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铭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2:25
|本章字节:21070字
十八、真的水落石出了吗
去年的这个季节,许多同学都混出国门猛开眼界,最远的到了澳大利亚,最近的也是韩国。杜兵没有那份福气,只跟一同学回老家山东的长岛玩儿了一周。这一周他没有太大的长进,只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潮汐现象”。
大约在不到两个小时内,海岸退出去好远好远,根本没见过的黑色礁石奇迹般的露出了水面。
那同学他舅操着特浓厚的山东口音说:“水落习(石)娶(出)懂不,借(这)就戏(是)水落习娶(石出)!”。
此时此刻,杜兵觉得这个成语可以用上了——水落石出,薛健就是那块“石”!
雨即将停住的时候他出了家门,他要去找麦叔。半路上碰到落汤鸡似的董良颐,董良颐刚从派出所回来,说麦叔不在派出所,去向不明。
“你找他干吗?”董良颐问杜兵。
杜兵也用一样的话问董良颐。随后两人都认为不必打哑谜了,便争相说出了自己的感觉。
一样,感觉一样!
一辆小车冲过去,溅了两人满身积水。他们很少有地没有发作。
“董,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杜兵盯着董良颐,好像答案写在董良颐脸上。
董良颐显得比较深沉,望着渐渐开晴的天。望了好半天不吭气。杜兵又问了一句,董良颐说:“哎,杜兵。我心里挺害怕的,你呢?”
杜兵点头:“我比你更害怕。”
“你害怕什么?”
“你别勾引我的话,我不说。”
“你怕佟芳芳出人命。”
“嗯,对。”
董良颐凑上一步:“实话实说,这感觉我其实早就开始有了,只不过不敢说。现在你也有这种感觉,那我问你,薛健在当中是个什么人?”
“就是就是,我猜不出来,老董。”杜兵像被谁逼债逼急了似的,“我弱智,卡在这儿再也想不明白了。”
“一样一样。”董良颐拍着湿乎乎贴在身上的恤,跺着脚有点冷似的,“咱们到刘小涛家去吧,我跟他借件衣裳。”
“告诉他吗?那事儿?”杜兵显然有些想法。
董良颐略略沉思,道:“可以告诉,咱们一起想想,想不出来再说。”
两个人便劈劈啪啪直窜刘小涛家。正好刘小涛在,意想不到的是,居然陆萍也在。两人正在电脑前紧张地战斗,进来两个湿乎乎的人,明显属于不受欢迎者。
“哟,什么时候买的。”杜兵被那电脑羡慕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奔腾3!”
“警告你,别用你那脏手碰我的电脑。”刘小涛脾气又见长了,然后回头带董良颐去换衣裳。
陆萍起身要走,董良颐说:“陆萍你别走,真的,我们有重要事儿要告诉你们。”
陆萍便留下了,你一句我一句地和杜兵逗嘴。杜兵说:
“我以为你们俩掰了呢,原来悄悄地进行……”
“你就损吧你,”陆萍脸红红的,很可爱,“我们俩其实没什么,全是被你们这些坏蛋诈唬出来的。什么重要事儿呀?”
杜兵要张口的时候,董良颐穿着刘小涛他爸的一件大背心出来了,竟然真有几分像他爸。他指着电脑问小涛:“这什么时候弄的,怎么不告大家一声儿。”
小涛不好意思地说:“我爸什么人你们知道,小家子气,不让往外说。快坐快坐,你们是夜猫子进门,无事不登三宝殿。”
“那叫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董良颐纠正他,然后问杜兵是不是说。
杜兵说:“说。”
董良颐便认认真真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说得全体人员都没了表情。毕竟,这样大的事情对他们来说确实沉重。
说完了,屋里静悄悄的。
刘小涛啪地关了电脑显示器。陆萍颤抖了一下,紧缩在沙发角落里小声问:“怀柔水库那人确实不是芳芳?”
“你难道希望是吗!”刘小涛愤愤喊道。
陆萍哇地就哭了。
董良颐说:“别胡扯废话了,现在除了麦叔,知情人就咱们四个。大呆目前还没注意到薛健。咱们回忆一下,薛健与芳芳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小涛,你爸你妈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放心,他们俩去参加婚礼混吃混喝去了。”
董良颐摁了一下,把电脑里的光盘退出来看看,感觉上像审查。而后说道:“再往复杂说我也说不出什么,但是我和杜兵一致觉得薛健百分之百和芳芳的失踪有关。你们俩也想想,有可能是怎么回事儿?”
“会不会是薛健把芳芳推八一湖里去了。”刘小涛冒了一句。
陆萍大叫:“胡扯!”
“让他说。”董良颐朝陆萍摆摆手,又面对刘小涛:“你什么意思?”
刘小涛说不清意思,连连承认自己胡扯。
董良颐道:“那……佟芳芳那个‘三不要’适不适合薛健?”
“绝对适合!”这一点陆萍马上同意,“你们想想哪一条不是薛健?我差不多觉得那三条就是照着薛健描的。”
这句话说得又突然又不突然,因为人人心中都闪过,却没有谁拿得准。平时,当他们说起谁和谁好,谁对谁有“企图”等等的时候,大多带有调侃和起哄的意味。个别人也可能会吃醋,会不平衡,会干一些不太光明磊落的小动作。但是,眼下面对的情况太特殊了,一个失踪,另一个鬼鬼祟祟,感觉特古怪。
“你们俩有经验。”杜兵指指刘小涛和陆萍,“根据你们俩的经验,觉不觉得……”
他想说“觉不觉得薛健和芳芳好”。遗憾的是,他没那意思听者却有那意思,刘小涛和陆萍同时扑向杜兵,把杜兵按在了沙发腿儿那儿狠打,陆萍将一勺粘乎乎的果酱糊在了杜兵脸上。
好一通胡闹方才安静下来,董良颐打算走,被强留住了。董良颐说:“你们这些家伙真他妈的可恨,还有心闹哇。芳芳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呢!”
刘小涛叫道:“我觉得芳芳没有理由死,出走就代表要死呀!”
董良颐道:“怀柔水库已经捞上来一个了。别忘了。”
陆萍说:“所以刘小涛刚才说薛健把芳芳推八一湖里去了嘛!”
杜兵道:“可你刚才还说他们俩好呢!”
董良颐又起身要走,他觉得和这些弱智谈不出什么,还得去找麦芽她爸。
“会不会是这样——”陆萍拉住董良颐,“他们两个好得死去活来,又怕别人知道,就……噢,不对不对,我瞎说呢!”
董良颐不走了,看着眼前的每一个人,最后道:“咱们现在最需要弄清楚的,就是他们俩是不是真的在好?最关键的就是这个!”
都不吭声了。
“还真没感觉到。”杜兵说。
“我也一直没有这种感觉。”董良颐道。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奇怪地想起了麦芽,心里突突地有些发慌。幸好没人注意他的脸。
“是吗?”刘小涛望着陆萍,“你有没有察觉?”
“别急,让我想想。”陆萍仰脸望着吊灯。
一阵很复杂的回忆、联想、猜测、举一反三,结果竞大失所望。人们得出一个共同结论:佟芳芳和薛健之间几乎连话都不太说!
“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儿。”杜兵道,“我这人平常特关心这类事情。嘿小涛,你撇什么嘴,我这么说证明我这人诚实。”
“你是不是暗中追过楚霞,敢说不是。”刘小涛大叫,明显也是一个“赋人”。
“楚霞跑外地找那个农民了,怎么一点动向也没有哇。”陆萍问董良颐。
董良颐再也不留了,穿着刘小涛他爸的大背心推门就走。他知道这种分析也就到此为止了,再说非得说到火星上去。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了:
芳芳和薛健没有好,绝对没有!
他妈的真怪了!
天差不多黑了,空气中潮潮的很难受。董良颐走在路上,不知怎地再次想起了麦芽,一种非常强烈的渴望在他心中浓浓地浮了上来,他特想看见她,听她的欢笑声。
什么时候停在麦芽家的楼下他毫无所知,直到被一声很响的咳嗽惊醒,他才发现背后站着麦国力。
“就这么往楼上瞧,脖子不酸吗?”麦国力阴沉地说,“我已经咳嗽第三声了。”
幸亏天暗掩盖了男孩子赤红的脸,他叫了声麦叔,而后急切地说:“麦叔你到哪儿去了,我一直在找你。在这儿等你半天了。”
赤裸裸的谎话,老麦想。你等的是我吗!考虑到董良颐的敏感性格,他没有戳穿他。
“一直等我?”
“嗯……不不。中间我找几个人谈了谈,刚才在等你。”
越强调越露馅儿,老麦甚至想给他一巴掌——打麦芽的主意,胆子不小。
“你是不是有很重要的想法要说?”老麦的肚子里发出一声很难听的肠鸣,“你听,我肚子不干了。”
董良颐急切地挡住他:“麦叔,我几句话就说完。”
老麦支上车,点了根烟深吸一口。他喜欢董良颐的办事认真,所以不能不听。但是董良颐想说什么他基本知道,猜也猜得出来。倒是有一个情况董良颐不一定知道,那就是佟芳芳用节省的钱买的那只长毛狗。
这和薛健的属相正好吻合!
麦国力想到那个玩具狗的时候,心情无比震惊。
麦国力就是从薛健那儿回来的。
和薛健这样的男孩子打交道,真是长见识,太不一般了!难怪大呆都憷他。
薛健的个儿已经超过了老麦,当他突然出现在那男孩子背后时,分明感到了自己的矮小。
那一刻天刚擦黑,薛健的神色绝对是慌张的。老麦接近他的时候,听见了几声竭力克制的小声咳嗽。随即咳嗽停了,薛健神情不安并且十分疾速地转过身来。
看得出,他的神经已经绷得太紧了。
其实,老麦带杜兵和董良颐离开八一湖的路上,就想问问薛健和芳芳有没有比较亲密的关系。之所以停留在嗓子眼儿那里没说出来,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为了保护薛健。他是大人,就算再有预感,再有联想,说话还是应该慎之又慎。别的不说,一旦事情闹出去,关系的就不仅仅是个名誉问题了,佟芳芳至今无音无信,有个好歹薛健就死定了。
可接触那男孩子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自己的感觉无误。
“来,我找你说点事情。来呀,到停车棚那儿。”
薛健没骑他那辆很高级的跑车,骑的是一辆破车,车把上莫名其妙地缠着好多电线。老麦朝他甩脑袋的时候他没言语,随即跟着往车棚那儿走来。老麦内行地占住暗面,想把明面留给薛健,这便于他观察对方的神情。不料薛健跟他站了个并排,老麦的意图没有实现。
倒不是薛健有经验,那纯粹属于一种下意识。麦国力断定这孩子心理一定有些问题,他怕光。
“薛健,你今天去过八一湖。”他自己索性转到明面,注视着对方,开门见山,“千万别摇头,有三双眼睛同时看见你了!”
薛健不避不闪,和他对视。约一分钟之久,他转开脸,望着楼群的远处:“不光今天,麦叔叔。我天天去。”
“找芳芳是吗?”
“是。”薛健收回目光,“麦叔叔,我还没吃晚饭呢。我得回家!”
老麦抬手挡住他:“我也没吃呢。”
他觉得薛健本能地在回避提问,心中有事的人都有一种独处的心态,很自然。
“麦叔叔。”薛健并没有像一般孩子那样着急耍赖,而是很成人化地平静了下来,“你是不是有好多问题要问我?如果是的话,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老麦隐隐有一种不安之感涌出。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觉不觉得佟芳芳出事了?”
薛健的声音略略有些强忍着的颤抖,听上去确实叫人心里发凉。他望着暗影里那张正在成型的男孩子的脸,感觉上特别像在凝视一个谜。
这孩子一向是大有锋芒的,但此刻,那锋芒像受惊的刺猬似的收了回去,谁知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张开呢。麦国力插队的时候目睹过刺猬突然“炸刺儿”的惊人情景。
“我没法儿回答你这个问题,薛健。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未知数。咱们暂不谈这个话题好不好?我现在想知道,你为什么一看见我们就跑掉了?”
“我……”薛健支吾着,垂下了眼皮,“我当时不想见任何人。”
“为什么?”老麦紧迫一句。
薛健似乎想“炸刺儿”,因为他眼里突然有冷冷的光射出来,但是马上就灭了:“什么也不为,不为什么。你们想怎么猜就怎么猜吧。”
这样的封堵倒也干脆,属于孩子气很浓的那种。
“那,我问另一个问题你应该回答得出来——薛健,你为什么一连数日总在八一湖转悠,没想到别的地方?”
“大呆说,要出事儿估计在八一湖。”薛健不回避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有大呆“兜着”。
但是老麦注意到,薛健嘴上不回避,眼睛却回避了。当然,这个回答本身就不太过硬。
“不早了,”老麦借着光看看表,故意缓和气氛,“你要是饿了,就回家吃饭吧。”
他估计薛健不会轻易走。可出乎意外的是,薛健却嗯了一声推车走了。但是且慢……就见薛健刚刚迈腿上车,突然停住了。
扭回头时他那长长的头发甩了甩,真有几分潇洒。
“麦叔叔,你有什么话就全问出来吧,我没问题。”
麦国力几乎用一种佩服的眼光瞟了他一眼,感受到如今的孩子确实深不可测。一个高二的男孩子,感觉上竟然挺成熟的。只可惜,孩子,麦叔叔比你多吃了将近30年的大米饭!我看得出,你的心在走钢丝。
“你能说说对佟芳芳出走这件事情的看法吗?”
薛健摇摇头:“这我说不出来,佟芳芳比我小好几岁。平时根本就不来往,所以我说不出什么东西,我是受樊老师委托去找她的。”
“你和芳芳一点儿往来也没有?”
“一点儿也没有。”
“那,凭你的估计或者猜测,你认为芳芳为什么会出走?你对大呆这个人怎么看?”
“大呆那人很坏,但是在这件事上我不好说什么。”
厉害,滴水不漏。
“薛健,你今年多大?”
“十七,怎么啦?”
“属什么?”
“属狗。”
麦国力拍拍他的肩膀,不再问什么。留个悬念吧,事情终究还要发展的。
属狗——芳芳省下早点钱买的那只长毛狗啊!
雨后的夜空竟有几颗星星冒了出来,而且极亮。
麦国力听完董良颐的述说,沉默地望着星空发呆,后来他肚子里再次抗议,方才收回目光。
他自然没把见薛健的情景告诉他。
“董良颐,你们都这么觉得吗?薛健和芳芳之间确实没有来往?”
董良颐的肚子也传染似的叫唤了一声。
“确实没有!”董良颐用力摆动小臂,“我们几个人从头到脚地想,一想十几年。连幼儿园时期都想到了。麦叔,要是有一点儿影子,绝逃不出我们的眼睛!”
“好好,这一点我信。”麦国力跨上自行车,“你现在务必要做一件事,通知那三个知情人,一定要守口如瓶。就说是我说的!漏出风声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成,我现在就去。”
麦国力扬扬手,疲乏地蹬车走了。走出不远又绕了一圈追上董良颐:“嗨,等等。另一件事我倒忘了。董良颐,帮助麦芽的事儿你还得替麦叔想想辙,麦叔现在真的忙不过来了!”
“放心吧麦叔,这事儿交给我吧!”董良颐发现麦叔没有想像得那么“恐怖”。
老麦这才一晃一晃地回了家。进门喊着要吃饭,老婆和女儿却歪在沙发上玩扑克牌,大呼小叫不知谁在耍赖。老麦满厨房找不到吃的,冲出来要发作。苏曼娟说:“别疯,家不是旅馆,要吃自己下饺子去。速冻饺子!”
老麦对付着把肚子解决了,气哼哼地回房躺着。他想琢磨点儿问题,竟睡了过去。刚刚睡着就被弄醒了。
苏曼娟歪在他身边,拍打着一张纸条说:“老公,你醒醒嘿,你看看这个——”
老麦条件反射地坐起来,抓过那张纸。纸上用铅笔写了些数字。
“这什么东西?”
“这是你闺女参加补习的成绩,你看看吧,一门儿都不及格,语文居然只有27分儿!”
老麦蹿下床,“看我不打死她。”
“别别,这是我偷偷找老师要的。人家原则上不给。”苏曼娟叹息道,“真不行的话还是把她送包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可你跟她打牌的时候简直跟姐儿俩似的。”
“只有玩儿牌我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呀,老公!”
“孩子大了真他妈费死劲了,当初不如不要!”麦国力倒下去叹气,脑子里想了好多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