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审美疲劳了，拉萨人民再有耐性，也架不住一拨一拨的‘大师’啊！”张扬冷冷地哼了一声。

“张扬，你就去听听吧！真的讲的好！”马建中继续劝说张扬。

“建中，我现在哪有时间听他们胡扯，我还要看书呢！”张扬拒绝了马建中的提议。马建中也是，每一个“大师”的功法都能让他如醉如痴，张扬颇不以为然。

“张扬，理论要联系实际啊！光读书不深入生活可就成了书呆子啊！”马建中语重心长地说。张扬一愣，又是一笑。书呆子！也不知道马建中怎么就把张扬当成了书呆子。马建中盯着张扬的眼睛，话匣子打开了，开始滔滔不绝地对张扬讲话。张扬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听马建中海阔天空、胡拉八扯地讲着。在马建中滔滔不绝的讲话中，张扬一句话也插不上。在马建中面前，张扬甘做小学生，只有聆听的份。张扬正想着怎样才能让马建中停下来，马建中就忽然停止了滔滔不绝，对张扬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呀！现在已经讲到勾魂大法了，我要赶快走了，不然来不及了。”说完，匆匆站起身子，要和张扬告别了。张扬如释重负，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张扬拿起几本挑好的书，跟着马建中走出了房门。马建中把门锁好，骑上自行车，匆匆忙忙地走了。张扬望着马建中的背影，竟然感到了一阵心酸。张扬苦笑着摇了摇头，想到了胡传国的勾魂大法。勾魂大法果然把马建中的魂给勾跑了。

两个多月后的一天早上，马建中忽然来到了张扬的办公室。张扬刚刚在纸上画完了一张图，那是皮具厂的安装工程。

“张扬，现在忙不忙？”马建中问。

“暂时忙完了，怎么？你有事情？”张扬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准备给马建中泡一杯茶。

“张扬，茶就不喝了。需要用一下你的车子。”马建中说。

“什么事情啊？不会是要送胡传国去机场吧？”张扬猜测着说。

“张扬，就是胡传国的事情。他现在正在‘结缘阁’等我呢！”马建中说。张扬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盯着马建中的眼睛，等着他继续说。

“张扬，胡传国这次在拉萨传授功法完全失败了。除了那几张老面孔，根本就没有人来听。房租也欠了一个月了。胡传国准备搬走，先暂时住在我家里，过几天就离开拉萨了。”马建中说。

“噢！要离开拉萨了？”张扬自言自语着，心里并不感到奇怪。

“张扬，胡传国的意思是悄悄地离开‘结缘阁’。反正他就一个行李箱子，也不重。”马建中说。

“就一个行李箱，打一个出租车不就行了，还用得着我跑一趟吗？”张扬的语气有些嘲讽。

“这……张扬，你还是跑一趟吧！”马建中的脸红了。张扬一激灵，仔细盯着马建中的眼睛，想：“这个胡传国别不是一分钱都没有了吧？”

张扬和马建中来到了西郊的那家单位。张扬进了单位大门，把车停在了楼下。马建中一个人去了“结缘阁”。一会儿，马建中提着一个大行李箱下了楼。张扬把车后备箱打开，马建中把行李箱放了进去，喘了一口粗气。

“胡老师呢？”张扬问。马建中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说：“张扬，快上车！我们先出去，在外面等！”马建中紧张地说。

张扬没有多问，钻进驾驶室，发动车子开出了大门。传达室的老头看了看张扬的车子，什么也没有问。张扬出了单位的大门把车停在了对面的马路上。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胡传国戴着一副墨镜，悠悠闲闲地向单位大门走来。出了大门，胡传国忽然加快脚步，小跑着穿过了马路。胡传国拉开车门，钻进了张扬的车子。

“张扬，快走！”胡传国大声说，神情一下子就紧张了。张扬一加油门，车子箭一样向前驰去。车子到了布达拉宫广场，张扬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几天后，胡传国沮丧地离开了拉萨。这次，张扬没有把胡传国送到贡嘎机场。因为前一天，张扬就心情沉重地驾车走在了去日喀则的路上。胡传国住在了马建中家里的晚上，张扬接到了正在日喀则参加赵红霞生日宴会的柳红给张扬打来的电话。当床头急促的铃声响起时，已经躺下正要睡觉的张扬一阵心慌。

张扬接起了听筒。听筒里传来了柳红带着哭腔的声音：“张扬，你快来吧！浪舟出事了！他把我大哥手下的经理裴大壮绑架了！”

“什么？浪舟对你大哥也敢下手？”张扬不相信。

“我大哥气疯了，正在四处找浪舟。张扬，可怎么办啊？”柳红快哭了。

“柳红，别急！我马上就往日喀则赶。”

“嗯，我等你！路上小心！”柳红抽抽搭搭地说。张扬放下电话，开始穿衣服。又给住在公司的严文斌挂了个电话，说自己马上要去一趟日喀则，家里的事情你多操点心。严文斌迷迷糊糊地答应着。他最近心情也不太好，严文斌追了很久的一个叫田甜的女孩对他始终是不冷不热。严文斌喝了点酒，迷迷糊糊地刚躺下。

张扬驾驶着车子向日喀则方向疾奔。张扬一边开着车，一边想着浪舟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张扬感到心乱如麻，一边是柳红的大哥，一边是浪舟。张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张扬在凌晨赶到了日喀则。柳青的切诺基在城边上的加油站等着。见到张扬的车子，柳红从切诺基上下来，坐进了张扬的车子。柳红抱着张扬亲了一下，说：“张扬，怎么办啊？我好怕啊！”

张扬没有说话，跟在柳青的车子后面，一起来到了工地。柳青就住在工地上的一座二层小楼里。

“张扬，你知道浪舟现在在哪里？”柳青问。

“不知道，最近没有联系过。现在太晚了。等天亮了，我就给他打个电话。”张扬看了一下表。

“柳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张扬问。

“还不是钱，唉！烦透了！”柳青语气烦躁。张扬从柳青这里知道了浪舟的事情。柳青手下的项目经理裴大壮欠一个姓杨的老板钢材钱，一直没有结算。杨老板多次讨要未果，找到浪舟。杨老板给出了丰厚的条件，浪舟答应帮杨老板把钢材钱要回来。浪舟也是多次找裴大壮要钱。仗着身后的柳青，裴大壮根本就没有把浪舟放在眼里。浪舟终于在一个夜晚趁着醉醺醺的裴大壮走出了一家歌舞厅时，把蒙头蒙脑的裴大壮架到了自己的车里扬长而去。几天后，柳青收到了裴大壮打来的电话。电话里的裴大壮一扫往日的骄横，央求着柳青交钱。说什么时候钱到了杨老板的账上，什么时候自己才可以回家。柳青火冒三丈，正要破口大骂，电话却挂断了。柳青决定亲自解决这个问题。可那个电话以后，浪舟和裴大壮都消失了。柳青知道浪舟和张扬的关系，想听听张扬的看法。

“柳大哥，你们公司是不是欠杨老板的钢材钱啊？”张扬问。心里并不同情被浪舟绑架走的裴大壮，反而对杨老板心存恻隐。张扬也是搞工程的，对工程完工后对方以种种借口拖欠工程款深恶痛绝。

“是欠着他的钢材款。不是我们不付，是甲方没有付给我们，我们前期的垫付款太多了。况且又不是欠着他一家。这个杨老板真是太不给面子了！”柳青被杨老板伤了面子，非要挽回来不可。

“看来杨老板是遇到紧急的事情了，急等着用钱。柳大哥，你要是有钱，就暂时付给他一点嘛！”张扬在替杨老板说话。

“哼，我就是有钱也不会先付给他，面子丢不起！”柳青在乎的还是他的面子。

“张扬，你知道浪舟会在哪里？”柳青盯着张扬的眼睛。

“我……不太清楚！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他了。他在拉萨不是有个公司吗？”张扬想起了浪舟在拉萨的住址。

“早就不在那里了？房东说他们早就搬走了。”柳青气哼哼地说。

“噢，搬走了，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就知道那一个地方。”张扬说。张扬没有想到浪舟已经搬家了。

“你试着联系联系他，用你的电话。”柳青吩咐着。

“现在晚了，天亮了我试试吧！”张扬答应了。

张扬在日喀则待了几天，丝毫没有浪舟的消息。浪舟的电话一直是关机。张扬拉萨还有事情，也帮不上柳青的忙，就不想在这里耗下去了。张扬和柳红一起回到了拉萨。回到拉萨的第二天，刘斌斌来到了张扬的办公室，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子。

“张扬，有个生意硬是做的。”刘斌斌把纸袋子放在茶几上，兴奋地说。

“什么生意啊？这么早就跑来了。”张扬疲倦地说。张扬心里还在想着浪舟的事情，对刘斌斌嘴里的生意不感兴趣。

“张扬，就是这个生意。”刘斌斌把纸袋子里的东西掏了出来。张扬看了一眼，就是一个生活用品的套装。

“张扬，你只要掏980元钱买一套这种产品，你就有资格做这个生意了。”刘斌斌说。

“操！什么破东西这么贵啊？”张扬拿起茶几上的一瓶洗发露仔细看着。

“张扬，你不知道，这些都是浓缩产品，一瓶可以用好几年呢！听起来好像挺贵的，实际换算下来特别便宜。”刘斌斌开始介绍产品了。张扬皱着眉头，强打起精神听着。

“张扬，这是刚从日本回来的一个朋友介绍的。我刚开始都没怎么听懂，不过现在我懂了，我下半辈子就指着它活了。张扬，这是美国的一家大公司，是做直销的。我发展一个会员，比如说你，你就是我的下线。你再发展一个会员，比如说柳红。柳红就是你的下线。而你们两个人都是我的下线。柳红再去发展下线，柳红的下线再去发展下线，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张扬，你认识的人多，你就做我的下线吧！”刘斌斌兴奋地在一张纸上画着。看在刘斌斌的面子上，张扬、柳红、张晶晶都成了刘斌斌的下线。张扬给每个人交了980元，买了这家公司的几样化妆品和日用品，成为了这家公司的会员。这家公司还给每个人办了一张银行的存折，承诺只要业绩到了一定的层次，你的存折里就有钱进了。张扬将信将疑。柳红却很高兴，说这家公司的化妆品虽然贵了些，却适合自己的皮肤，用起来蛮舒服的。张扬见柳红高兴，也就无所谓了。张扬也不靠这个发财。张扬心里觉得凡是说得天花乱坠，不付出任何努力就能得到很大好处的事情都不靠谱。

“刘斌斌，你说得也太容易了吧？天下哪里有免费的午餐，连老子都蹬了快一年的三轮车呢！”张扬对刘斌斌的热情泼着冷水。

“张扬，你可要卖力啊！我可就指望你了。别忘了，你是我的下线。”刘斌斌嬉笑着。

张扬让马建中做了自己的下线，还带着马建中和刘斌斌去找黄大仙。黄大仙和马建中的关系非同一般，张扬想把黄大仙也拉进这个直销模式中。黄大仙认识的人也不少，并且他那一套神神叨叨的易经八卦在拉萨还很有市场。

“黄老师！我们求你帮忙来了。”张扬和马建中刘斌斌一走进黄大仙的家门，马建中的大嗓门就迫不及待地吼开了。

“帮什么忙啊？不会又是贾晴空一类的‘大师’给你们惹麻烦了吧？”黄大仙对贾晴空依旧是耿耿于怀。

“不是，我们现在早就不跟那些个‘大师’们混了。我们现在在推销一种全新的发财理念。”张扬煞有介事地说。

“哦！发财的理念，还是全新的。说来听听。”黄大仙望了一眼表情兴奋的张扬。张扬对刘斌斌一使眼色，刘斌斌马上侃侃而谈，极其夸张地把对张扬重复了许多遍的话语又对黄大仙重复了一遍。黄大仙眯着眼睛听完了，表情似懂非懂。

最后，黄大仙说话了：“看在建中的面子上，我就参加了吧！我就做建中的下线吧！”张扬一听黄大仙愿意做马建中的下线，心里乐开了花。因为马建中是张扬的下线。黄大仙也就是张扬的下线了。刘斌斌更高兴。因为张扬是刘斌斌的下线。

“黄老师肯加入，还愁赚不到钱吗？整个拉萨城谁不知道黄老师的神奇。”张扬恭维着黄大仙。黄大仙捏着下巴上的几缕胡须，感到很是受用。

“这家公司不是有各种名目的保健品吗？我来给他推销，什么翡翠、钻石不在话下！”黄大仙刚才听刘斌斌说到了“翡翠”和“钻石”。销售出一定数量的产品，就成了“翡翠”，再销售出更多的产品，就成了“钻石”。“翡翠”和“钻石”在众人的眼前闪闪发光，把众人迷得眼花缭乱，都掏出了不菲的金钱，购买了一大堆的产品。

“黄老师怎样在短时间内成为一颗在整个拉萨都耀眼的‘翡翠’呢？”刘斌斌在虚心讨教着。

“哈哈哈！”黄大仙一阵狂笑。“每一个来我这里算命的人，我都说他缺钙！怎样才能不缺钙呢？快快购买xx牌保健品。”黄大仙得意忘形中透露了天机。张扬吓了一大跳，盯着黄大仙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仰起头，也是一阵莫名其妙的狂笑。

张扬虽然是刘斌斌的下线，却并没有卖力地去推销。张扬仔细研读了一番晋级的规则，发出了一声哀叹。别说“钻石”，就是做到“翡翠”，也得把张扬累个半死。“隔行不取利啊！”张扬从“翡翠”和“钻石”带给自己的虚幻光芒中转过头去。张扬的眼睛依旧紧紧盯着皮具厂的安装工程，那里才是自己熟悉的战场。

皮具厂的安装工程大概有300万。厂长龙宜昌主持了初次的见面会。张扬的雪域之光公司，赵建国的西藏建材公司，陕西西安驻拉萨办事处的王建明，拉萨阳光的王满堂，还有科委的石山川共5家公司的负责人都来了，都想争夺这个安装工程。5家公司就像5条狗，龇牙咧嘴地用尽一切手段，想要吃到皮具厂安装的这块肉。

“我真的变成一条狗了。”张扬摸着渐渐凸起的肚皮，感觉自己越来越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