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封因此我的爱死了

作者:飞行官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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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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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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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342字

第四封:因此我的爱死了


小安,你好。


前段时间你有些失落。你一失落就会给我打电话。有时候我什么都聊,聊奥巴马的黑人血统为他连任美国总统增收了几成选票,聊王力宏强调他是直男受了多少美国价值观的影响;有时候我们什么都不聊,只是插着耳机做自己的事,偶尔问一句,在不在?答一句,在。


那次你失落得有些严重,竟蹦出一句,我想你了。


你知道吗小安,虽然我已经长大了,知道有一些想念其实没多大事儿。无非是身边无人可念,或者正跟可念的人赌着气,再或者刚念完别的一些人,情绪仍有剩余。但听到你说想我,我依然会欣喜。这种欣喜很微妙,很飘忽不定,像是从远处扑来了槐花的味道。


不再期待却反而得到的事情,会让人特别感谢年华。


我问你是不是想家了。你说有点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觉得爱会不会消失。我坐起身,悄悄抬起半边屁股放了个屁,说我不知道也。你接着问,好比你爱我,现在不也可以照常生活吗?


哈哈哈,你知道吗小安,这就是你曾让我受伤的地方。你在我这里很直接,既不取悦,也不敷衍。不拿捏该对我用何种态度,不揣摩我会有何种反应。你跟我说的都是你想说的,你问我的都是你想知道答案的。这不能简单地称为就事论事或者表里如一,而应该是种更珍贵的品质——你就是你,你的心里有一个完整而独立的世界。那也正是我喜欢你的地方。


你不觉得这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吗。谁能想到多年以后,我们竟能够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谈论我们。就像两块想知道彼此是什么味道的蛋糕,互相把叉子插进对方的身体中。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并不代表我不知道答案。实际上同样的问题我已问过自己无数次。但是在回答之前,我首先要对你坦诚一件事。


还记得那趟旅行吗,我们俩唯一的一次。


自从上了大学,我们就没怎么单独相处过,除了那一次。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约你去海边待两天。可能是夏天快没了,再不做些什么盎然的事就算是吃亏了。我趁着兴致乍起,鼓胀到根本不怕被你拒绝似的去约你,出乎意料的是你答应得更突然,不等我讲完就连忙说好,像是已经等待多时了。


我开始敲时间、订旅馆、划路线,忙得不亦乐乎。准备这些事让我觉得自己既性感又成熟,就像掐着恋人下班时间在红酒杯旁点蜡烛,又像是吹着口哨给儿子们搭树屋。期盼一张等待已久的笑脸,能让人分分钟都欢呼雀跃。


正如我们以往赴约的模式,我又一次提前到达那座城市,迎接你的到来。始料未及的是,所有美好在你出现的那一刻便戛然而止。


那一刻我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很失望,我原先攒起来的一万个心跳一个都没能用上。你的笑容,你的刘海,你鼻梁上的雀斑,你眼睛下方的两道斜纹全都不再美妙了。我的意思是,它们还是美的,但我的心脏仿佛挪到了右边,它们像往常一样撞击我左侧的胸腔,却已经不管用了。我看到一个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你站在我面前。我急切地瞪大双眼打量着你,想借由搜刮些熟悉的东西,将我拉回到多年以来构建的幻想世界中。


我失败了。


那一刻我便意识到,你不再是你,或者我不再是我了。我很绝望,更绝望的是我不能就此转身离去,你已经习惯了我爱你的样子,我也已经习惯了我爱你的样子。白天,我们在海边的礁石上互相拍照。照片上的笑容很多,但每一张都很生硬,像是价格低廉的照相馆给一对相亲没多久就决定结婚的未婚夫妇拍摄的“证明照”;晚上,我们虽躺在同一间旅馆的同一张床上,却连话都不怎么说,就那样各自睡去。我半夜醒来会扭过头盯着你看,可是你没有均匀的呼吸,也没有细微的抽搐,和那家冷冰冰的旅馆融为一体。整个房间里唯一在动的是月光,一步一步爬上你的额头。


我的爱死了。


我平躺在床上,舒了这辈子最长的一口气。被月光打在天花板上的窗棱影子像一座监狱的栏杆。这是一间随你的阴晴圆缺不断变幻的监狱。每次当我以为能够逃脱,它就变换成出新的形状,将我牢牢地关在里面。


五年了,我终于趁这些栏杆在距离最大的时候掉了出来,掉在我所躺着的位置,掉在了这座陌生的城市。


我像杀了人一般恐惧,又忍不住地兴奋。你看过一个名叫《勺子杀人狂》的短片吗?短片里有一个怪人,毫无理由地拿着一把勺子追着你敲,你吃饭时敲,看书时敲,上厕所时敲,睡觉时也敲。我感觉自己杀死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意识到再也不用吃饭时想你,看书时想你,上厕所时想你,睡觉时想你时,我竟然产生了一种恶狠狠的快意——终于,终于解脱了。


没想到一觉醒来,这种兴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恐惧。


离开的那天,我们特意买了出发时间相近的车票,约好一起离开,谁也不用送谁。我们站在同一个站台上,你的车在站台这边,我的车在另一边。我只记得那天是个阴天,剩下的就不记得了。你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什么颜色的裤子,背什么颜色的包……我们是怎样告别的,拥抱了吗,微笑了吗,挥手了吗,我一概都想不起来了。


我感觉非常虚弱,身体里的一大块东西好像被挖走了一般,既轻飘飘又凉飕飕的。我只希望我的火车能早点儿进站,我能赶紧离开这座城市,一分钟都不愿多待。


火车终于来了。我找到位置后一屁股瘫在椅背上,再没有力气向外看。你的火车进站了吗,你回头了吗,你找我了吗,这些问题对我来说好遥远,好不切实际。我不该考虑这些问题,我只想哭。发现再也无法吃饭时想你,看书时想你,上厕所时想你,睡觉时想你,我又产生了一种铺天盖地的空虚——那么我接下来该干什么。


自此,我们有两年没有过任何联系。


好了。这件需要坦诚的事我说完了,现在来回答你的问题。我记得在电话中我是这样回复你的:傻子,爱当然不会消失啦。


对不起小安。我说谎了。


至少与你同在一个时代。


若几年后,我依旧神色黯淡,


可否请你还我,我当年一厢情愿,逼你收下的全部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