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公爵与国王

我和吉姆坐在木筏上，在密西西比河里漂了好几天，我们白天就靠岸，找个地方藏起来休息，晚上就继续赶路。

有一天天快亮的时候，我和吉姆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个东西在漂，等我们划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只小木筏子，我和吉姆简直太高兴了，于是我跳上木筏，划着它向河岸驶去，在离河岸100多米的地方，我顺着一条支流划了进去，紧接着穿过了一片柏树林，又朝上游划了五百米左右，我朝树林中望去，我想找一些野果。我正要经过一条横穿小河，类似放牛人常走的小路时，突然有两个人沿着小路拼命向我飞跑过来，我认为这两个人是来抓我的，所以我打算溜掉。就在这时两个人喊着：

“喂，伙计，停一停，救救我们吧，我们没有犯罪，有人要抓我们，他们带着狗，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话刚说完，他们已经跑到了木筏跟前，他们想跳上木筏，但是我说：

“你们不要上来。我还没听见狗叫呢，你们现在赶紧钻进树林里去，再沿着河边往上游跑一段路，然后从那儿跳进水里，从水里再游到我这儿来，那样一来，狗就闻不出你们的气味了。人们也就抓不着你们了。”

那两个人朝上游跑去，然后跳上了我的木筏，接着我就划着木筏朝一个沙洲驶去。过了几分钟，我们听见狗叫声和人喊声从树林那边传过来，我飞快地划着木筏子，渐渐地就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我们划到沙洲旁边，把木筏子沉到水里，然后我们跳上岸藏在树林里。不一会儿，吉姆也划着木筏赶来。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时我仔细打量着跳上我的木筏的两个家伙。

其中一个大约有70多岁，头顶秃了，长着白花花的络腮胡子，他穿着一件破蓝色褂子，一条破短裤，手里提着一个鼓鼓的破提包。

另一个人30岁左右，穿的也很破烂。吃过早饭后，我们开始闲聊休息。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两个人原来并不认识。

“你闯了什么祸了？”秃顶的老头问另外一个人。

“唉，说起来真倒霉，我在卖一种止疼药，一种效果很好的止疼药，我正在叫卖时，看见你跑了过来，你说他们马上就要追过来了，于是我就跟你跑了。那么，你闯了什么祸了？”

“唉，说起来我更倒霉，我在那搞一项戒酒活动，很受人们欢迎，但酒鬼们却恨死我了。昨天晚上突然传出谣言，说我白天搞戒酒活动，晚上却偷偷地喝酒。今天早上有个黑人告诉我说，一群酒鬼聚集起来要抓我，如果抓住我后，他们就要在我身上涂上沥青，粘上羽毛，用绳子把我绑到杠子上游行。我一听吓坏了，赶忙收拾东西逃跑了，路上又碰见了你。”

“喂，我说老家伙，看来咱们挺有缘分，咱们俩一块儿干吧，怎么样？”

“那太好了，我正想找个伴儿呢，你都会干些什么？”

“不是我吹牛，我什么都会干，我当过排字工人，有时也卖点假药，闲得无聊时，当个演员——演悲剧的那种，有机会时也给人算算命。运气好的时候在学校里教教地理和历史。如果有人需要的话，我还做做演讲。总之，我觉得没有我干不了的事。老头，你干什么最拿手呢？”

“我最拿手的就是搞戒酒活动。不过给人看病也挺在行，尤其是按摩，堪称一绝。像治疗毒瘤和偏瘫之类的病，更是手到病除，因为我有祖传秘方。如果想了解一个人的底细，我就成了算命先生。如果上帝需要我拯救生灵，我就当一个牧师，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可以做一个厨师。”

秃顶老头说完这话后，俩人都闭住了嘴，过了好长时间后，那个年轻一点儿的人说：

“唉，我真没想到。”

“你没想到什么？”秃顶老头问。

“我没想到，我落魄到这种地步，居然和你这种人混到了一块儿。”

说完，他拼命地挤出几滴眼泪，并用一块脏得不能再脏的手帕用力地揉着眼睛。

“去你妈的，你自我感觉也太好了吧，你以为你是美国总统吗？不，你不是美国总统，你只不过是一个卖假药的。”

秃顶老头立刻反唇相讥。

“我是个卖假药的，可你也不怎么样呀。以前我特别有钱，后来因为一些倒霉事，使我破了产，我恨透了这个可恶的世界，因为它的冷酷无情，让我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唉，不说这些伤心事了，一提起这些事，我的心都在流泪。”

说完，他又挤出几滴眼泪。然后又用那块手帕拼命地揉着眼睛。

“去你妈的，你别假装哭了，收起你那颗受伤的心吧，我又没惹着你，用不着对我发牢骚。”

“我没对你发牢骚，我是在埋怨我自己，我真是自作自受呀！”

“你自作自受什么？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我说出来也许你不相信，你信不信也无所谓，我的出身秘密……”

“你的出身秘……你是说……”

“唉，既然你那么好奇，那么我把实话告诉你们吧，按照合法的名分，我应该是一个公爵呢！”

听完这话，我和吉姆的眼珠子都差点儿掉在地上。秃顶老头的样子也跟我俩差不多，他说：

“喂，年轻人，你是不是在说梦话呀？”

“我说的真话，我没有必要骗你们，我爷爷的爷爷是布里奇沃特公爵，他为了爱情，为了自由，放弃了公爵的名份。我本来应该成为一个真正的公爵，但是这个残酷的世界却让我丧失了这种权利，我现在恨透了我爷爷的爷爷，他放着好好的公爵不做，偏要追求什么狗屁的爱情和自由。现在可好了，我这么一个出身高贵的人竟然与你们这些不务正业的人混在了一块儿，我太伤心了！”

听完这话，我们都觉得这位公爵的后代很可怜，我们想安慰安慰他，可是他却说没什么用，他是不会觉得安慰的。我问他：

“喂，伙计，怎么样才能让你觉得安慰些呢？”

“只要你们承认我的公爵身份就行了。”

“这些都好办，那么我们怎么称呼你呢？”

“你们叫我‘殿下’，或是‘王爷’、‘公爵’都行，另外吃饭时，你们当中必须有一个人得伺候我，我让你们去做什么，你们必须去做什么，因为我是公爵。”

就这样，一个卖假药的年轻人成了公爵。吃饭的时候，吉姆站在他身边伺候着他，并且还不住声地说：

“公爵，您吃点儿白菜，公爵，您吃点儿玉米饼子，我猜想，您一定吃腻了大鱼大肉，你能不能把那些腌猪肉赏给小人呢？”于是吉姆就把那些腌猪肉咽进了肚里，尽管那个公爵先生也想吃些腌猪肉，但为了不失公爵的身份，所以他只能看着吉姆在大口地吃着腌猪肉，我猜想这时他心里一定很难受。

我们巴结讨好公爵大人的时候，那个秃顶老头有些不满了，他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到了下午，他这种不满终于爆发了，他说：

“喂，公爵，不，布里奇沃特，我为你的遭遇感到难过，不过像你这么落魄的人还不止一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公爵感到很奇怪。

“我的意思是说我的出身也很高贵，我他妈的真倒霉，居然落到了这种地步。”

“什么？你的出身也很高贵？”公爵的眼睛都瞪圆了。

“是的，我说出来，你们可以替我保密吗？”说完，秃顶老头用袖子擦眼睛，可是那不争气的眼泪就是没有流出来。

“喂，老头，你说吧，我可以替你保密。”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我的爸爸是法国的国王路易十六，我就是那个逃到美国来避难的皇太子。”

听了这话，我和吉姆又一次瞪圆了眼睛。

公爵大人也表示了惊讶，他说：

“你是法国的皇太子？我是不是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我确实是那个失踪多年的法国皇太子——路易十七，我的爸爸是路易十六，我妈妈是安托瓦内尼王后。”

“你是路易十七？不可能吧？我猜你大概是查理曼吧，那你至少也得有六七百岁了。”

“你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好不好，我确实是路易十七，多年的流浪生活使我变得非常苍老，头顶也秃了。可我却是真正的法国国王路易十七。”

秃顶老头也就是法国国王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他边哭边对我们诉说他的遭遇。我和吉姆听着他的哭诉，心里难受极了，于是我和吉姆极力安慰着这位国王，可国王也说这种安慰对他不起什么作用。于是我问他：

“尊敬的国王陛下，怎样才能使你高兴起来？”

“你们得有个人伺候我才行，并且我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

“遵命，国王陛下，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我现在还没有想起让你们干什么，你们暂且退在一边。”

“是，国王陛下。”

我和吉姆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边伺候着他。我们对国王的态度，又引起了公爵大人的不满，公爵大人时不时地挖苦国王几句，可国王却做出一副宽容的样子。国王用非常温和的口气对公爵大人说：

“布里奇沃特公爵，你不要这样酸溜溜的好不好，我不是天生的公爵，这怪不得我，你不是天生的国王，那也怪不得你。你何苦要自寻烦恼呢，公爵就是公爵，国王就是国王，这是铁一样的事实。今天咱们有缘聚在了一起，是件大好事，咱们应该高兴才对，来，咱们握手言和吧。”

公爵大人的手和国王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我和吉姆看到他俩这个样子都很高兴。这样一来，我和吉姆就成了国王和公爵的仆人。我们相处得非常愉快。因为在这种环境下如果相处得不愉快的话，那么只能是自找倒霉。

没过多久，我就觉出这两个国王和公爵是假的，他们的言行举止说明了这一点。我明知道他们是两个骗子和流氓，但我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怀疑。我依然称呼他们俩为“公爵大人”和“国王陛下”。我没有把这两个人的真相告诉吉姆，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这么做。如果说我从我爸爸那里没学到什么东西的话，那我至少学会了怎样与这种骗子和流氓相处，和他们相处的最好办法就是：他们想干什么就让他们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