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雾中失踪

我们想着只要再过三个夜晚，我们的小木筏就可以漂到伊利诺斯州南部的开罗镇，那里是密西西比河和俄亥俄河的交汇处，那里是我们的理想去处。

到了那儿我们准备卖掉木筏，然后乘着轮船，到俄亥俄河上游的那些不买卖黑奴的自由州去，以后吉姆就不会再有麻烦了。

天公不作美，第二天夜里起了大雾，我们不得不冲着一个沙洲划过去。因为在雾天行船是最危险的。到了沙洲跟前，我们才看见根本就没有一个可拴木筏的地方。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没有把小木筏拴住，情急之中，我对吉姆说：

“吉姆，你先上岸，再带上绳子，你找棵大树把绳子拴在大树上，然后你再把绳子扔给我，我把小木筏拴住。”

吉姆听完我的话，立即拿起绳子跳到岸上，去寻找大树去了。正在这时，突然来了一阵急流，一下子把我和木筏冲走了，这可把我吓坏了，我立刻大喊着：

“吉姆，快救救我！我被水冲跑了！”

吉姆听见我的喊声后，立即向我跑来，但我和木筏已经被急流冲着向下游漂去。我在木筏上拼命地划桨，想让木筏靠近沙洲，但却没起什么作用。我费了好大的劲也没靠近沙州，我心里想这下可完了，听天由命吧。也许是上帝伸出了援助之手，我和木筏突然被冲上了沙洲，原来这个6米长的沙洲下游处有一块伸向河中心的空地，就这样我得救了。得救后，我长长地舒了口气。经过这一番折腾，我累坏了。于是我想在沙洲上打个盹儿，然后再去找吉姆。

我这个盹儿打得时间可真长，我醒来后，雾已经散去了。天空挂满了星星，我一下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了。我坐起身来，看了一下四周，看见了那只木筏后，我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沙洲上。

这时我想起了吉姆，于是我起身向沙洲的上游走去。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我看见吉姆坐在一棵树下，低着头睡着了。

我决定和吉姆开个玩笑。于是我坐在吉姆身边，捅了他一下说：

“嗨，吉姆，我睡着了吗？你怎么不把我叫醒呀？”

吉姆这时醒了，他吃惊地望着我，语无伦次地说：

“我的天，哈克，我没看错吧？真的是你吗？你没死吗？你又回来了吗？这难道是真的吗？这实在太好了，好兄弟，让我好好看看你，让我好好摸摸你。真的，你真的没死！你又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你还是从前的哈克，活生生的哈克，感谢上帝保佑，你终于回来了，刚才可把我吓死了！”

“吉姆，什么我没死?什么我平安地回来了？你是不是在说梦话呀?我看你肯定没睡醒！”

“我说梦话？我没说梦话呀!”

“你没说梦话，那一定是说傻话了！”

“我也没说傻话呀！”

“如果你没说梦话，也没说傻话，那你为什么问我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听你这句话的意思，好像我曾经去过什么地方。”

“哈克，哈克，你看着我，你真的哪儿都没去过吗？”

“去哪儿呀？喂，吉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呀？我能去哪儿？我不是一直呆在这里吗？”

“喂，你是哈克吗？如果你是哈克，那我就不是吉姆了，哈克刚才被水冲走了，你却说你刚才哪儿都没去过。这说明你一定不是哈克！”

“他妈的，我不是哈克是谁，你是不是病了。”

“我的天，照你这么说，那我一定不是吉姆了，如果我不是吉姆，那么我是谁呢？我为什么呆在这儿？这个问题一定得搞清楚。”

“喂，吉姆，你是不是昏了头了？居然说自己不是吉姆，那你不是吉姆又是谁呢？

“我是吉姆？我真的是吉姆吗？那好，哈克，我问你，你刚才是不是坐在木筏上被水冲走了？”

“水？我被水冲走了？我刚才明明是在这儿睡觉的呀？”

“你没被水冲走？刚才起雾的时候，你去什么地方了？”

“刚才起雾了？我怎么不知道？起的雾大吗？”

“刚才起雾的时候，你大喊着救命，然后就被水冲走了，我向你跑来的时候，你已经消失在雾中了。我沿着沙洲往下游跑去，边跑边喊，由于雾太大，我没看清路，差点把我淹死，我的哈克少爷，你给我解释清楚，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嗨，吉姆，我让你给弄糊涂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大雾，也没被水冲走。我一直和你呆在一块儿，我们俩聊着聊着，你就睡着了，我觉得我好像也睡着了。我敢说你刚才肯定是在做梦。”

“我在做梦？不可能吧？我怎么能梦见这么奇怪的事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也经常梦见稀奇古怪的事。”

“可是，哈克，我做梦时从来没记得这么清楚呀，好像——”

“好像什么？刚才什么事都没有，我和你坐在这儿睡着了。”

吉姆听完我这些话，愣在那里很长时间没有吱声，看来他仍然在想他刚才是不是在做梦。最后他说：

“喂，哈克，也许我真的是在做梦，我他妈的从没做过这么稀奇古怪的梦。”

“嗨，吉姆，做个稀奇古怪的梦没有什么关系，你做的这个梦一定很精彩，快把这个梦从头到尾给我讲一遍。”

于是吉姆就开始讲：他跳上岸后，去树林里寻找大树准备拴木筏，而我被水冲走了，然后他又沿着沙洲边跑边喊。他说他说的都是实话，不过我听出里面有些夸张成分。

讲完后，吉姆对我说：

“喂，哈克，你说我做的这个梦奇怪不奇怪，居然跟真事一样。”

我说不奇怪，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突然吉姆四下里看着，像是在寻找什么。过了一会儿，他问道：

“喂，哈克，那只小木筏呢，小木筏怎么不见了？”问完这话后，他好像明白什么似的，接着他对我大喊道：

“哈克，你这个骗子，我并没有做梦，你一定被水冲走了，然后你又回来了，你说，你把木筏子藏在什么地方了？我在大雾里沿着沙洲奔跑，为了找你，我掉进了河里，差点连命都没有了。我拼命地喊你，把我的嗓子都快喊破了。我发了疯的地寻找你，直到后来我确定找不到你了，我才精疲力尽地回到这里，后来我睡着了，那时候我的心都要碎了，我为失去你这么一个会骗人的好兄弟而伤心落泪。当我醒了之后，看见你坐在我身边，我高兴得不知该干什么好了，恨不得能跪下去用嘴亲亲你的脚。可是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想尽一切方法来骗我，还说我是在做梦。你他妈的真不是东西，你真给我丢人，你他妈的根本不配做我的朋友！”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朝树林深处走去。我这时觉得自己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太过分了，我确实太卑鄙了，为了一时的高兴，竟然让朋友如此伤心，我现在心里觉得特别对不起吉姆，以至于我都想跪下去亲亲他的脚，以求得他对我的原谅。

我在原地坐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才鼓起勇气去一个黑人面前认错——我确实这么做了，并且我也一直没有为这种举动而后悔过。从那以后，我再没有和吉姆开过类似的玩笑。吉姆原谅了我之后，我们俩去沙洲上把小木筏收拾好，然后我们钻进木筏里美美地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