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封：这样才能留下永远

小安，你好。

朋友无意中在豆瓣上发现了一张你的照片，那好像是一个豆瓣活动，活动的名字叫“你最想对a说的话”。照片中的你举着一张纸，纸上写着我的英文名和一句话：

我想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好蠢，没想到你竟然会参加这么蠢的活动。

但我看到照片还是笑了。距离我们离开那座城市，也就是我逃狱成功的那座城市，已经两年了。这两年里我们几乎没有过任何联系。至此，我不愿再猜想你写这句话是因为想我，还是因为寂寞，还是两者皆有。有些事太珍贵了，属于上天的赏赐，就像蒙对所有考试题，不必再动脑子分析原因。那些原因重要吗——不重要吗？菩提老祖反问至尊宝的话早就被我忘到了九霄云外。

其实我干过更蠢的事。那时还没有人知道我喜欢你。当时也是这个好事儿的朋友，发给我一个心理测验的链接，里面有一题是写出你第一个想到的名字。在我点击确定的同时，你的名字出现在他的邮箱里了。这个朋友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成为了我最铁的哥们儿。幸亏他是我哥们儿，也幸亏他一直保持好事儿这个嗜好，我们才得以恢复联系。

这两年里我的变化很大，至少比我预想中的要大。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也很多：有退学，有爱过一个人，有交到新的朋友，有听过许多故事，有去一座陌生的城市打拼，有回到熟悉的地方静养，更多的是无数次独自上路，和比无数次少一次的悄然离别。这期间，我即使在最无助的时候都没有想念过你，但这并不代表我忘了你。我怎么会忘记一个曾哭着跟我说我爱你的人。只是想到你的名字，我不会再心惊肉跳了。哎呀，当年那个感觉太难受了，就像走道上无缘无故遭雷劈，隔几天被劈一次，隔几天被劈一次。有时候，我甚至会抬起头默问老天，你他妈到底有完没完……

现在不会了，包括重新跟你联系上这件事，我也只是感到欣慰，虽然是无尽的，也只是欣慰。欣慰的美好之处在于，对过去有感激，对未来则没有期许。它不会让人产生欲望，更不会逼人去索求。就像一只瓶子帆船，隔着玻璃瓶欣赏就能能获得满足。

可能我真的长大了吧。

但我也不是无缘无故就长大了。长大是要付出代价的，是一次又一次的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么说或许有些夸张，但我想你能够明白我的意思。我的几位朋友也看过这张照片，他们比我还要感动，说其实你是爱我的。听到这些话，我又笑了。我这次笑不是因为欣慰，而是觉得他们傻。这也是我认为我长大的原因——我已经不再寻求那些能证明什么的蛛丝马迹了，也不再轻信那些能渲染什么的深情举动了，更不再抵抗那些能戳穿什么的悲恸伤感了。

说穿了，我对永恒和消亡这些事，大抵麻木了。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小诚，当年跟我们走得比较近的转校生。实际上，我烦他。每次约你周末去玩，他都要跟上。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我才烦他。但当他转学的时候，我竟然难受了，眼眶竟然红了。当时，我就隐约意识到了一些事情，直到现在才学会如何说明白。

这些好的坏的妙的苦的，热烈的伤感的躁动的幸福的，都只是情绪。情绪什么也不是，生活的副作用而已。可我们却非要在情绪上安插意义，非要让它们代表些什么，盖上无数证明的印章才能安然拥有。就好比听情歌，本来那么一点儿不算什么的情绪，一听出共鸣就以为众生皆如此般了，就了不得了，就以为过得去的和过不去的，都如宇宙洪荒般伟大了起来似的。

你在纸上写的这句话是你的情绪，我看到后欣慰地笑是我的情绪，我的朋友们因此而感动是他们的情绪。情绪就像在夕阳下收衣服时溅起的微尘，如果你在北京收衣服就能明显地观察到。这些微尘很美，却并不代表阳光，也并不是证明阳光存在的证据。还好，情绪是有时限的，过后依旧会是一个太平盛世。我曾为一些不能永远存在的情绪难过，比如当年你的那句“好想一直这样”，比如……比如……现在倒要感谢那一切都是暂时的，不然我将永远无法前行。

实际上不止我在前行，你也同样在前行。

和你恢复联系之后，一切都显得那么有序。我们再也不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赌气了，遇到不同的意见也不会争得面红耳赤了，更不会为证明自己的重要性做傻事了。我们以成年人的方式聊天，这样的聊天是惬意的。就像两个水平相当的侠客以剑会友，一招一式既不谦让又点到为止。过招之间，若其中一人刺出精妙的一剑，哪怕这一剑勉强才能招架得住，也会真心为对方喝彩。在一切情绪都消退以后，我们那些年所追寻已久的默契，终得显现。

你说你故意忍着不去看我的微博，就像你现在看海贼王的方式。当年我们一起决定看海贼王，海贼王已经出到二百多集了，我们一集接着一集，一集接着一集，看得昏天黑地，就像两个贪婪的海盗在某个山洞里发现了宝藏，疯狂地在这些金银财宝上打滚。你说现在你不敢这样了，有时会故意忘记去看新的一集，这样等发现还有一集没有看就会欣喜若狂，有时攒到三四集一起看，就觉得是最美好的事了。

你说那时总觉得还有很多，现在却总觉得不够了。

就像我们的青春一样。

你说你跟你美国的朋友讨论得最多的就是我，好笑的是他们都想认识我，还有人加了我的联系方式；你跟我一起回忆过去的所有内容，你所能记得的和我所能记得的还不大一样，这样也好，拼凑成我们更完整的青春；听完我这两年的故事，你说你真为我感到骄傲，好想赶紧见到我。

你知道吗，就算你现在说我以后再也不愿见到你，我内心都不会再有什么波动了。因为，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啊。你的关心，你的想念，和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你的出现，都本不是属于我的，这层潜意识的改变花了我将近十年。所以，它们才会以惊喜的方式出现。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用如此独特的方式得到了你。算是得到你了吧？以一种精神胜利法的方式。不知道你听到这些还会不会说，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哈哈，小安，我的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