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仁福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03
|本章字节:11908字
六
市纪委就顾局长的案子调查了三个月,也没调查出什么名堂,倒是那位在顾局长背后放箭的区委书记一下子栽了。原来那位书记把持区政多年,人财物大权集于一身,什么都自己一张嘴说了算,人人惧他三分,敢怒而不敢言。听说他要到市里来做副市长,一些积怨于心的干部便开始在背后搜集整理他的情况,只等他离区那天,往外举报上访。这事不知怎么被那位书记知道了,他拍案而起,动用公检法司,进行全力追查。那些干部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来个先下手为强,兵分数路,提前行动,告到上面有关部门。还捅到了媒体上,有关记者当即潜入区里,顺藤摸瓜,将书记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然后发了内参。上面领导立即批示下来,对那书记展开调查,很快掌握大量证据,拘捕了书记。
照理那位书记出了事,顾局长又没查出问题,副市长人选已非他莫属。然而官场就是官场,顾局长没查出问题,却并不能说明他真的没问题,纪委一时还不好给他下结论。纪委不下结论,上面也就不好确定顾局长的副市长人选。更有意思的是,这么一折腾,谁也弄不清楚顾局长到底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期间他又被停了好几个月的职,再让他做这个局长,上面面子上过不去,下面群众面前也不好交代,最后只得将他调往市政协,做了某委主任,继续保持原来的行政级别,算是没有放过一个坏人,也没冤枉一个好人。
顾局长走了,李副局长应该扶正了,上面却迟迟没有下正式任命文件,只市政府周副市长以检查工作的名义,到局里来主持开了个中层以上干部会议,算是明确了李副局长局里工的作主持人的身份。周副市长下来时,仅吴副秘书长陪着,连组织部门都没出面,明眼人一看便明白,明确李副局长主持局里工作,只是工作需要,还不完全是组织需要,虽然李副局长朝思暮想的是组织需要,而不仅仅是工作需要。
局里这次中层以上干部会议,李副局长没发话,人教处便没有通知孟不觉。那几天孟不觉往局里跑得少,也就不知道要召开这个会议,更不知道吴副秘书长会陪同周副市长到局里来。原来孟不觉在忙杨小竹读书的事,为了给她免些费用,他多次去找程校长,那家伙却总是找借口推托。想起前次程校长那副殷勤样,如今态度忽然发生变化,说话嘴里像含了狗屎似的,孟不觉就气不打一处来,想给他一老拳。
杨小竹是她父亲杨村长陪着到城里来的。头天杨村长就给孟不觉打了电话,把坐车进城的时间告诉了他。父女俩初次到城里来,孟不觉怕他们人生地不熟,不好找人,特意跑到车站去接他们。
夕阳西下时分,父女俩坐的车才进了城。孟不觉将他们带出车站后,要了部的士,直接往家里赶。本来孟不觉打算找个便宜点的招待所,将父女俩安顿下来,第二天再带他们到财经学校去,肖自然却执意要请客人上家里来,孟不觉也是妻命不可违,只得遵照执行。住家里虽然麻烦,毕竟比住店客气。他知道肖自然的想法,她是感念杨村长那袋乌米的好处,想报答报答父女俩。
开门入户,提早下班回家的肖自然已做好晚饭。杨村长也不用孟不觉介绍,对肖自然说:“这就是处长娘子了。”肖自然觉得有趣,还是乡下人说话文明,说:“谁是他的娘子?我姓肖,杨村长叫我小肖好了。”杨村长说:“那怎么能叫小肖呢?我这不是要大不敬了?”肖自然说:“你年龄比我大,叫我小肖,名正言顺。”杨村长说:“那也不能叫小肖。我比孟处长长几岁,就叫你老弟嫂吧。”肖自然笑道:“杨村长礼数就是多。那就老弟嫂吧。”
说话间,肖自然手上并没闲着,端菜取酒,然后请客人上桌。
见桌上七碗八碟的,杨村长搓着双手,说:“我是要住到店里去的,孟处长一定要带我们上家里来,太麻烦老弟嫂了。”肖自然连连说:“应该的,应该的,不觉在你家里一待就是一年,还不知给你们添了多少麻烦呢。”杨村长说:“那哪是给我们添麻烦,那是孟处长实践三个代表的伟大思想,带领我们脱贫致富奔小康。”肖自然说:“杨村长挺有理论水平的嘛,跟政府保持统一口径。”杨村长说:“还不是孟处长教导有方?”肖自然瞅孟不觉一眼,说:“我还以为孟大处长真是下去扶贫,原来到村里做博导去了,搞理论脱离实际。”孟不觉懒得跟他们贫嘴,只招呼客人夹菜。
饭后,又说了些闲话,夫妻俩安排客人歇息。家里也就两室一厅,杨小竹跟肖自然睡主卧室,让杨村长睡儿子房间,再将杂屋腾出些空间,孟不觉和儿子到里面去打地铺。杨村长甚是过意不去,争着要去睡杂屋,孟不觉不让,将杨村长往儿子房里推,说:“让你睡杂屋,那还不如叫你住店子好了?”杨村长还要坚持,说:“我身上有虱子,留在侄儿床上,怎么是好?”孟不觉笑道:“要留就多留几只,账多不愁,虱多不痒。而且可以增强身体抵抗能力,我小时候就是虱子咬大的,今天才这么健壮。”
说得杨村长哈哈大笑,说:“如今只有孟处长这样的好领导,跟我们贫下中农还有共同语言。好好好,我坚决服从领导安排。”
一夜无话。第二天孟不觉带着父女俩上了财经学校。先找到程校长,他还是那么客气地笑着,叫来那次见过的学生处朱处长,要他带杨小竹去办理有关手续。父女俩贴着朱处长的屁股去了学生处,孟不觉又踱回校长室,说:“程校长,还得向你汇报两句,刚才那父女俩,是我扶贫时的老房东。既然要扶贫,说明那地方还不富裕,经济困难。我的意思,你能不能适当减免些学杂费?”
程校长笑望着孟不觉,说:“孟处,真是不巧,这事还不是太好操作。我也不瞒你当领导的,过去为了拉生源,我们直接跑到下面中学招生,班主任老师给我们介绍一个学生,给八百到一千元的介绍费。今年生源丰富,物价局出台的学杂费标准又比往年有所下降,我们也就取消了介绍费,不然不用你开口,我们也会主动给你介绍费的。”
这话让孟不觉很不舒服。那次见面,姓程的口口声声说学校生源短缺,孟不觉推荐学生,是看得起他们,不想现在生源突然不短缺了,像是孟不觉送学生送得很不应该似的。而且听那口气,似乎是孟不觉贪小便宜,想自己拿介绍费。
孟不觉心头火气正往上冲的时候,程校长又笑着开了口:“不过孟处不是别人,是我们的直接领导,我会酌情处理的。这样吧,你先让姓杨的学生按标准交齐学杂费,以后我们几位校领导开个碰头会商量商量,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屁大的事也要开校领导碰头会,该不是程校长的托词吧?可你还不怎么好发作,人家这可是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不搞一言堂。孟不觉只得说:“那我什么时候再来找你?”程校长说:“学生入校完毕之后吧。”
有朱处长的引导,杨小竹的入学手续很快办妥。孟不觉一心要给杨村长免几个钱,今天没免上,心里很不是滋味,摸摸身上,昨天上午领的工资还放在口袋里没交给肖自然,于是拿出一千元,递给杨小竹,说:“程校长给你减免了一千元。”
杨村长挡住孟不觉,说:“程校长又不是会计出纳,怎么减免?拿他自己的钱来减免?”孟不觉说:“我上次来找他时就说好了的,今天程校长先就把钱准备在身上了。”
“那我去程校长那里问问。”杨村长还是半信半疑,掉头要往回走。孟不觉扯住他,说:“正是开学之际,程校长忙得晕头转向的,你就别去添乱了。我跟你实说吧,这所学校是我们局里的下属学校,直接归我们人教处管理,我这个副处长上了门,这点小事不给我处理好,下次他怎么好到局里去找我?”
杨村长这才信了孟不觉,从他手上接过那一千元,放到女儿手上,说:“小竹,为你读书的事,孟叔叔操了多大的心,费了多大的神,你瞧见了吧?你在学校不好好读书,看你怎么对得起孟叔叔和肖阿姨。”
家里太忙,杨村长当天赶了回去。送走杨村长,孟不觉回到家里,只听阳台上的洗衣机轰隆隆响着,原来肖自然正在拆洗被褥。孟不觉说:“你真是无事找事,几天前才洗过的被褥,怎么今天又洗起来了?”肖自然说:“你昨晚没听杨村长说,他身上有虱子?”孟不觉说:“人家是开玩笑的。你还看不出来,父女俩穿戴得那么整洁,身上会有虱子吗?现在农村条件稍好的人家也非常讲究了,杨村长的老婆甚至比你还爱干净,家里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肖自然说:“即使这样,洗了放心。”
跟别的不少女人一样,肖自然也有洁癖,洗完被褥不过瘾,还要洗衣服。拿着孟不觉脱下的衣服搜口袋时,见里面只有两三百来元钱,就问他:“昨天你不是说这个月的工资已经发了下来,怎么就这点钱?”
孟不觉苦笑笑,说了事情原委。一千元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肖自然有些心疼,说:“这个世上,你这样的好人,怕是拿着放大镜也不太好找了。”
孟不觉也心疼,过几天,估计学生已经入校完毕,又去了财经学校。程校长还是那副笑模笑样,说:“对不起孟处长,刚开学,事务太多,几个校领导总是坐不到一处,你是不是再给我宽限几天?这样吧,这事咱们校领导集体定下来后,我就打电话向你报告。你的手机还是原来的号码吧?”
孟不觉吱声不得,只得出了校门,回家等他的电话。
左等右等,也没等来程校长的电话。就是市委常委领导碰头会都开过了,莫非一个卵大的财经学校,校领导碰头会这么不容易开拢来?孟不觉觉得有些滑稽。转而又想,毕竟是你求人家,不是人家求你,他怎么会主动打电话给你呢?反正待在处里也是无业游民,无非在网上多下几盘围棋,孟不觉又去了财经学校。
一见面,程校长便客气地说:“孟处,我正要打电话给你汇报呢,你先上了门。几个校领导已经开过会,集体决定给杨小竹减免一千元。只是财务室的人协助教务处到省里采购教材教具去了,钱暂时还拿不出来。你也别老是往学校跑了,财务室的人回来后,我要他们将钱直接交给杨小竹本人得了。”
孟不觉说:“那天我和杨村长陪杨小竹来报名时,因为有你那句特殊情况特殊处理的承诺,就已经以减免款的名义,给了他们一千元。”
程校长瞅孟不觉一眼,嘴角不经意地撇了撇。孟不觉知道他不会相信自己的话,认定你孟不觉想要那一千元的好处费,才一而再,再而三往学校跑,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程校长的怀疑当然也自有其道理,除了给自己谋好处,现在还有谁愿意为别人的利益,这么煞费苦心,来回奔波呢?何况这人还是乡下的土农民,既不跟你沾亲带故,又不是管着你乌纱帽的领导,或领导的爹妈兄弟和七姑八姨。
程校长要怀疑,孟不觉当然也没必要多解释,这种事越解释越解释不清,越解释越让人觉得你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程校长又是聪明人,当然也不便点破孟不觉。如今的人智商都高,程校长智商不高,也不可能做上校长,他因此不会傻到什么都说白,只说:“那到时我让财会室的人取了钱,给你送到局里去。”孟不觉说:“大家都忙,别太麻烦财会人员了。你把我的手机号告诉他们,有了钱就打电话给我,我自己来取。”程校长说:“孟处已经走了这么多趟了,还让你老往学校跑,我怎么过意得去呢?”
又等了几天,仍然没有音讯,孟不觉便不再抱什么希望,知道程校长是故意拖延,拖得你没了兴致,也没了脾气,然后不了了之。孟不觉也确实想放弃算了,无非一千元钱,自己虽然出得冤枉,也是出在杨村长女儿身上。
然而过了一夜,偶然听人说起财经学校今年招生的一些实情并非如程校长所说,真的取消了介绍费,孟不觉气愤不过,又改变了主意。一千元钱是小事,但程校长总得给个说法,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再次跑到财经学校,孟不觉还没开口,程校长就说:“我已经跟财会人员说好了,谁知今年政府对单位资金实行收支两条线管理,我们的钱都入了财政专户,提钱要有合法用途,手续非常繁琐,你这笔钱看来麻烦了。”
已经来来回回折腾了半个多月,程校长想这么轻描淡写,随便敷衍过去,孟不觉当然不干了。他走到程校长前面,抓住他的胸衣,愤愤骂道:“你这个狗娘养的!”
程校长没想到孟不觉会来这一手,说:“你还想打人怎么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孟不觉说:“我知道是你的地盘,所以我不敢打人,我只敢打畜牲。”一个冲拳往他鼻梁上击去,同时脚下一扫,将他扫翻在地。程校长仰在地上,捂着满脸鼻血,大声叫道:“打人了,打人了!”
等学校的人闻声赶过来时,孟不觉已经拍拍手板,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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