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前路虽远,还好有你陪我(2)

作者:刘墨闻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8 02:16

|

本章字节:11186字

小代从角落里拿着dv溜出来,伏在聪聪耳边说:“求婚是只跪一条腿……”


聪聪尴尬地抬起了一条腿,小声嘀咕着:“在家习惯了。”


全世界都在等这个不浪漫男人的情话,他努力吞了几口口水,略带颤抖地说:“玫瑰不够九十九朵,钻戒也是最小的那一枚,但我不想只讨你一时的欢心,我想给你一辈子的惊喜,我嫁给你吧。”


谁都知道他说反了,可是又没有人愿意纠正。菁菁在众人的欢笑和起哄中接过鲜花,伴着眼泪缓缓开口问道:“你请假这么多天死哪儿去了?”


她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只是一边问一边打,两人互相扯着滚在了一起。好好的都市言情剧,变成了爱情动作片。没有事前的精心策划,没有浪漫的多彩烟花,一个衣衫不整的御姐和一个破衣烂衫的民工。两人你推我挡,互相对掐,这种求婚还真环保啊。


最后菁菁还是答应了,那一句“我愿意”说不定淹没在了哪次起哄中,也可能她早已在心里说了无数次,所以听没听见都已经不重要了。只是后来听她说在来的路上,她一直在纠结,怎么这么大人了还玩失踪,这么不成熟。可是聪聪这一跪可倒好,不仅跪软了菁菁的心,也跪断了现实冷漠的纷纷扰扰,跪出了对过往不堪的一笔勾销。


回家的车上,菁菁一边擦眼泪一边问聪聪:“对了,老公,你买玫瑰和钻戒的钱从哪儿来的?”


聪聪心不在焉地答道:“我把肾卖了。”


……


后来,他们又在车里差点打起来。


后来的后来他们就结婚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听过菁菁抱怨聪聪不浪漫,反倒是聪聪说菁菁越来越死板。


举个例子,聪聪说,有一次他特意把自己洗得特别干净,喷了不少香水,爬上床,用金城武般性感的声线情意绵绵地说:“老婆,晚安。”


一圈人围着聪聪问:“那菁菁姐说什么了?”


她说:“傻x关灯……”


他的礼物


他那么有钱,长得又不衰,他没有理由在一棵树上吊死,他完全可以自己种一片森林,然后开着直升机俯视着挑选。


我收到过的最贵的生日礼物,是一双二手的锐步。或者说在我仅有的那么一点生日礼物当中,最贵重的是那双藏在角落里的,二手锐步。


我从小就没有庆祝的习惯,生日大都是一个人坐在路边咬一块小蛋糕,或是和一大群人一起出去吃饭,但是我不告诉任何人生日的事情,就在大家交头接耳或者打趣聊天时,一个人偷偷把愿许了。


那年十一长假的最后一天,邱林在qq的好友提醒里看见了我的生日,于是请我在一家特别火的烧烤店吃羊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们俩挺着肚子对着打嗝。我忽然看见坐在斜对面的男孩脚上蹬着一双锐步的reebokanswerv经典款,我看了又看,甚是喜欢,想想自己年少时那么崇拜艾弗森,而如今英雄迟暮,锐步也被收购,年轻时喜欢的东西都被岁月无情地收走,竟莫名有些心酸。


邱林看出端倪,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问我:“你看什么呢?”


我说:“那双鞋,真漂亮。”


他盯着鞋看了一会儿,对我笑了,问:“你喜欢?”


我点点头,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那今天我送你一个生日礼物。”


说着,他就朝着那个穿着锐步的哥们儿走了过去,当着我的面开始询价。开始时,那哥们儿觉得可笑,看了一眼邱林就继续吃饭。直到邱林把钱掏出来一张一张摆在他面前,到碗碟薄厚那么一沓时,他才不得不认真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桌上的钱,还有放钱的人。最终,邱林捏着鼻子拎着鞋,在我目瞪口呆地注视中走了回来。


他得意地把鞋子往我的座椅旁一丢。我失落地靠在后背上说:“啊,早知道应该说他对面那姑娘挺不错的。”


邱林一咧嘴,哈哈大笑起来。作为一个土豪,他一向都是这么送礼物的。当年,他追夏丹也是这个套路。


邱林喜欢夏丹很久很久了,从学生时期到工作以后。他虽然一直都有女朋友,但每一次爱情的寿命都不是很久,最长的那次恋爱也才三四个月而已。而且无论他在做什么,只要捕风捉影到关于夏丹的一切,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凑过去。


当初夏丹刚刚失业的时候,在家附近的超市门口给一个饮料品牌做促销员。记得那天的促销活动是现场买饮料,拧盖就中奖,奖品在超市门口摆出一溜,其中最扎眼的是一辆橙色的自行车。夏丹特别喜欢,偶尔趁着休息间歇就骑上去绕着广场走,迎着风一直笑。


邱林说,当时夏丹的样子就像《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宁静,美得风摆荷叶,俏得雨润芭蕉。他当时就决定,一定要把那辆车买下来,他找促销的负责人问,这自行车多少钱,促销的负责人说:“多少钱也不卖,这自行车是用来搞活动的。只有中了奖,这车才能骑走,要不您在这儿等着,看谁中了奖您再问问它卖不卖?反正奖品就在这几十箱饮料里,没跑儿。”


邱林一寻思:我哪儿有那闲工夫,你这饮料一天能卖出几十瓶就算阿弥陀佛上帝保佑了,谁跟你这儿耗得起啊。他一转身再看夏丹,他从来没见过夏丹那么喜欢一样东西,她下车时抿着嘴,带着一点可惜和一点怜意。邱林转身一拍桌子和负责人说:“你这几十箱饮料我全要了。”


负责人一听都傻了,这年头还有买饮料包场的,目的就是一辆自行车。但邱林确实是这么干的,当夏丹知道这一切的时候,负责人已经拿着钱准备收工了。


一开始夏丹很生气,但是看见邱林抱着自行车傻呵呵地说“这个给你”的时候,还是一句气话也说不出来。她指着后面的几十箱饮料说,咱俩得卖到什么时候算完啊。


后来那些饮料都没卖出去,邱林找了辆车全部拉回来,挨个朋友家送。全部送光以后,就骑着自行车载着夏丹满街跑,一路上夕阳温热,路人看着他们笑。


到了晚上,邱林奔袭到我们家楼下的大排档气喘吁吁地说:“墨闻,我终于发现自行车的意义了。”


我一脑袋的莫名其妙,自行车的意义不就是方便、不堵车、我们穷人的代步工具吗?


邱林擦着汗说:“刚才夏丹搂着我的腰,我听见她在后车座上笑,这才是自行车的意义。”


他一脸溢出的幸福,声音有一些微颤,暖烘烘的喜悦带出了一点不讨人嫌的炫耀。好像从小到大他想要的东西向来唾手可得,而今天他终于体会到了那种费尽千辛万苦的努力,才能品尝得到的那种甜蜜了。


然而就算是面对邱林这样的攻势,夏丹还是丝毫没有给他机会,并且斩钉截铁地选择了和一个叫老葛的律师相爱。


老葛是农民家庭出身,在事务所里给大律师打打杂,处理处理民事诉讼,做做法律咨询,是最底层的那种小律师。因为鼻子上常年卡着一个玻璃瓶底样式的老式眼镜,所以人人都叫他老葛。没人知道夏丹喜欢他什么,只是听夏丹说他人有多老实,有多幽默,做饭多好吃,比起每个季度都有新款女友上架的邱林,实在是当老公的绝佳人选。或许爱情这东西本来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你问问那些曾经在一起后来却又分开的情侣,他们也答不上来当初对方到底哪点吸引自己。


但是用老一辈的话来讲,老实和幽默都不能拿来当饭吃。夏丹妈喜欢邱林的程度,几乎已经超过邱林喜欢夏丹的程度,隔三岔五就问夏丹怎么不和邱林一起出去玩,最近和邱林关系怎么样。当她听说夏丹跟了这个其貌不扬一贫如洗的老葛时,气得心脏病都犯了,吼着问女儿:“他有什么啊?首付都拿不出来。”气势汹汹逼夏丹和老葛分手。小情侣无奈,只能转为地下恋情。被撞破以后,夏丹妈气得直接背过气去,最后挂着输氧管问夏丹:“你到底能不能和他分手?”夏丹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丧尸一般缓慢地点头。


忽然有一天,邱林发了疯似的打电话和我说,夏丹答应和他在一起了,在一起了。他一直激动地喊,然后匆忙把电话挂掉,再去打给下一个朋友。他要向所有认识的人宣布,他终于挖墙脚成功,他终于逆袭了对手,在一场已经输过的战斗中,反败为胜击溃了对手。


几乎没有谈恋爱,甜蜜冲昏了邱林的头脑,在一起没多久,他就开始准备婚礼。什么是豪,就是婚礼不要最好的,只要最贵的。“没有钱办不成的事”这个道理再一次被坚实地论证了,本来最少需要几个月筹备的婚礼,邱林在一个月内全都搞定了。庆典大堂内有几十棵郊区砍来的银杏树作为装扮,地毯以外的地方也都布满了玫瑰花瓣,俨然梦境一般。他们的婚礼既奢侈,又仓促,像是一场有关消费和人脉的华丽走秀,各界名流到场,环节礼物豪奢,展示和炫耀的内容很多,感人催泪的戏份很少。两个人走马灯般完成所有的程序,最后站在金灿灿的舞台中间,接受所有人朝拜一般的祝福。


婚后的生活是甜蜜的,邱林带着夏丹满世界玩,他们每天除了秀风景、秀美食,就是秀恩爱。他还给夏丹买了一辆橙色的跑车,发动机嗡嗡作响,轰鸣着爱的浓烈。人都是好逸恶劳的,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邱林那样的命,都有像他一样的投胎本领,也并不是每一个姑娘都像夏丹一样,有可以选择的退路。


邱林结婚以后,兄弟们有一段时间全都沉浸在挣钱的兴奋当中。他们再一次相信了“有面包才是硬道理”的发展原则,坚持着有钱才有爱的激励政策。邱林的婚礼像是一剂清醒针,让大家再一次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现实与浪漫之间的黑暗沟壑,是需要用钱去填满的。


直到一年后的一天,邱林叫上我们认识的所有兄弟在一起吃饭,当众宣布了一个让我们瞠目结舌的事情。


他出轨了,他和夏丹的婚姻要走到尽头了。


朋友们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邱林,尴尬得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最后一个逗比打圆场:“林哥牛,太像你干出来的事了。”一群人呜呜泱泱地举杯喝酒。邱林哈哈招牌式地放声大笑,所有人陪着他笑。


我愣在原地,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呆呆地看着邱林,举不起杯中之酒。


后来许多人都喝醉了,他爬过来贴在我耳边酒气熏天地说:“你没喝醉,真不够哥们儿。”


我推了他脑袋一下说:“喝多了才不是哥们儿,到底怎么回事?”


邱林又开始咧着嘴笑,但这次不同的是,他没有笑出声音,口型还是“哈哈”的口型,但泪水伴着口水打湿了他的前衣襟。我不知道他到底咽下去多少事情,我只想等他笑完了,也哭完了,再好好看一看那眼泪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夏丹虽然和邱林结了婚,但心里还是想着老葛。邱林一边骂街,一边絮叨着说和夏丹亲热就好像是在奸尸,她没有任何反应,也不会迎合,只是等你完事穿好裤子,自己再去浴室冲洗。而表面上那些恩爱与幸福,不过是秀给父母看的罢了。


身体是最诚实的东西,邱林是个敏感的人,他早就明白这一切是因为什么。夏丹私底下联系老葛他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从来不管,他觉得横刀夺爱的是他,对不起老葛的也是他。他不敢问,也不敢多想,他太爱夏丹了,爱到自惭形秽,爱到拥抱都不敢太用力,爱到病态一般可怕的卑微。


直到有一天,邱林一个土豪圈的朋友告诉他,在自己开的海边酒店里看见了夏丹和老葛。邱林飙着车开过来,拽着朋友的衣服领子问:“你看清楚了?”


朋友用手指指电脑里酒店走廊的监控录像,邱林呆呆地看着屏幕,过了一会儿,他哈哈大笑起来。


他把车开到了海边,穿着衣服在浅滩处迎着海浪站着,被海水一次次拍倒,再爬起来,再拍倒。晚上,他就在车里躺了一夜,没有人问他为什么没回家,也没有人在意他到底在哪儿。


他的父母不会问,他的妻子,也不会问。他是个“公子”,他总有地方过夜。


老葛和夏丹第二次去酒店的时候,邱林的朋友问邱林要不要抓个现行,邱林说:“你等我去吧。”


到了酒店以后,邱林让朋友在夏丹和老葛的隔壁开了一间房,随后又拿起床头的“特殊服务卡”叫了一个姑娘。等姑娘一到,他几乎不给姑娘报价的时间,胡乱地开始扒她的衣服,然后麻木地提着肢体开始办事,但是他硬不起来,也没有任何欲望,只是猛烈地撞击着姑娘的身体,发出一声声犹如鲤鱼挣扎摆尾,拍击鳞片一般虚弱的声音。然后他拿起手机打给夏丹,直到对方按了接听键,听见电话这头女人虚伪的呻吟和他恶狠狠的喘息。


当然夏丹不知道,当时的邱林就在她的隔壁,就在那面墙的背后,一米的距离。


因为邱林的“出轨”,法院把房子判给了夏丹,把那辆橙色的敞篷跑车判给了邱林。


办离婚证那天,他叫上几十辆狐朋狗友开车,在城市里游荡。他坐在敞篷车里拿着喇叭喊:“老子又恢复单身了!”我在他旁边嫌丢人,捂着脸说:“你别喊了。”他站在风中凛冽着对我说:“就这样喊才爽,这才是敞篷车存在的意义。”


晚上他包了一个酒吧,夜场里全是他的人,群魔乱舞。他踩在桌子上拽起两个在角落里厮混的陌生男女,比画着喊:“这边是我的前妻,这边是我的情敌,来,让我们成全这对狗男女。”人们一片欢呼,没人在乎他喊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想努力辨认他刚才说的。他喘着粗气,仿佛这样的话太伤元气,多一次也说不动了。


他开始浑噩地喝酒,吐出口水和泡沫,灯光辉映,脸上热泪纵横,但是没有人看到。他明白,在这场昏暗的激情戏里,无论他花多少钱哄大家开心,也不会有人觉得他是主角。他只是个为自己埋单的人,因为需要一些群演,所以大家标榜着庆祝的意义,各自满足着私欲。演员们目光交错,没有人会注意除了猎物以外的生物,而他,这个花花公子,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桌子上,借着暗影幢幢,难过得泪眼蒙眬。


他的夜场是戏,他的爱情也是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