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中生的生活，一律的枯燥与单调，无论他们爱不爱学习。也许对于钟子路、刘泽这一伙人来讲，他们可以偷懒，可以逃课，可以上课睡觉，可以不拿老师当回事。但是无论他们怎么变，也只是在一个个既定的框架之中乱窜而已，早起晚睡，面对最大的对手——高考。任何人，都没有真正闲适的生活，也没有真正闲适的心。每个学生都天天、时时行尸走肉在这个框架之内，没人可以摆脱。也许对于十分顺从于高考或融入其中的人来讲，他们的生活会有一些乐趣，因为有的人已经在行进中看到了结果，即使这结果不那么确定。

树叶开始乍现的季节，温暖也不期而至。阳光不温不火。万物复苏，似乎只在一夜之间，或者不经意的一眨眼，便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没有人去怀疑它的真假，只是纵情片刻，放纵其间。

“明天放一天星期，我们怎么安排？”任至秋看着左边的一簇女生。

她们正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忽然又一齐笑起来。袁紫用手遮着嘴巴，头发随着她的笑声一闪一闪的。

“我说明天我们怎么安排！”任至秋加大声音，介乎说与喊之间，以便让其他人听见。

“学习，大家到家里学习。”袁紫第一个回答。

“你个袁大头，你不嫌累啊？好容易放一天星期，你还要在家学习，我真服了你了。”一个张圆脸并带有许多痣的女人带着余笑说。

“不是啊，我不知道干什么。我现在一放星期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也不知道怎么玩耍，也不想往哪儿走。有时候我一到家坐着，就不由自主地翻开书了。”

“我看你是被高考毒害得太深了。”一个个子稍高，长一张长脸的女孩盯着袁紫。她说完便自己又笑了起来，像鸽子叫一般“咯咯咯”的。

“笨鸟先飞嘛，我不能像你啊，平时也没见你十分刻苦，可每次考试依然是年级第一。真是羡慕你。哎，你是不是文曲星转世哟？”

“你就看到人家许舟玩耍的时候，可人家刻苦用功的时候也不在少数呀——你这叫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任至秋端着一个玻璃水杯，里面盛满开水。

“那倒是。再说人家本来底子也好啊。”

“别夸我了，”许舟说，“我这也值得这么夸奖？”

“你还谦虚。”脸上有很多痣的女生说。

许舟摸一下同桌的脸。同桌正认真地赶写着什么，对她们的谈话似乎毫不感兴趣。

“龙月，你在拟奏折啊？是不是要上书中央关于废除高考的事？”

同桌“扑哧”一笑：

“废除高考我是没意见。可像你们这种人就完了。”她一边说，手中的笔却不曾停下。

“是吗？”

“像我这个成绩，一定考不上好大学。要是不高考，我还要轻松些，还可以早两年出去闯荡。”龙月放下笔，看着许舟，“说不定还可以混得好一些。可你呢？你说高考要真一废除，你就没什么价值了。”

“你侮辱我没价值？”许舟摸一下同桌的脸，“这小脸蛋真滑。”

一簇女孩子都笑了。

“变态。”龙月笑道。

“哎，明天我们登山去，好不？”任至秋又重新拾起刚才那个话题。

“你没见过山啊？”多痣的女孩子说。

“不是，春暖花开了嘛，我们去踏青，知道不？去享受一下春天。”

“我还得打两个小时的羽毛球。”许舟盯着同桌写的东西，“这个规律不能变。”

“那我们上午登山，下午打羽毛球，怎么样？”任至秋兴致冲冲地说。

“你们怎么安排，我都必须帮我妈买菜，还要做饭。”多痣那个说完便离开了。

“苦命的孩子。”龙月说。

“你们说呢？”任至秋追问。

“看来你很热衷于登山啊。”龙月转过身来。

“你们简直就没有一点文人的气质和涵养。”

“这山上都是一坨一坨的牛粪跟烂草，有什么好登的？”龙月收好写的东西。

“悲观者！你眼中看到的尽是些丑陋的事物。为什么我一看到山就想到了鲜花绿草，而你一提到山就想到了牛粪跟烂草呢？这充分说明你娃心理极不健康。”

“嘿。牛粪跟烂草怎么就成了丑陋的事物了？没有牛粪跟烂草哪来的鲜花绿草？啊，牛粪那是鲜花绿草生长之基础。而且，化作春泥更护花。烂草那也是为了回报大自然才不惜烂掉自己的。”龙月放下笔。

“你是不是还要说鲜花绿草有朝一日也会变成牛粪跟烂草啊？”任至秋对着龙月说。

“对，也有这么一层意思在里面，你算是开窍了。”

“疯了。”

袁紫捂着嘴笑了，双眼眯到一起。

钟子路、刘泽、向齐雨加上另外几个烟鬼正在后阳台吞云吐雾。后阳台挤了许多男生。有几个人将一个排球当足球踢来踢去，弄得整栋楼都“叮叮咚咚”。

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唱着《水手》从教室内走出来，看到大家踢球，顿时来了兴趣，立马上去争抢。不料其中一个将球踢起来时，球弹到墙上又弹了出去。刘泽伸手去抓，但球早已经落下阳台。

“中奖了。”刘泽说。

“赶紧下去捡，我们给你看着。”

“脚真臭。”

“中国足球队的后备人才。”

踢足球的那个一股风地跑下楼去。皮肤黝黑的那个继续唱《水手》。钟子路将烟头弹出远方。刘泽使劲吸几口，也将烟头扔掉。

“接着……”拾球的在楼下喊。

阳台上的人将头尽都伸出去，底下那个用力一甩，球飞上来了。上面的人赶紧伸手去抓，但并没抓住球，球又重新回到下面。

“你没吃早饭啊？使点劲。”阳台上的一个喊道。

下边的重新又将球一甩，这回直接甩进了后阳台，上面的人接着踢，拾球那个又一股风地跑上来。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高考上了本科线，并且不多不少……”皮肤黝黑那个不唱《水手》了，改念自己编的诗，边念边进了教室。

“疯得不轻。”向齐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