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不浪漫

女人是感性动物，在最终变成泼妇之前，都想要一次奋不顾身的浪漫。每个女人的爱情都是宝，都是绝一无二的倾城之恋……

考官问：“你们考驾照是为了什么？”

同学们纷纷答道：“为了圆自己的驾驶梦。”

“为了开车不求人。”

“为了可以经常带女朋友兜风。”

……

聪聪想都没想就说：“为了给我老婆顶分。”教练当场就气昏厥了。

聪聪是女人眼中最适合当老公的那种男人，踏实上班，挣钱不少，任劳任怨，低眉顺眼。按道理来讲，菁菁不应该拒绝聪聪的求婚，可是她气冲冲地坐在朋友们中间说：“就那也叫求婚？自己在家炒两个菜，然后通知我一声。不行，不能算。”

朋友们都劝：“差不多得了吧，家务全包，薪水上缴，聪聪每个月在你这儿讨零花钱，哪儿还来闲钱求婚啊。”

菁菁说：“他的卡我就放在抽屉里没动过，唉，想起这事我就后悔，以前他还偶尔买点小礼物啥的，现在都没有了，一点也不浪漫……”

守旧男拍案而起：“浪漫有什么用，能当钱花？”一小圈女人按着他们开始捶打：“女人是感性动物，在最终变成泼妇之前，都想要一次奋不顾身的浪漫。每个女人的爱情都是宝，都是绝一无二的倾城之恋，试问求婚这样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草草了事？”

菁菁又补充说：“我最近还发现了他另外一件事。前几天，他从小代那里借走三百块钱，他让小代告诉我说是借了五百块钱，然后在我这儿领了五百块钱走的，你说他这不是拿小代洗黑钱呢吗？”

小代打了一个激灵，战战兢兢地看着菁菁。

事后，小代问聪聪：“你为啥骗你媳妇啊？”

聪聪说：“她老是嫌弃我不浪漫，我想给她一个惊喜，送她一部新的iphone6。”

这一年，iphone6习惯性伴随着谩骂和嘲讽，在汪洋一般废弃样图的拥护中诞生。于是，女士们频繁和男友吵架，摔手机事件频频发生。

菁菁当然没有摔自己的手机，但是她摔了聪聪的手机。无奈的聪聪只能拣起自己躺在地上的iphone4plus去默默地维修了一番，坚持着能打电话、能发信息就是好手机的艰苦朴素原则。

尽管如此，他还是要坚持送女友一部新的iphone6，他想送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小代在一旁不解道：“唉，你说为啥女孩现在都喜欢玩这个，小时候也没见她们对电子产品多感兴趣啊。”

聪聪一脸纠结地回答：“我怎么知道？我小时候也不玩这些东西。”

小代追问：“那你小时候玩啥？”

聪聪答：“变形钢筋。”

聪聪把之前接私活赚的钱和日常开销节省下来的积蓄通通拿出来装在背包里，向公司请了假，向菁菁撒谎说出差，踏上了南下香港的路。他要在手机公开发售的第一时间买到它，他要让爱人拿起手机定位，愉快地看见新手机型号出现在朋友圈和微博的下方。

尽管之前他脑补了许多购买“疯六”的壮观景象，当他真正过关来到香港，站在九龙塘的苹果旗舰店门口时，他还是小小地震惊了一下。人山人海的队伍里嘈杂的叫卖声淹没了车鸣，各种各样的黄牛党席地而坐，不断地朝他挥手，喊靓仔的是本地人，喊哥们儿的是大陆同胞。他抱紧了胸前的背包，警觉地移动着目光，艰难地穿梭在人群里，最终坐在了一个流浪歌手的旁边伺机而动。

那歌手好像很快乐，他不停地唱着聪聪听不懂的歌，表情投入，不受外界的打扰，仿佛享受着与世隔绝般的生活。那一刻，聪聪似乎被什么东西感染了，他打算给他一些港币，直到歌手睁开眼看见他，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问：“老板，要疯六咩？”

在徘徊了许久之后，聪聪将洽谈目标锁定在一位胡子花白的老爷爷身上，因为他看上去就有一种非常质朴的慈祥。

老爷爷普通话不是很好，聊了许久才知道他祖籍福建，十几岁时跟随父母搬到香港。他拿着刚从店里新鲜出炉的疯六，向聪聪进行着各种诱惑性展示。

开机，瞬间出现了“ho”的字样，大爷瞪大了双眼问：“看，ho，多么清晰的屏幕哇。”

聪聪：“ho……好辣？四川产的？”

……

老爷爷显然不是很高兴，开始中英文结合来展示疯六的高端：“madeinshenzhen，富士康。youknow？”

聪聪为了方便回忆，重复了一遍大爷的字眼：“富士康？”

老爷爷声情并茂地解释道：“那个跳楼很多的，youjump，ijump”

聪聪心想这老头神经病吧，买手机跳什么楼？嘴贱回道：“youjump，ipush”

……

老爷爷显然是被气到了，颤颤巍巍地拿着手机打算离开。聪聪这才看出来老爷爷是真心卖手机，不是想骗他，于是强行将大爷拦了下来，最终以七千元港币的价格，买下了这台疯六。

从罗湖过关到火车站，因为要节省开支，所以回去的路只能坐火车。检票时，他把背包放在滚带上安检，胸前抱着被包了很多层纸壳的疯六。

安检人员略带疑惑地指着他胸前的盒子问：“这里面装的什么？”

聪聪字正腔圆地答道：“肾。”

……

当晚，聪聪被当作倒卖器官的罪犯，留在了车站警务室，盘查了近半个小时，差点没赶上火车。

聪聪好不容易连滚带爬地上了车，已经是晚上六七点了。躺在卧铺上，他五味杂陈，心想这次也算是有惊无险，想着菁菁惊讶的表情和高兴的样子，他抱着新手机甜蜜地进入了梦乡。

深圳到长春没有直达的火车，需要躺三十个小时先到沈阳，再转车到长春。路上，聪聪还结识了一个吉林的老乡，小伙子说自己是出来打工的，这次回家探亲。俩爷们儿聊得投缘，坐在下铺一起喝上了二锅头。

小伙子问：“哥，你出来也是打工吗？”

聪聪拍着胸脯自豪地说：“不是，出来特意给媳妇买礼物。”

小伙子一脸佩服：“哥，你是好男人，真羡慕你们，感情那么好。”

聪聪放下烧鸡叹息道：“唉，有什么可羡慕的，世界杯都不让看，还羡慕吗？”

小伙问：“为什么不让看啊？”

聪聪左看看、右看看，小声嘀咕：“以后你结婚了就会渐渐领悟，跟老婆相处，一定要少问为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那一夜他比前一夜睡得还要香。他怀里抱着手机，嘴角挂着甜蜜，马上就要看见菁菁了，马上就能看见她惊喜的表情了，马上又能找回刚开始恋爱的那种感觉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一觉醒来，火车已经驶入了沈阳，马上就要进站，聪聪收拾行李物品准备下车，却发现裤兜里自己的手机和钱包都不见了，只剩下翻出来的白白口袋。他转身一看，坐在对面的“老乡”也不见了踪影。聪聪将怀里的疯六抱得更紧，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走出车站，他环顾四周，尘土弥漫，他想找个网吧联系熟人，却发现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身份证也随着钱包一起丢了。想找警察叔叔借一下电话，却一时间背不出家里人的电话号码。

他背着空空的行囊，抱着疯六，沿着街边一直走，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了一天。晚上走累了就坐在路边歇着，立交桥上灯光斑驳，秋天的沈阳有一些肃清，聪聪就着分明的夜色，一个人失落得不行。

突然，聪聪的眼前出现了个移动的灯泡，光光的脑袋折射出夜色的璀璨，长袍大褂缠身，一个面如玄奘、气宇轩昂的大师向他走了过来。

和尚一鞠躬，言道：“斋主真诚，看您这等伤心，沦落至此，想必是遇上难事了。”

聪聪像压在山下的猴子遇到救星一样，激动得热泪盈眶，近乎哭腔一般说：“大师，你帮帮我吧，我……”

还没等聪聪说完，大师一伸手说：“算卦五十，解难一百。”

聪聪气得站起来对着大师喊：“你们都是骗子……”

大师一边走一边骂：“不算就不算，你干吗拿石子砸我，哎，哎，还砸？你烦不烦人，讨厌……”

聪聪拣起一把石头子追着大师一边砸一边骂：“我让你算卦，我让你算卦，还收五十？有团购吗你？”大师一边跑一边喊救命，两个人奔了几条街。

追着追着，路过一个烧烤摊，烤肉的香味从炉子里传出来，熏得聪聪神魂颠倒、口水奔流。他看着炉子上的烤肉走了神，一不小心踩进了土坑，整个人摔了出去。听见声音的大师一回头，哈哈大笑起来。

聪聪躺在地上哀号着求救，烧烤摊的摊主跑出来问聪聪：“兄弟，你这是咋了？”

他强忍着疼痛对摊主说：“大哥，你替我朝跑了的那个和尚做个鄙视的手势。”

摊主一脸迷惑问：“你为啥不自己做？”

聪聪娇羞答道：“……我脱臼了。”

摊主师傅心领神会，满脸坚毅，朝着跑远了的大师竖起标准的中指。

好心的摊主大哥扶着他去附近的医院接上了胳膊，聪聪气若游丝般回他道：“谢谢大哥，医药费我先欠着……”话还没说完，肚子就咕噜咕噜地抗议起来。

回到烧烤摊，摊主又端来了两碗疙瘩汤（东北面汤），还有一些烤馒头。聪聪风卷残云般吞咽着，发出小狗护食般啧啧的声音。摊主一边看他吃，一边笑着问道：“小老弟，看你干干净净的，也不像要饭的，咋给自己整成这德行啊。”

聪聪放下舔干净的碗，把自己“南下买惊喜”发生的前前后后告诉了摊主。摊主听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个人也呆呆地望着桌上的空酒瓶出了神。随后，他转身对着服务员说：“开一打冰镇雪花，来五十个肉串。”

两个人在午夜的街边聊了起来。酒劲上涌，聪聪问摊主：“大哥，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笨，是不是啥事都做不好，不会讨女朋友开心，好不容易想出个法子，还老是出错。”

摊主大哥点燃一根烟，讲起自己年轻时恋爱的事，说他那时候也有过攒钱给老婆买惊喜的事：“那时的我们用自己所有的钱去给女孩买礼物，还不好意思问姑娘喜欢啥，只能凭运气往上撞，买衣服、雪花膏、比自己个头还大的娃娃，送错口味了，就买别的，送对口味了，就一直送。都是在不断地试错，不停地犯错。犯错并不可怕，我们都犯过，可怕的是后来，我们连试错的勇气都没有了，因为一点点错误都可能导致整局的失败，没了错，没了勇气，还哪有什么冲动和爱呢，唉……”

聪聪听后瞪大了眼睛看着摊主，试探性地问：“那啥，大哥，你烧烤是兼职吧？”

摊主大哥看着聪聪怀里的盒子问：“老弟，你为啥一直抱着那个盒子啊，里面装的啥？”

聪聪再一次字正腔圆地答道：“肾。”

摊主大哥面如土灰，五雷轰顶一般震愕，泪水充盈了眼眶，只见他大手一挥吩咐后面的小弟说：“再烤五十串腰子。”

第二天，好心的摊主大哥给聪聪买了一张沈阳到长春的车票，又塞给他五十块钱，告诉他好好养身体，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聪聪叩谢了大哥，说如果以后来沈阳，还吃大哥的腰子。大哥吓得一激灵，伸手捂住自己的肾。

挥别以后，聪聪又意气风发地踏上了回家的旅途。火车上，聪聪一直想着摊主大哥和他说过的话，想着试错，也想了犯错，最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因为整整一天联系不上聪聪，菁菁开始询问他的朋友。小代以为是聪聪故意设计的惊喜局，所以也说不知道聪聪去了哪儿，没见过他。直到菁菁问到聪聪的同事，才知道他根本没有出差，而是请了假说是家里有事。

一下子，全家都炸开了，说报警的要报警，说贴告示的开始打印，四处联络着寻找聪聪的消息，可是都一无所获。

此时的菁菁心里不断闪现出她曾经看过的那些韩剧的狗血剧情，她逼迫自己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整理着房间，翻看着聪聪的旧物。一个笔记本从聪聪的电脑包里掉了出来，怀着好奇，一人在家的菁菁还是做贼一般小心翼翼地翻开，看看里面写着怎样的秘密。

不浪漫日记：

xx年xx月xx日

“来，老婆，尝尝这个，嗯，好吃吗？”

“来，老公，尝尝这个，嗯，熟了吗？”

xx年xx月xx日

“老公，今天这个虾口感真好，沙沙的感觉，是用鸭蛋黄炒的吗？”

“哦，不是，可能没洗干净吧。”

xx年xx月xx日

“你最近天天玩《坦克世界》，都不理我，游戏比我还重要？昨晚上我做梦都被坦克给碾压了，呜呜呜……”“真的吗？太过分了，老婆不哭，你告诉我坦克什么型号的？”

xx年xx月xx日

“昨晚上梦到天降伟人，他说可以实现我一个愿望。我说，我希望明天我跟菁菁的关系能受到法律的保护，他答应了。于是今天，我成了菁菁的贷款担保人……”

菁菁一边读，一边笑，不知不觉眼泪打湿了字迹，心心念念的爱人啊，你到底在哪儿？你何时回家？

回到长春的聪聪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先去找了小代。已经快被逼疯了的小代拽着聪聪说：“大哥，你总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兜不住了，谁知道你是真惊喜还是真失踪啊？你家人找你都找疯了，菁菁姐在家以泪洗面都说不定呢。”

聪聪掏出怀里包装得密不透风的疯六说：“问问圈子里的有钱哥们儿，谁要疯六，我要卖了它。”

小代眉毛拧到了一块儿，更加琢磨不出聪聪到底在想什么。

菁菁接到小代的电话以后，就跑出了门，没来得及化妆，也没有特意打扮。她听小代说聪聪的手机坏了，他在红旗街万达门口等她，让她快去。

她一路风风火火杀到了地方，却不见聪聪人影。这时候，不断有人上来送她气球，一个，两个……五颜六色。直到气球积攒成空中大大的一坨，一个满脸胡茬儿衣冠不整的民工般男主角出现了。

看得出他也没有来得及打扮自己，手里抱着一束玫瑰，脸上还有一些疲惫的痕迹。他走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从怀里掏出钻戒，举到胸前。忽然让人觉得气氛不对，又说不出哪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