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海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6
|本章字节:4984字
曾元苍的父亲是个小商人,在扬州柳巷开了个小店铺,经营些蜡烛、胰子、马桶、拖把之类的日杂用品。曾元苍只读两年私塾就被父亲叫到店里帮忙了父亲想把他培养得精明些,将来把店面盘大,也算一份家业。
谁知后来曾元苍却另起炉灶,在东关街一开了个鉴定古玩字画的店,自题匾额“雅识斋”。
父亲想不通,认为儿子是找西北风喝。不料曾元苍却把店开得红红火火,门庭若市,连广东浙江一带的古董商都慕名而来。上海滩大名鼎鼎的杜月笙也曾专程来扬州,请曾元苍鉴定人家送他的唐宫珍宝“九牛鼎”。福特轿车停在雅识斋前,引得行人驻足观望。
曾元苍识字不多,又没出去闯荡过江湖,缘何精于古董,没人说得清。否则他也不算奇人了。若不是匪首陈木丰,曾元苍日后当成为一个颇有资历的古玩鉴赏家。
那时候陈木丰常在夜晚悄悄去雅识斋找曾元苍。一个土匪找他干什么呢?原来陈木丰除爱钱之外,对古玩也感兴趣。
土匪爱古玩,就比他人容易得多了——首先是偷,偷不来就抢,抢不来就敲!
每弄到一件古玩,陈木丰就来找曾元苍鉴定,也带几分炫耀之意。
一次陈木丰盗得一幅古画《濯足图》,题款为东晋名家顾恺之所作,不少行家都认定是魏晋真迹。最后,阿木丰又将画带到雅识斋。
曾元苍展轴视之,但见远山叠嶂,山涧流水潺潺,有二美女坐于石上,撩水濯足。他说:“此图多用墨钱勾勒,着色不多,亦无钤印,合魏晋款识。画风亦极似顾恺之。不过,乃伪作。”
陈木丰问:“何以见得?”
曾元苍说:“此画的破绽就在女子的脚上。”
陈木丰睁圆眼睛盯着画看了半天,仍未琢磨出什么名堂,就问曾元苍:“脚上有何破绽?”
曾元苍说:“细观莲花小脚,乃缠足所为。女子缠足始于五代末,至隋唐才渐成风气,魏晋尚无此习,此画自然是赝品了。”
陈木丰被曾元苍一番话说得五体投地,忙扔过来一支“红锡包”香烟,还为曾元苍点上火。
从此,陈木丰更加佩服曾元苍了,常来雅识斋,向曾元苍讨教古玩知识。
阿木丰听说本城才子白云山家藏有一幅明代文征明的《蕉石鸣琴图》,偷盗未成,便将白云山绑票了,令白云山家人带画赎人。
曾元苍找到陈木丰说:“你如此大动干戈,真是不值得。白云山所藏的那幅画是赝品。”陈木丰问:“你怎么知道?”曾元苍说:“他找我鉴定过。”陈木丰说:“既是假的,他家人怎么不拿画赎票?”曾元苍说:“就因为是假的,他家人怕你识别,说他们用假画骗你,你动怒杀了白云山。”
结果,陈木丰没要那幅画,将白云山放了。
一天晚上,曾元苍在睡梦中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却不认识。
没等曾元苍开口,来人已“扑通”跪下:“求先生救命!”曾元苍大为惶惑,忙扶起来人:“请起,请起,有话慢慢说。”来人这才爬起,告诉曾元苍,他姓谌名逊铭,住扬州东门外。他家有一明代祖传蛐蛐罐,到他手上,已是第21代了。因是祖传之物,谌家世代倍爱,不管人出多少钱都未卖出。陈木丰几次偷盗未成,便将谌逊铭已有身孕6个月的夫人绑票了。绑架有身孕的妇女是土匪最狠毒的一招,叫“双票”,如被绑票家人不按要求赎票,就要“切瓢”(剖腹杀死母子二人)。
谌逊铭说:“我不忍祖传之宝在我手中失传,所以来请曾先生去陈木丰那里求求情,我可以多出点钱……”
听完这话,曾元苍为难了。陈木丰和他虽有来往,他只不过为了消灾仅给陈木丰看看古玩字画,并无深交。两人也有君子协定:陈木丰不劫他的店;为保证雅识斋正常营业,他也不向陈木丰密告他人来店鉴定古玩之事;他对陈木丰所为亦不得向外透露半点。再说,为好友白云山的事他已蒙过陈木丰一次,至今想起来还有点后怕。
看着来人乞求的目光,他又不忍拒绝。沉吟半晌,他对谌逊铭说:“你先回来,我去试试看吧。”
曾元苍摸黑来到匪窝,和陈木丰闲聊了一会儿,拐弯抹角提起了这件事。
陈木丰不紧不慢地说:“曾先生不会说这谌家的蛐蛐罐又是假的吧?”
曾元苍心里“咯噔”一下,一时竟无言以对。
陈木丰冷笑一声:“曾元苍,我也不是吃素的,上次为白家的那幅画,我已给了你面子,这件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曾元苍说:“不瞒陈爷说,我来,是因为谌家人去求我,我不忍拒绝。谌家的蛐蛐罐确是件古玩上品,谌家答应可给陈爷一笔钱。陈爷同意也是给了我一个面子,不同意我也不为难。”
陈木丰吸了一口烟:“答应你也可以,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曾元苍问:“什么条件?”
陈木丰说:“你要付出代价的。”
曾元苍说:“只要陈爷答应放人,什么代价我都愿付。”
“既然你是个爽快人,我也就不客气了!”陈木丰说着从腰间拔出盒子枪。
曾元苍一愣,但到这份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倒镇静了许多。
“砰砰”两声枪响,曾元苍倒在了地上。不过,他没有死——陈木丰只打伤了他的两条腿。
陈木丰用手抹了抹枪管:“曾先生,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这善恶也不能并举,为使你不再陷入这种尴尬境地,你就不必回去了,专在此为我效力,这里有你吃的喝的。”
谌夫人平安回了家。
第二日谌逊铭提礼去谢曾元苍时,却见雅识斋大门紧闭。
后来,官府剿匪,陈木丰被乱枪打死。曾元苍和几个土匪被生擒,判了死罪。
行刑那日,谌逊铭和他的夫人带着孩子站在刑场外的人流中。谌夫人跪倒在地,闭起眼睛,默念道:“恩人……”
七岁的儿子没注意母亲的举动,瞪着大眼睛看着刑场,好奇地问:“妈妈,那个瘫子怎么也当土匪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