是刚好你不在。你能救救我吗?”姥爹顾不得想法师的师父为什么说多少年后一个人会找到这里来,他只想尽快摆脱弱郎的隐患。这是他心里的一块石头,整天悬着放不下。
“你遇到什么麻烦事了?”法师问道。
姥爹便将那晚偷偷观看弱郎的事情说了出来。
法师听后沉默了半天,一言不发。
姥爹以为他在想应对的办法,便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等着法师回话。
可是法师坐了一会儿之后,突然起身朝门口走去。
姥爹着急了,一把抓住法师的僧衣,问道:“请问法师为什么不留一句话就走?”
法师却说出一句奇怪的话来:“你比我的法术更强,已经知道如何对付那个弱郎,又何须我来帮你对付弱郎呢?”说完,他挣脱姥爹的手,低头钻过矮门,扬长而去。
向导和姥爹愣在原地,不知道法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半晌之后,向导对姥爹说道:“我看法师也对弱郎大王没有办法,所以找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来搪塞你。要不你早点离开这里,回到你的家乡去吧。”
姥爹问道:“弱郎大王已经看到了我,不管我逃到哪里去,它都可能尾随而至啊。”
向导说:“那也比留在这里安全。”
姥爹摇头道:“不行,我还是要央求法师帮忙。可能是我诚心不够,他才不愿意帮我捉拿弱郎。”
午饭过后,姥爹又赶往法师所在的寺庙。
这次一出门,姥爹就感觉与上次出门大有不同。远的青山,近的湖水,白的墙壁,红的屋顶,矮的门,小的窗,一切变得非常熟悉。昨天还有的异域风情,此时却有种故地重游的异样感觉。之前以为是随性而行的游山玩水,此时却觉得是这个地方吸引着他一步一步走到这里。
他恍惚记得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可是自己明明来这里一个月还不到。
这种感觉越接近寺庙越变得强烈。当再次来到寺庙前的时候,他似乎想起曾经无数次这样回到寺庙前面过。当再次看到高高的门槛时,他恍惚看见另一个自己在往缝隙里塞木片,然后在木片上刷红漆。
当抬腿跨进门槛之后,姥爹甚至记起了密室里面那群人的每一张脸孔。可他又清清楚楚记得,上次看到那群人的时候吓得不敢多看一眼,没来得及看清任何一张脸就关上了机关。
此时姥爹不但记起了那群人的脸,还记得里面有三十六个人,每个人叫什么名字。但在他的记忆里,那些脸一直是冷冰冰的,从来没有笑过,也没有哭过。
姥爹无意识地走到了最后一间房前,发现法师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法师见了姥爹失魂落魄的样子,微微一笑,说道:“相信墙壁后面的那些东西,你也看过了吧?”
姥爹回过神来,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也是你的师父临终之前说过的吗?”
法师答道:“不是,因为那个茶杯里装满了水,小和尚说只有你进来过。”
姥爹想起慌忙之中离开时没有将杯子里的茶水倒掉,相信法师由此也可推出他发现了墙壁后面的秘密,不由得尴尬地笑了笑。
既然自己偷看了法师的秘密,而法师已经知道自己偷看了他的秘密,那就不用遮遮掩掩了,还不如开诚布公。姥爹说道:“请问法师,你平时是不是有收集尸体的癖好?”
这话一点就破,所以法师也没躲避,哈哈笑道:“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他们可不是尸体,至少眼睛是可以动的。实不相瞒,他们就是弱郎。”
姥爹虽然心里已有准备,但是听他这么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法师是公认的追捕弱郎的高手,为什么还偷偷藏这么多弱郎在寺庙清净之地?
“法师既然是捉弱郎的高手,为什么还要在家里养这么多弱郎?”姥爹问道。
法师又说出一句让姥爹不可理解的话来,他说道:“你应该比我清楚啊!”
姥爹愣了一下。
法师请姥爹进屋坐下,说道:“是你当初让我把门槛加高,说寺庙的门不能太低,所以加高门槛对付弱郎。因为弱郎的腿不能打弯,跳得不高,所以除了矮门可以阻挡他们之外,高门槛也可以阻挡他们。他们知道高门槛可以绊倒他们,不会进来。”
桌上此时比上次多预备了几个茶杯。法师提起茶壶,倒上一杯茶,然后恭恭敬敬地递给姥爹,说道:“当初也是你教我在寺庙里偷偷藏着这些弱郎,说捉蛇的人要养蛇,为的是摸清蛇的性情,以便攻其弱点,避其长处。”
姥爹呆呆地接了茶,拧眉沉思了片刻,问道:“我跟你说过这些?我以前没有来过这里,更不记得说过这番话。”
法师在姥爹对面坐下,温和说道:“听说你是丁未年考取的秀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知道你听说过转世没有?”
姥爹的学识非常渊博,自然知道转世是怎么一回事。
转世之人能回忆起自己前世的名字、所经历的事情等等。在这个地方,这是司空见惯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还有的僧人虽然没有经过刻苦攻读,也能轻松学习或背诵重要经论。当时有位大师,他在幼年时跟一位很严格的师父住在一个深山的茅屋里。有一天,他的师父去邻近村里为死人念经超度,出门前留了一本五十页的《文殊真实名经》要他背诵。嘉样亲哲像其他贪玩的孩子一样,等师父一离开,就跑去跟其他小朋友玩耍去了。邻居们怕他师父回来后惩罚他,劝他背书,他并不在乎。玩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他这才把这本五十页的经书从头至尾读了一遍。他的师父回来后要他背诵,他轻轻松松一字不漏地在师父面前背了下来。而这本经一般人要能背诵下来,需花几个月的时间。他之所以只读一遍就能背诵,即是前世熟背之故。
除了能记起前世之事之外,有些修为高深的大师临死之前还能预测自己将在哪里死去,会转世成为什么人。
这些有关转世和大师转世的故事是外公给我讲的。这些故事在姥爹的时代或已发生或未发生,姥爹知道或不知道,我不得而知。但姥爹肯定比我和外公知道得还要多。
姥爹立即领悟了法师的暗示,窃窃问道:“法师的意思是……前世我就住在这个寺庙,而你是我的弟子?”
法师见姥爹有所领悟,又卖起了关子,双手合十微笑道:“不生生不可说,生生亦不可说,生不生亦不可说,不生不生亦不可说,生亦不可说,不生亦不可说。”
姥爹问道:“为什么不可说?”
法师说道:“这也是你教给我的,无故不可说,甚深故不可说,能引无义故不可说,法相法尔之所安立故不可说。”
姥爹顺着法师的话说道:“人不可能理解所有的事情,好多事不能说出所以然的,一些复杂的事情与其痛苦地纠结于寻找原因,还不如淡然地接受?”姥爹说得非常自然,如同背诵经文一般顺畅。说完之后,姥爹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
“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姥爹瞪着法师,期待法师给他一个解答。
法师的笑意变得更加深不可测。
姥爹见他如此,便如实奉告道:“不瞒你说,在你告诉我你师父临终前预测十九年半后我会来到这里之后,我突然感觉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仿佛我这些年是离乡游历,最后又回到故乡一样。刚才跨进门槛的时候,我还想起了将木片塞进门槛缝隙里的情形。”
法师默默听着姥爹说话,就如恭顺的弟子聆听师父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