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晓翔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39
|本章字节:10950字
郑阳边戴警帽边挎上枪匆匆出门,一头撞到一个人身上,定神一看,连忙立正道:郁局,张局安队也来了?
他有些惶然,凌晨四点多钟,局里排名前三位的领导同时光临城南派出所,莫非发生了什么大案要案?
小郑啊,这么早到哪儿去?张局和蔼地问。
东谷小区保安打电话反映听到几声枪声,现场还有子弹壳,准备过去看看。
张局哦了一声,过了会儿道:你估计是什么情况?
这个要看看现场痕迹、枪型才能做大致判断。
安图生摆摆手道:不劳你大驾,刚才黄队已带刑警队的兄弟去了。
刑警队?郑阳一愣。
郁局满脸严肃道:很意外是不是?没想到你的好朋友方晟会惹上刑警队吧?
郑阳大惊:郁局,您您怎么知道他回来的?
你不汇报我就掌握不到信息吗?郁局冷冷道。
不,不,郁局,这件事
张局道:你也无须解释,为方局去世后局里的调查结论,方教官对我们几个很有看法,所以这些年回家探亲从来不跟局里通气,那些都属于私怨,暂且不提。眼下格蕾丝在郭川境内失踪,惊动了省厅和公安部,这是关系到国际影响和反毒扫黑的大事,方晟既然奉命参加搜索工作,就应该主动与我们联系,互通有无,上下联手,齐心协力完成任务,你说对不对?
这个郑阳一时难以回答。
当然,他隶属特种部队,享有独立调查和处置权,可以不对地方负责。安图生话锋一转,只是一个人跑到居民小区玩枪战,事后不作任何说明就一走了之,恐怕到哪儿都说不过去。
郑阳觉得浑身冒汗,半辩解半开脱道:现在现在还不能肯定是方晟所为,如果调查结果证明真是他干的,我会出面
郁局冷峻道:你就问他,特种兵的高级教官就能破坏社会治安,就可以为所欲为不受地方监督吗?要是不把市局放在眼里,我就反映到省厅,再上面还有公安部,一层一级上去,总有降得住他的人!
这郑阳无从说起。
郁局扫了他一眼板着脸走出去,张局紧随其后,安图生本已迈出门,想想回头拍拍郑阳,低声道:别放在心上,这几天老大的日子不好过,三天两头挨骂方晟那边你也多劝劝,别跟局里硬顶,把郁局弄毛了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
郑阳看着他的背影,实在搞不清这位刑警大队长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东谷小区离派出所只有两条街,郁局叫司机先走,三个人步行过去。
小郑是实在人,不会和方晟弄到一处搞鬼,张局开口道,刚才从他的神态看得出来,对东谷小区枪战他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安图生道:是啊,小郑是思想上过硬、政治上信得过的好同志。
郁局哼了一声:不见得,真理到谬误只有半步之遥,有时一冲动就迈过去了。
回过头想想,我们处理方局去世那件事基本原则是没错,但具体手法和措施似乎太简单、粗暴,忽略了一个孩子的感受,张局缓缓道,我想是不是选择合适的时机和方晟坐下来谈谈,加强沟通,消除彼此间的误会。
郁局低头不语,张局与安图生对视一眼,默默跟在后面,三个人无言走了两百多米,郁局重重吐了口粗气。
可以安排,不过要把握一个度,那就是在他父亲的问题上市局没做错,我们找他不是赔礼道歉,更不是搞什么翻案,过去十多年的事不要拿出来喋喋不休。大家要存异求同,放下历史包袱,解决好当前的麻烦。
安图生说:行,小区那边现场勘查一结束我就找郑阳。
穿过马路又走了一段,张局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也觉得奇怪,滕自蛟提前出狱后为什么给蒲桑炯做管家呢?而且还改名换姓,如果让方晟知道了,不是更容易往他原先怀疑的思路上联系吗?
郁局表示同意:是啊,滕自蛟搅进来硬把简单的事复杂化,方晟肯定以为我们隐瞒了什么,幸好当年经办的三个人都在这儿,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一句,处理方局的后事,无论为公为私我自认为办得公平公正,没有亏待方家。
郁局说得对,当时我们的压力也很大,方方面面都要有个交代,方晟不能只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张局继续道,安队,提到滕自蛟我又忍不住要说你,在撬开他的嘴之前为什么急于把案子报到fbi和edg?现在人失踪了,万一被贩毒组织派来的杀手灭口,能找到蒲桑炯的唯一线索就会被掐断,青藤会的事将永远结不了案,你知道这样对市局来说意味着什么?
安图生讪讪笑道:我是做得欠考虑,主要是发现案子与辛德诺集团有关,担心隐瞒不报会遭到严厉处分,当时你和郁局去市委开会,手机都关了打不通,冲动之下就报了线索嘛除了滕自蛟还有萧连,我敢保证他绝对躲在市区,找到他只是个时间问题。
郁局冷冷地说:我很有耐心,可上级领导是不是有耐心就难说了,今天我把话撂这儿,格蕾丝失踪事件我当然是负领导责任,但我要是受到处分,你们几位一个也跑不了。说完加快脚步进入东谷小区大门,小区里已停了七八辆警车,刑警们正在进行测量现场、提取脚印、收集子弹壳等工作。
三号楼处于小区最北端,离护城河只有七八米,方晟伏在楼顶翘檐阴影下,从望远镜里观察刑警们的活动。
他没有离开,也不会离开。第一,他想进入102房间看看,说不定能从他们仓促间留下的物品中找到线索;第二,nf、格蕾丝、万琪都有可能留在小区内,他不想放过任何机会。
看着刑警们在昨天交战的地方忙忙碌碌,郁局沉着脸如黑金刚般站在中间,张局像弥陀佛似的笑口常开,安图生精悍干练地指挥现场,黄永泉蹿来蹿去忙得满头大汗,心情非常复杂。
十多年前方晟的父亲方仁冲是郭川市公安局第一副局长,因一把手局长突发脑溢血长期住院治疗,实际主持局里全面工作。当时郁局是排名最后的副局长,张局和安图生分任刑警大队正副队长,黄永泉则是城中派出所所长。
方仁冲在警界以嫉恶如仇著称,在扫黄反黑方面火力猛、出手狠,张局、安图生都因坚决贯彻执行他的意图而受到赏识并提携到刑警队,可以说是有知遇之恩。
相比之下黄永泉的运气就差了许多,他从派出所所长抽调到刑警队借用,原本已内定为刑警队副队长,方仁冲却认为他与个别私营老板走得太近,不适宜留在刑警队,硬将他摁回基层。一朝天子一朝臣,黄永泉只好捏着鼻子不吱声,安心窝在派出所踏踏实实工作。谁知人倒霉喝水都塞牙,没过几个月他辖区内的白天鹅歌舞厅发生火灾,两死一伤。市政府立即组织联合调查组驻场检查,一查之下发现这家歌舞厅既无营业执照又无经营许可证,更不用说消防验收合格证,而且有多人举报这里是黑社会成员经常聚会的据点,又是买卖摇头丸等毒品的重要窝点。方仁冲雷霆大怒,一方面要求检查组彻查到底,一方面命令黄永泉停职检查,把事情说清楚。
白天鹅歌舞厅的老板就是滕自蛟,郭川城里的风云人物,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当时蒲桑炯道行尚浅,遇到他总恭恭敬敬叫一声滕爷。
方仁冲怀疑黄永泉是白天鹅的保护伞,或者在其中占有相当多的股份,纵容它无证经营。黄永泉自然矢口否认,因为警察涉黑涉毒是非同小可的罪名,一旦坐实丢掉饭碗不提,还要坐牢。
方仁冲给了他一个月期限,说如果他主动交代,组织上将给予从宽处理,否则后果自负。
然而就在这个月里,发生了一件蹊跷离奇的事。
那天晚上方仁冲走出局大门,没有像往常一样沿人行道步行回家,而是打车来到城西区月亮湾咖啡厅,独自坐在里面将近一小时,然后才出去站在路边等出租车。
这时滕自蛟驾着车从远处驶过来他因无证经营被拘留十五天,下午刚刚被释放,径直冲向人行道将方仁冲撞倒在地,接着车子去势不减,又开进咖啡厅连续撞倒七八张桌椅,滕自蛟本人也头破血流昏迷不醒。
幸运的是方仁冲在车子冲上来的一刹那向旁边闪了半步,没受到致命伤,神志清醒,有热心人立即把他送到市第一医院。值班医生万文暄让他做了c、脑电图等常规检查后开药方输液消炎。然而令人想不通的是,从无药物过敏反应的方仁冲居然青霉素过敏,全身抽搐不止,面色呈紫绀色,血压急剧下降,等护士们采取急救措施时已停止呼吸。
地级市公安局长车祸后在医院猝死,这是一件引起社会关注和公安系统震惊的重大新闻,省委省政府领导先后作重要批示,责成郭川市公安局全面调查,给社会、给方仁冲亲属、给公安系统广大警察们一个交代。
郭川市立即成立专案组,政治委书记担任调查组长,郁华峰任副组长,具体负责整个调查工作。
一个月后市局宣布调查结论:滕自蛟撞伤方仁冲非蓄意挟私报复,而是酒后驾车;致使方仁冲死亡的属于医疗事故;方仁冲去世不能认定为因公殉职。
结论迅速获得市委和省厅等方面通过,接着滕自蛟因酒后驾车等罪名被判了八年,白天鹅舞厅买卖毒品的事情没能查下去,仅停业关门了事。医疗事故的责任人也受到相应处罚,万文暄开除留用,两个月后调到社区门诊,周护士行政记大过处分,三年内不准晋级和评职称,实习生邰子俊则被退回医学院,实习考评自然是不及格。
表面上几个人都遭到了处罚,细看就会发现亲属提出的阴谋说、暗算说被刻意回避,让人感觉调查组是敷衍了事。方仁冲的妻子看到结论后捂着心口气了一夜,第二天便神情恍惚,目光呆滞,嘴里不知说些什么双重打击之下她精神失常了。
那时方晟才16岁,为了处理后事和交涉对父亲去世的疑问,一趟趟跑公安局,然而得到的是冷冰冰的答复。尸体火化那天黄永泉特意跑过来露了回脸,连方晟都看得出这是故意炫耀方仁冲去世后市法院副院长过来当一把手,由于不了解情况,黄永泉的事不了了之,成为最大的受益者。
到底什么原因使市局的态度发生根本性改变呢?几年后方晟才断断续续了解到大致内幕。
第一,那天滕自蛟从拘留所出来后当即被几个朋友接到饭店接风压惊,他喝了七两左右,酒足饭饱之后准备去浴城放松一下,滕自蛟独自开了辆车,说打算绕到白天鹅看看。月亮湾咖啡厅正好是饭店到白天鹅的必经之地,方仁冲出现在那里纯属偶然,所以调查组认为滕自蛟在行动上不存在早有预谋,而且在查封白天鹅以及后来的调查上,两人没有正面接触,挟私报复无从谈起。
第二,万文暄开青霉素时口头询问方仁冲有无过敏史,方仁冲在清醒状态下说没有,可以用。考虑他的身体多处有表外伤急需消炎,万文暄便省略了做皮试,周护士忙于照顾其他病人未跟踪监护,实习生发现他有不良反应后没有在第一时间采取正确措施,延误了青霉素过敏后的黄金三十秒,致使方仁冲猝死。调查组认为以上三人与白天鹅案、与方仁冲均没有利益攸关的冲突,只能判断为医疗事故。
第三点,也是最关键最重要的一点:方仁冲下班后独自到咖啡厅干什么?
开始这是横亘在调查组面前的难题,因为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而且也看不出咖啡厅与工作有何关联,直到另外一件事意外解开谜团。
那天晚上方晟住的院子里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方仁冲去世,二是郑娆娆失踪。
当时郑阳只顾陪着方晟没在意,他父母亲都是卡车司机,长期在外面跑长途,姐弟俩习惯了一起生活,而娆娆是出了名的朋友多、玩心重,两三天不回家也是有的,但一晃过去一周,娆娆还没回来。郑阳着急了,到学校、朋友家、娆娆经常光顾的舞厅、台球室找,都没有消息,无奈之下只得报警。
警方立即着手调查,并到郑家进行地毯式搜索以期发现线索。撬开她的抽屉,里面有半张信纸,上面用铅笔写着一句话:明晚七点,月亮湾咖啡厅。没有日期,没有落款,但信封最下方印着一行字,郭川市公安局。
经鉴定,这是方仁冲的笔迹。
娆娆失踪那年刚好十八岁,很有几分妩媚的风情,加上她性格外向,活泼爱笑,又在社会上广交朋友,是老师、同学们眼里的坏女孩。由于父母很少在家,无人约束,娆娆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方仁冲,怕被他板着脸训斥一顿院子里所有孩子都怕他,包括郑阳。
普通劝导教育可以在家里进行,与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相约到离家非常远、充满暧昧气氛的咖啡厅见面,其用心就有点让人怀疑了。
摸出这个情况后整个调查工作戛然停止,据说是有位级别很高的干部看到内参后说了一句,哎,没想到仁冲好这一口,算了算了,点到为止。
那年郑阳才14岁,处于懵懂时期,基本上是大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但方晟不同,他凭自己的观察和感觉认定爸爸不是那种人,娆娆也非大家所想象的轻浮女孩,两人绝对不可能发生***之情。
可那天晚上方仁冲约娆娆到咖啡厅谈什么呢?
方仁冲本可以说清楚,但他离奇地匆匆去世。
娆娆应该知道,可惜她失踪了,恰好在同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