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2
|本章字节:9324字
“什么雕像事件?”
“一座大理石雕像。这事发生在片场,在一个奥地利宫殿之类的房间角落里。这个房间还有个稀奇古怪的名字,叫肖特布朗。里面陈列着各种绘画、瓷器,还有大理石雕像。这座雕像原本放在高高的支架上,可能没放好,不管怎么样,外面有辆重型卡车驶过时它被震了下来,掉在一张椅子上,砸了个粉碎!而那把椅子恰巧是玛丽娜之后与某位伯爵演对手戏时要坐的。幸运的是当时并没在拍摄。拉德先生说绝对不能告诉她,接着他换了一把椅子放在那里。昨天她来到片场,问为什么要换椅子,拉德先生说之前那把椅子不符合片子的时代,而且现在这把能给摄影机提供更好的角度进行拍摄。但我觉得,他压根就不喜欢新的那把椅子。”
两个姑娘面面相觑。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还挺刺激的。”谢莉说,“不过,这不……”
“我觉得我得放弃电影公司餐厅的工作。”格拉迪斯说。
“为什么?又没人想毒死你,或者往你头上砸大理石雕像!”
“对。但有人想谋害的人往往死不了,死的会是别人。就像那天巴德科克太太一样。”
“确实如此。”谢莉说。
“你知道吗?”格拉迪斯说,“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那天我也在庄园里帮忙,离她们很近。”
“希瑟死的时候?”
“不,当她弄洒鸡尾酒的时候。酒都流到了裙子上,那条裙子很不错,是宝蓝色的尼龙塔夫绸做的。为了这个重要的场合,她特地将它收拾一新。而且这事说来很有趣。”
“怎么有趣?”
“当时我没想到,但现在仔细琢磨起来,我觉得确实很有趣。”
谢莉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她能理解这里说的“有趣”是什么意思,不是指幽默。
“看在上帝的分上,快告诉我什么东西很有趣?”她恳求道。
“我几乎能肯定,她是故意那么做的。”
“故意把鸡尾酒弄洒了?”
“是的。我真觉得这很奇怪,不是吗?”
“洒在一条崭新的裙子上?我不相信。”
“我现在很好奇,”格拉迪斯说,“阿瑟·巴德科克会怎么处理希瑟的衣服。那条裙子洗干净了就没事了,或者我可以把它改窄一点。那是条很漂亮的宽下摆女裙。如果我去问阿瑟·巴德科克买下这条裙子,他会不会觉得我很讨厌?我想我都不用做任何改动,那是条漂亮的裙子。”
“你不会……”谢莉说,“介意吗?”
“介意什么?”
“呃,买一条一个女人死去时穿的裙子。我是说,还是那样死去的……”
格拉迪斯看着她。
“这点我倒没想过。”她承认道。然后考虑了一会儿,接着又高兴了起来。
“我不觉得有什么关系,”她说,“毕竟,只要你去买二手的东西,那东西的主人都死了,不是吗?”
“是的。可这条裙子不一样。”
“我觉得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格拉迪斯说,“那是一抹漂亮的蓝色,布料也很贵。至于那个奇怪的行为,”她沉思着继续说道,“我想我会在明天早晨上班的路上去一下庄园,跟朱塞佩先生谈谈这件事。”
“那位意大利管家?”
“是的,他真的帅极了。眼睛闪闪发亮,但他的脾气很差。我们去庄园里帮忙时,他一天到晚都在催促我们做事。”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但我们几个都不在意。他有时会变得非常友善……我可能会把这件事告诉他,问问他我该怎么办。”
“我不觉得你有什么好告诉他的。”谢莉说。
“呃,因为这件事很有意思啊。”格拉迪斯说,执意用她最喜欢的形容词。
“依我看,”谢莉说,“你只是想找个借口去跟朱塞佩先生说话吧,你最好当心点儿,我的姑娘。你知道那些意大利佬是什么样的!随时有关于私生子赡养问题的条例出台。冲动又狂热,意大利人都这样。”
格拉迪斯心醉神迷地叹了口气。
谢莉看着她朋友那张胖乎乎、略带雀斑的脸,断定自己的忠告完全派不上用场。朱塞佩先生,她心想,在别处应该有更好的情人。
2
“啊哈!”海多克医生说,“正在拆毛衣啊,我明白了。”
他将视线从马普尔小姐身上移到一堆毛茸茸的白色毛线上。
“您建议过我,说如果不会编毛衣,就试试拆掉它们。”马普尔小姐说。
“您似乎对此相当认真。”
“刚起针的时候我就在样式上犯了个错误,使得整件衣服都丧失了比例,所以我不得不把它全拆了。您瞧,这是种非常复杂的样式。”
“对您来说有复杂的样式吗?完全没有。”
“我想,就我现在这个糟糕的视力,真的应该坚持织平针。”
“但您会发现那很无聊。嗯,我很荣幸,您采纳了我的意见。”
“难道我不是一直都听从您的建议吗,海多克医生?”
“您会采纳那些适合您的建议。”海多克医生说。
“请告诉我,医生,当您向我提出这个建议时,您脑海里真的在想织毛衣吗?”
他看到她闪烁的目光,朝她眨了眨眼。
“那你对谋杀案件的拆解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他问。
“恐怕我的才能大不如前了。”马普尔小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胡说,”海多克医生说,“别告诉我说你一点儿结论都没想出来。”
“当然,我得出了一些结论,而且是相当确定的结论。”
“比如说?”海多克探询地问。
“如果说那天的那杯鸡尾酒被人动过手脚,那我实在想不出是怎么办到的……”
“也许事先把药放进眼药水瓶里了。”海多克医生提出了他的设想。
“您太专业了。”马普尔小姐钦佩地说,“但就算那样,在我看来,没有一个人看到下药的过程,这也太奇怪了。”
“谋杀不该只是做了,还应该被看见做了!是这样吗?”
“您把我的意思理解得很准确。”马普尔小姐说。
“这是实施谋杀必须承担的风险。”海多克说。
“哦,确实如此,就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但是通过询问和清点人数后,我发现当时在场的至少有十八到二十个人。我总觉得在这二十个人中,一定有人看见下药这个动作了。”
海多克点点头。“当然,每个人都这么认为。但很明显,没人看到。”
“我怀疑。”马普尔小姐若有所思地说。
“您究竟想到了什么?”
“嗯,有三种可能性。我现在假设有一个人看到了什么,二十个人中的一个,我觉得这个假设很合理。”
“我觉得您是在逃避问题,”海多克说,“我隐约想到了之前一个有关可能性的可怕试验,说六个戴白帽子的人和六个戴黑帽子的人,你得运用数学方法计算出打乱帽子的可能性和比例。要是您正在思考这类问题的话,那您会发疯的。我向您保证!”
“我完全没在想那样的事。”马普尔小姐说,“我只是在想可能性……”
“是的,”海多克深思熟虑地说,“您很擅长这个,一直都是。”
“您要知道,很有可能,”马普尔小姐说,“在这二十个人中,至少有那么一个是善于观察的。”
“我认输,”海多克说,“让我们来聊聊这三种可能性吧。”
“恐怕我只能跟您大概讲一下。”马普尔小姐说,“我还没仔细考虑清楚。克拉多克总探长,以及在他之前的科尼什探长,都已经询问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了。所以自然的,要是有人看到了什么,当时就会立马说出来。”
“这是第一种可能性吗?”
“不,当然不是,”马普尔小姐说,“因为这件事压根没发生。如果某个人看到了什么而不说出来,那您认为是为什么?”
“我正在洗耳恭听。”
“可能性一,”马普尔小姐说,她的脸颊由于兴奋而微微透红,“看到的这个人,并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也就是说,他是个相当笨的人。这个人,我们可以说他只用眼不用脑。这类人是那种,当你问他:‘你有没有看见有人往玛丽娜·格雷格的酒杯里放东西?’他会回答说:‘哦,没有。’但如果你问:‘你有没有看见有人把手放在玛丽娜·格雷格的酒杯上面?’他会说:‘哦,是的,我当然看见了。’”
海多克大笑起来。“我承认,”他说,“大家都没考虑到我们中会有白痴。好吧,我同意你说的第一种可能性。有个白痴看到了,而这个白痴无法领悟那个动作的含义。那么第二种可能性呢?”
“这种可能性也许有点儿牵强,但我确实认为是一种可能。也许有那么一个人,大家都对他往酒杯里放东西习以为常了。”
“等等,等等,这一点你再解释得清楚一点。”
“在我看来,”马普尔小姐说,“如今人们经常往吃的、喝的里加东西。在我年轻的时候,吃饭时服药是一种很不好的举止。就跟在饭桌上擦鼻涕一样,是绝对不能做的事情。如果你要服用药丸或胶囊,或是一勺药水之类的,你得走出大家都在的房间才行。但现在情况的不同了。我跟我侄子雷蒙德住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发现他的一些客人似乎随身携带着很多药丸和药片。他们会在吃饭的时候服用,或者饭前,或者饭后。他们把阿司匹林之类的药物放在随身的手提包里,时不时拿出来吃一片,就着茶或者饭后咖啡喝下去。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哦,是的,”海多克医生说,“我现在明白您的意思了,这种观点相当有趣。您是说有人……”他停了一下,“还是用您自己的话来说吧。”
“我的意思是,”马普尔小姐说,“很有可能——这个猜测非常大胆,但绝对有可能。某个人一拿起酒杯,当然了,他或她认为那是自己的酒杯,接着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往里面加了点什么东西。如果是这样的话,您瞧,人们是不会去细想的。”
“尽管如此,他,或者她,没办法保证事情之后会如何进展。”海多克指出。
“确实,”马普尔小姐表示同意,“那是场赌博,一次冒险。但确实有可能发生。接着就是,”她继续说道,“第三种可能。”
“可能性一,一个白痴,”医生总结道,“可能性二,一个投机者——可能性三又是什么?”
“有人看见了什么,却故意保持沉默。”
海多克皱起了眉头。“为什么呢?”他问,“您是在暗示,有人会就此事进行勒索吗?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马普尔小姐说,“那就是相当危险的。”
“是啊,确实如此。”医生目光敏锐地看着这位腿上搁着白色毛衣的老妇人,“您是不是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这第三种可能性?”
“不,”马普尔小姐说,“我不这么觉得。这会儿我还没掌握充分的证据。除非,”她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有其他人被杀。”
“您认为还会有人被杀吗?”
“我希望不会。”马普尔小姐说,“我希望并祈祷不会。可这种事情总会发生,海多克医生。这就是恐怖而悲哀的事实,这种事总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