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国王变成海盗

他们对我们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他们不停地问我们为什么大白天把筏子藏起来。后来又问我吉姆是个逃跑的黑奴吗？我说：

“我的天，难道黑奴会往南方逃吗？”

他们认为是不会的。可是我总得找个理由对这些事做一番解释吧，所以我说：

“我的老家在密苏里州的派克县，因为一场火灾，家里的人全都死了，只剩下我和我爸爸，还有黑奴吉姆，由于大火把家里的东西都烧光了，所以我们准备去奥尔良投奔叔叔，于是我们就乘坐木筏向奥尔良驶去。可是我们却总碰上倒霉事，有一天夜里，一只轮船撞到我们的木筏上，于是我们都掉进水里去了。吉姆和我游到了岸上，但是爸爸却不见了踪影，后来天亮了，我们在河面上发现了爸爸的尸体。没办法我只能和吉姆划着木筏继续驶向奥尔良，在这以后的日子里，我们碰见了许多麻烦事，因为总有人坐着小船追过来，想把吉姆抓走，他们说他是个逃跑的黑奴。为了避免这些麻烦，所以我们就白天把木筏藏起来，晚上再继续赶路，这样一来，就没人再抓吉姆了。”

公爵大人说：

“让我来想个好办法，如果咱们愿意的话，白天也能赶路。今天暂时就这样吧，因为咱们白天不能从刚才我们逃跑的那个镇子路过，否则我们要倒霉，我的主意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天快黑的时候，乌云布满了天空，看样子要下雨了。远处不时划过一道闪电，树叶也被闪电吓得瑟瑟发抖。看来一场大暴雨就要来临了。

于是公爵和国王连忙跑去查看我们的窝棚，想知道我们的床铺是什么样的。我的床铺是一条草垫，而吉姆的是一条玉米皮做的垫子，相比较而言，我的床铺要好一些。

这时公爵和国王为了睡我的床铺争吵了起来，公爵想睡我的床铺，可国王却不同意，他说：

“公爵大人，你他妈的不要忘了我是国王，按照身份的高低来看，你应该去睡在那个玉米皮垫子上，而我应该睡在草垫子上。”

我和吉姆听后很着急，我们担心公爵和国王会吵翻天，可是我们的担心却是多余的，因为公爵做出了让步。公爵说：

“唉，好吧，国王陛下，你睡在草垫子上吧，谁让我的地位比你的低呢。”

天色变得非常黑的时候，我们撑着木筏上路了。国王吩咐我们尽量靠河中心走，等过了那个小镇后再挂起灯笼。我们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木筏离那个镇已经很远了。于是我们就挂起灯笼。

大约在夜里11点钟的时候，下起了大雨，刮起了狂风，风卷着河水向我们袭来，我们的小木筏在水中来回晃着，都快要翻了，简直太可怕了。看到这种情况，国王果断地命令我和吉姆在外面守夜，然后他和公爵爬进窝棚睡觉去了。

我和吉姆站在木筏上接受着狂风暴雨的洗礼，我的天，这种洗礼简直让人受不了。狂风不断地变换着方向，它把我和吉姆吹得晕头转向。每隔几秒钟，就有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闪电把方圆半英里之内的地方都照亮了，在亮光里，你能看见那些小岛都是灰色的，大树在狂风中弯下了腰，并不时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闪电过后，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接踵而至。

有时候大浪几乎把我和吉姆从木筏上掀下去。我和吉姆在狂风暴雨中艰难地划着小木筏。

大约夜里二点钟的时候，我困了，于是吉姆让我回窝棚去睡觉。我爬进窝棚里一看，国王和公爵伸长了腿东一条西一条的，根本就没有我睡觉的地方，于是我只好爬出来，躺在木筏子上睡觉。不一会儿，我就进入了梦乡。

突然我觉得我好像掉进了水里，我睁眼一瞧，我果然掉进了水里，吉姆在木筏上哈哈大笑着，原来刚才有一个特别大的浪头，把我从木筏上冲到了河里。我爬上木筏后，大声责问吉姆为什么不叫醒我，吉姆说正准备叫醒我时，我已经掉进了水里。

经过冰凉的河水一泡，现在我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了，于是我让吉姆睡觉去了。我在木筏上独自守夜，我现在希望再来一个巨浪把吉姆也冲到水里去，可是一直等到天快亮了，吉姆也没掉进水里，我失望地叹了口气。天亮了后，我把吉姆叫醒，把木筏子划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吃过早饭，国王拿出一副又脏又破的扑克牌，他和公爵玩了一会儿“十点半”，每一回赌一毛钱，后来他们玩腻了。公爵说他准备干点正经事儿，于是他从那个又鼓又破的包里拿出一些小传单，传单上写着：

“法国著名的骨相学家，某某博士某年某月某日在某某地方做‘骨相学’演讲，门票一毛钱，同时出售骨相图解，每张二角五分”

另外还有一些写有“来自阿肯色州的举世闻名的莎士比亚悲剧名角小加利科”的传单。其他的一些传单上写着许多把戏的名字，有“变铁为金”，“大变活人”，还有“驱妖避邪术”等等，过了一会儿，他问国王：

“尊敬的国王陛下，您演过戏没有？”

“没有。”国王回答。

“那么，国王陛下，您愿意演戏吗？”公爵又问。

“我愿意，可是没有机会登台。”国王答道。

“国王陛下，我可以帮助您保证让您一天演一次戏，等咱们再到一个镇子时，就租一个地方，演一段《理查三世》，还有《罗密欧与朱丽叶》中，阳台情话，那一段，不知您意下如何？”

“布里奇沃特公爵，只要能挣钱，我什么都干，可我离开王宫这么多年了，忘了怎么演戏了，你能教我吗？”

“国王陛下，这没问题！”

“那咱们马上开始吧。”

于是公爵就告诉国王，罗密欧是谁，朱丽叶是谁。公爵还说自己向来是演罗密欧的，所以国王只能演朱丽叶了。

国王这时提出了疑问，他说：

“朱丽叶是个年轻的姑娘，而我是个又老又秃的男人，我演朱丽叶是不是不太合适，人们会不会把我当成怪物？”

“不会的，国王陛下，您放心吧，那些乡巴佬根本就不知道朱丽叶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还有您演戏时必须穿上戏装。朱丽叶在睡觉之前，要穿着睡衣坐在阳台上赏月。我这儿有睡衣。”

说完，公爵大人拿出来几套用花布做的睡衣，国王对这些戏服感到很满意。接着公爵大人就拿出戏本子，教国王如何演戏，教完之后，他把戏本子递给了国王，让国王用心记台词。

离我们藏身处三里远的地方有一个小镇。公爵说他早已想出了一个主意，以后我们可以白天赶路，晚上休息，并且对吉姆也没有什么危险。他说他马上去镇子里办好这件事。国王说他也要去，看能不能搞点钱花。吉姆让我跟他们去镇上买点咖啡回来，因为我们的咖啡已经喝完了。

当我们赶到那个镇子的时候，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于是我们四处找人打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在一个院子里看见一个黑人在晒太阳，我们问他，镇里的人去哪儿了？他告诉我们说，镇上的人都去野外的树林里听牧师宣讲教义去了。国王向黑人打听清楚地点后，要带我一块儿去参加布道，我同意了。

公爵不愿和国王同行，他说他要找一家印刷所，于是我们就分了手。

大约半个小时后，我和国王气喘吁吁地赶到了那片树林。树林里坐满了人，大约有1000多人。我们挤到离牧师不远处，他正在唱赞美诗。他唱几句，大家就跟着唱几句，听起来还挺好听的。这些人越唱越来劲，声音越来越大，不一会儿整个树林里都回荡着唱赞美诗的声音。

唱完赞美诗，牧师开始讲经，他神情严肃，对着教徒大声地讲经，他手里拿着本《圣经》，大声喊着：

“看呀，这就是铜蛇，看一看就可平安无事！”

教徒们齐声喊道：

“荣耀啊！阿门！”

就这样，他喊一句，众人就喊一声“阿门”。这声音让我听得心烦，于是我对国王说我去树林边等他。

我走到树林边的时候，看见国王正拼命地挤到牧师身边。国王喊的声音比牧师喊的声音还要大。无奈之中，牧师只得让国王给大家讲几句，这下国王可来了精神，他站在那儿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他告诉那些教徒，他曾经在大西洋上当了30年的海盗，他的兄弟们在去年的一场恶战中伤亡不小，于是他就回到家乡，准备招兵买马，重振旗鼓。可是昨天晚上他被人抢光了，并把他推进了河里。他现在反倒觉得很高兴，他认为他被抢是有生以来碰到的最走运的事情，因为他现在走上了正道，不再去当海盗，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了。这一生中他还是第一次这么高兴。他现在虽然身无分文，但他仍然打算马上回到大西洋上，用他有限的生命去规劝那些海盗重新做人。尽管去大西洋路途遥远困难重重，但他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把这件事干下去。将来他只要规劝一个海盗走上了正道，他就会对他说：

“你不必感谢我，不要把这当成是我的功劳，这全是波克尔森林布道会上那些亲人们积的德、行的善，他们是人类的大恩人。还有这位令人尊敬的牧师，他是一个海盗一生中最亲密的朋友。”

说完他放声大哭，那些教徒也陪他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后来有人觉得泪水解决不了多少问题，于是就大喊道：

“各位教友们，帮帮这个改邪归正的人吧！给他捐点儿钱吧！”

众教徒纷纷响应这个提议，他们挤上前来，把钱塞给这个又当海盗又当国王的秃顶老头。国王边收钱边用袖子擦眼泪，他祝福着每一个捐钱给他的人，并且感谢他们对他的无私帮助。

每隔一会儿，就有几个非常漂亮的姑娘满面泪水地挤到他身边，问他能不能让她们亲一下，做个纪念。

他当然不肯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让姑娘们尽情地亲吻着，并不时地回吻一下她们，有的姑娘太动情了，竟然搂着他亲了五六次。众人都争着抢着要他住到自己的家里去，都说如果他去了他们家里，那么他们将会感到非常荣幸。可他说这已经是森林布道会的最后一天了，他不愿意再打扰大家了，他对大家的盛情邀请表示感谢，他现在必须早些赶往大西洋，争取早一天规劝海盗们走上正道。

等我们回到木筏子上的时候，国王掏出了那些捐来的钱数了数，总共有99块2毛5分，国王说他这一天捞的东西，比他以前任何一天的收入都多。他说空口说大白话等于放屁，要耍弄一个布道会，对他来说简直太容易了，就像放屁一样简单。

不一会儿，公爵回来了，他以为自己的收获不小，所以他刚坐在那儿，就向国王吹嘘他如何利用做报纸广告骗了十块钱，当他得知国王挣了99块2毛5分的时候，他就闭住嘴不说话了。因为他觉得自己骗钱的本领和国王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公爵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说道：

“从今天开始，咱们白天可以赶路了，如果看见有白人向我们走来，我们就用一根绳子把吉姆从头到脚绑起来。

然后我们就说吉姆是我们抓住的黑奴。我们打算把吉姆送到下游的圣克斯农场去领赏。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一定要切记：我们说的话必须都得一致，否则就露馅了。”

听完公爵的话，我们直夸公爵出的主意好，这样一来，以后我们白天赶路时，就不用再担心吉姆被抓走了。但是今天晚上我们必须离开这个小镇，因为公爵大人怕被他骗去钱财的人报复他。

我们一直等到夜里10点多钟，小镇上的人全都睡着了以后，才偷偷地撑着木筏离开了这个小镇。直到完全看不见这个小镇了，我们才把灯笼挂在了木筏上。

晚上我和吉姆替公爵和国王守夜的时候，吉姆对我说：

“哈克，你觉得咱们还会碰见其他的国王和公爵吗？”

“我想不会了，”我说。

吉姆听了后很高兴，他说：

“那就太好了，一个公爵和一个国王，咱们俩还伺候得过来，要是再来上几个公爵和国王的话，我就有点受不了了。”

“你非常讨厌他们俩是不是？”我问。

“那当然，你难道不讨厌吗？”吉姆说。

我对吉姆说，我也很讨厌国王和公爵，只是怕出什么意外，才忍气吞声地伺候他们。

后来我发现吉姆一直想让国王教他几句法国话，可国王却说在美国流浪的时间太长了，早把法国话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