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强渡风洞

我大喝一声“看刀！”，掏出玉刀冲上前，玉胎识得厉害，团身一翻钻入石壁，倏地便不见了。

“快点火把，”郭项龙从地上翻身而起，“我的枪……不见了……”

“啊？刚才你不是开枪击退鹱吗？”我问。

“扑扑扑”，石洞里响起翅膀拍打声，鹱又卷土重来，而且是从我们的来路方向发动进攻。我腾地点着打火机，他引燃两根干藤在空中挥舞，不料鹱们根本无惧于米粒之芒，前赴后继直扑过来，掠起的冷风很快扇熄火苗。我正欲再次打火，一只鹱呼啸而至，饶是我躲得快后背还是被刮了一下，火辣辣生痛，慌乱中打火机也不知掉到哪儿去了。郭项龙舞动裤腰带摆脱两只鹱，拉起我就往风洞跑。

“干什么？”我猜到他想一赌生死，用力挣脱道。

“这是我们唯一的退路。”

我大喊道：“我们会像你的战友一样，被风撕裂成碎片！”

“那也比在鹱爪下撕裂成碎片好。”

郭项龙将裤腰带舞成密不透风的幕墙，我这才注意到这是根环环相扣的钢带，每个扣环四周都磨成薄薄的切口，难怪全身坚如钢铁的鹱也不敢轻易靠近。但是他的力气终究有限，只须力道稍弱，鹱们便将发动最后的攻击！

“风力怎么样？”郭项龙边舞钢带边问。

“和刚才差不多。”

“再等等。”

冷静下来后我想起玉胎偷袭到鹱攻击，似乎并不是巧合，应该经过周密的策划和计算。鹱怕火，就让玉胎先发动袭击，熄掉火把后不知是谁暗中偷走了我们的护身符——双管猎枪；等我拿玉刀扑上去后玉胎撤退，鹱开始进攻，我们既无火把又无猎枪，只能朝风洞退。

“神秘人在幕后指挥这一切！”我说，“他想逼我们进风洞自杀。”

“我也想到了，可惜他不是无所不知的神，不知道我熟悉风洞原理和野外生存技巧，山谷间形成的自然风虽然强劲但不持久，一般不超过半个小时……这会儿风力怎样？”

“好像……小了点。”

“还会再小的。”他满有把握地说。

说话间冷不防六只鹱分上中下三层发动集团冲锋，郭项龙固然神通也抵挡不住如此巨大的冲击力，右臂一抖，舞动的钢带乱了分寸，当中一只鹱凶悍地抓向他心口。

“快跑！”

郭项龙见势头不妙，弃掉钢带转身就跑。刚踏入风洞口，凌厉刚猛的罡风逼得我们喘不过气来，衣服宛如一张薄纸，被寒气轻而易举穿越并侵入骨髓；再向前踏了半步，脸上肌肉都被吹得晃动起来，牙关震得格格直响，胸前几颗钮扣也一个个绷开，身体在衣服吹拂下摇摇欲飞，我害怕到极点，紧紧抓住郭项龙的手臂，示意赶紧回头。他艰难地抬起手指指身后，我一看，却见几十只鹱密密麻麻排在风洞口缓缓向前蠕动，与我们的距离不足五米。

郭项龙抬脚又用力迈出半步，脸已被吹得完全变形，连鼻子都向右歪了几厘米，衣服自领口以下一寸寸裂开，“嗖”，他别在腰间的藏刀突然倒飞出去，正正插到最前面鹱颈脖上，它应声而倒，引起后面鹱们一阵轻微的骚乱。

双方在对峙中艰难地前进，每进一步都要付出几十倍的努力，承载无与伦比的压力，但风力确实越来越小，因此尽管相当困难，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推进到风洞十多米处，风向陡然一变，我们仿佛成了暴风眼中心，身体被四面八方的吸力撕扯、拖曳，手臂、大腿甚至脑袋似乎都失去知觉，随时有可能从身上分裂而去。郭项龙示意我最大限度团起身体，减少受力面积，再看后面的鹱，铁枝般的羽毛也被吹掉不少，但它们有股韧劲，不屈不挠地盯在后面。

这期间我心头始终纠缠着一个阴影：如果风力骤然加大，我们会不会立即命丧于风洞？脑子里胡思乱想，脚下不由得一乱，身体失去平衡向左一倒，郭项龙搀扶不及，只觉得身子一轻，竟被飓风原地拔起直冲向左侧石壁！

我命休矣！我心里狂呼。

就在脑袋以火箭般速度即将撞上石壁之际，两股大力分别抵住我肩窝，使我呈大字型滞停在半空！

惊惶之余抬头一看，竟然是阿诚和仇三，两人均倒悬在石壁顶部，双脚钩住洞穴边沿，双手用力拉着我。

仇三不是卫哥的手下吗，怎么会跟阿诚在一起？

“快上来！”阿诚喝道。

我这才发现石壁顶部一带风力明显不强，不过相当于平时六七级大风，遂在两人的帮助下攀至洞顶。郭项龙一直朝上面看，见到阿诚面露喜色，然后做了个手势，身体突地一跃，在风的作用下直冲过来，我们三人六只手一齐拦截，将他紧紧抓住。前面几只鹱不明其意，也纷纷强行上飞，结果在石壁上撞得粉身碎骨，只留下羽毛在空中飞舞。

阿诚细说了穿越瀑布后的经历，当时他也陷入昏迷，醒来后发现自己孤零零躺在深谷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正以为必死无疑之际，突然间石壁上破开一个洞，有个白色人影探出头看了看又缩回去。阿诚大喜，管它危不危险便钻入洞中，在里面弯弯曲曲爬了二十多分钟，眼前陡地一亮，居然登上了我们出发的起点——木栈山山顶。本以为会遭遇挟持老董和蓝真真的卫哥一伙，谁知找了几圈只发现被绑成棕子的仇三。仇三倒也老实，严刑拷打之下交待了他们偷袭擒下老董和蓝真真，卫哥和老胡下去后自己的见色起意，反中老董催眠术的经过。仇三本是行走江湖的惯偷，机缘巧合下被卫哥从狱里捞出来，约定到木栈山干一票大买卖，事后三七分成，但卫哥到底是什么来路，到木栈山有何意图，他也不清楚。阿诚说服他加入我们一伙，两人循洞原路返回，从岔道来到风洞，本想退回去，却被鹱逼入风洞。幸好仇三是经常攀墙入室的梁上君子，懂得烟囱原理，两人借风力从石壁攀至洞顶，以洞穴吹入的风力抵御风洞形成的飓风，得以幸存。

郭项龙一拍脑袋说我怎么没想通这层道理，风洞形成的原理就是从洞壁各个洞穴灌风，由于位置、角度、气流层次配合得相当严密，构成飓风产生的所有要素，因而产生比原先风力强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飓风。

阿诚说仇三的话究竟对不对还不知道，只有安全通过风洞才算数。

四个人采用攀岩的手法在洞顶缓慢地向前爬行，身体下方的风声渐渐尖利起来，明显感觉到风力开始加强。郭项龙说又一轮循环开始了，大家要坚持住。鹱们模仿能力很强，牺牲了十多只同伴后终于悟出洞顶风力小的奥秘，也贴着石壁滑上来，不一会儿就靠近最后面的仇三，他吓得大呼小叫，差点脱手摔下去。

再爬了十多米，前面就是风洞出口，此时风力强至极点，以郭项龙的体魄和耐力都无法前进一步，而鹱却不顾一切向前挺进，离仇三只有两步之遥。

“救命啊，我要完蛋了！”仇三大喊道。

郭项龙突然做了个危险动作，单臂吊在洞穴口，腾出手撩开衣襟在腰间一按，“夺”，一点银光射入出口角落的岩石里，然后从腰间拎出一道银白色亮丝一层层绕在洞穴石芽上。

“机簧飞梭！”

我和阿诚叫道，蚕洞里亮过的武器又发挥了关键性作用。

郭项龙做了个示范动作，双手拿一根短绳套在亮丝上，团身滑下去，瞬间便到达风洞出口。阿诚第二个下滑，然而不知是风力太强还是他体重太轻，滞在空中无法前进。郭项龙冲我做个手势，我一咬牙也滑下去撞到阿诚背后，两人一齐滑到终点。仇三却遇到一点麻烦，他的衣角被鹱死死衔住，怎么挣脱都不肯松。风洞内咽呜声已转为低啸声，说明风力即将到达最高峰值，我们三人看了干着急，帮不上忙。

“如果有猎枪就好了。”郭项龙想到心爱的双管猎枪就心痛不已。

仇三也知形势危急，突然间脸色一白，全身骨骼“格格”直响，刹那间身体好像缩小了两圈，和五六岁孩童差不多大，手臂一甩一抖，躯体从宽大的衣服里褪出来，向前一跃滑到我们身边，忙不迭盘膝而坐，双掌合于胸前，大口大口地吸气、吐气，胸腹间急剧起伏，脸色更加煞白，接着骨骼又发出“格格”声，身体奇迹般地膨大，恢复到原来状态，最后头一歪软绵绵倒在地上。

我和阿诚赶紧上前去扶——

“别动！”郭项龙厉声喝止。

几十只鹱哪里在舍得到嘴的食物白白飞掉，齐齐哀鸣一声，冒着飓风急速冲过来，我和阿诚惊慌地向后躲闪，只有郭项龙屹立不动。鹱们冲到半途如同风中的灰烬，瞬间变成千百块碎片，下一秒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厉害的风洞！”阿诚叹道。

倒在地上的仇三舒了口气，悠悠醒来，疲倦不堪地一点点撑起身体倚在岩石上。

郭项龙用少有的尊敬说：“刚才你用的可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缩骨功’？”

“雕虫小技而已，”仇三有气无力说，“想必刚才是你阻止他们碰我，否则我力竭体弱之下将遭受重创，起码要闭门修炼三个月才能复原。”

“‘缩骨功’是中华武术中十大奇功之一，怎能说雕虫小技？”郭项龙说。

仇三笑了笑：“这门功夫好比狗肉，香味诱人却上不得台面，名门正宗不屑于练，肯练的又没出息，长期以往终于沦落为鸡鸣狗盗之辈的工具。”

阿诚好奇地说：“有了它天底下哪座监狱关得住你，何须卫哥解救？”

“‘缩骨功’极耗元气，使用后需要静息，几小时不能催动真力，监狱动辄四五道关卡，哪来空隙让我恢复？就算闯出去外面也是茫茫荒野……”

我和阿诚不禁笑了。

“但是关键时候却能救命。”

郭项龙作出简洁的总结，将仇三背在背后继续前进。风洞出口向里甬道宽敞平坦，可容三个人并排行走，石壁上干燥平整，没有藤蔓之类的常见植物。阿诚说这里应该是核心墓室的入口，风洞前面原来也有路，后来被古蜀国人用石头封埋了，若不是玉胎乱闯乱撞我们肯定会困死在深谷，也无从找到风洞，说明一个道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转过一个平滑的弯道，前面出现巨大的铜门，式样、图案、造型与蚕洞里的一模一样！

“这就是了，这就是了，”阿诚声音颤抖，“核心墓室就在里面！”

我疑问道：“按照蚕洞石室的画中显示，古蜀王应该葬在悬棺。”

“象征意义，把墓室修建在悬崖上，洞口又有悬棺守卫，本身就代表悬棺的意思。”

仇三和郭项龙在铜门前琢磨了半天，结论是没有机关。郭项龙握住铜环一拉，“嘎吱吱”，门轴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仇三用火把往里一照，顿时被满屋金光刺了下眼，“噔噔噔”连退几步，坐在地上直揉眼睛。

“宝贝！宝贝！”

他激动地喊道，好像又恢复了精神。

等里面浊气排尽，大家一拥而入，与蚕洞所见差不多，满屋子都是金光闪闪的青铜器，屋子中间两尊青铜塑像中间站着一具骷髅，身高约一米七四，地面刻了五六行字，我过去只看了前四个字就僵住了：

“余孟哲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