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复彩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2:45
|本章字节:3842字
我与国平去老街吃早点。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面前,这也是我在大通住了三天后遇到的第一个旧人。当然,如果他不主动同我打招呼,我一时会对不上号来。他打量着我,我也打量着他:皮肤很黑,最显眼的是他的啤酒肚子,这让他本来不高的个头更显得横向突出。
他说,我认识你,你是黄某——他说的是我大哥的名字。在大通,很多熟悉的人都把我当作我大哥。这不仅因为我与大哥相貌极似,还因为他们的脑海中只存留着我年轻时的影像。我不见他们,有很多年了。
我们两家父亲既是同事,又算得上不错的朋友。他比我年龄小了一截,既算不上同学,也算不上是童年伙伴,但毕竟两家是世交,所以在这条被外乡人统治的街道上见到他,我还是高兴的。他也是来吃早点的,于是,我们一同走进就近的一家早点摊子。
碰巧的是,我们刚在一张桌子前坐下,又一个熟悉的身影向这边走来。他也是来吃早点的,他的名字叫蒋万山。
我,国平,再加上夏大富、蒋万山,四个人占据了一张桌子,国平要了一碗面条,我要了两个咸菜粑,夏大富和蒋万山各要了一碗馄饨,早点很快就结束了。
这一天见到的两人,想起来有些意思。
我说的有意思,是说在一家早点摊上同时碰到两个旧人,而且这两人都因小儿麻痹症而留下残疾,这是其一。其二,1968年知识青年大批下放农村,这两人都因身体原因而免除了下放之苦。其后他们的人生走向也大致相似:两人都在街道上待过业,后来又都做过教师,只是夏大富一直把教师做到退休,蒋万山中途改行,做了社区干部。
除此,他们还有一些相同处,两人在家都是兄弟二人,夏大富有一个帅气而高大的弟弟,蒋万山有一个高大而帅气的哥哥。
同是兄弟,命运却各不相同——这一点两家又基本相似。
先说夏家。夏大富的弟弟夏大明高大英俊,年轻时被人称作美男子,暗恋他的人自然不少。初中毕业后,大明赶上中国知青下放农村的最后一波。他在那个圩区干了两年,又随着中国大批知青返城潮回到镇上,但他没有哥哥幸运,先在街道上待业几年后,便跟着父亲学着做秤。
我对蒋万山要比夏大富熟悉些。我在一篇文章中写到“修钢笔的蒋先生”,这蒋先生就是万山的父亲。万山比我年龄略小,低我一年级,人很精明,虽然腿有残疾,但却调皮得很。文革后期,下放前夕,各造反兵团都自行解散了,他们几个低年级的同学却扯起一面旗帜:基本群众造反兵团,他自任总司令,统领着十几个比他更小的同学,在学校里闹得出很多动静,后来被一帮高年级同学灭了,因此,万山被我记住了。
那一年知识青年大批去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时,铜陵中学有十二人获准免除下放,当然都是与身体有关,蒋万山算上一个。蒋万山先是做了几年民办教师,由于他能说会道,笔杆子也不错,后来被社区(当时叫居委会)看中,做了一名街道干部,直到退休。
哥哥运气就没有弟弟好了。1965年,他哥哥蒋万生生了一场病,而且是那个年代最可怕的病:肺结核。一年后,万生的病奇迹般地好了,但他却错过了文革前最后一次高考机会。在家里待业一年后,随着那一年知青下放的潮流,蒋万生被下放到一个山区。但万生人生得英俊,身高一米八的左右,篮球尤其打得好。因这一特长,被一所体校招去,毕业后在体委担任着田径和篮球教练。那一年我在工厂时,万生听说我的百米跑得不错,便来找我,说地区体育大会即将举行,他想测测我的成绩,看能否参加这一次的体育大会。虽然我在中学时曾跑过百米十二秒六的成绩,但其时我已近而立,一个专业运动员,都已到退役的年龄,更况我在工厂劳作,苦心苦力。但我还是跟随他到了一个体育场参加测试,那天我跑出十二秒八的成绩。最终还是无缘参加那次的体育大会。后来万生向我解释说,这个成绩相当不错了,但如果参加比赛,还是很难拿到前三名。我感激万生对我的提携,他在我沉闷的工厂生活中给了我一次提升精神空间的机会——这是余外的话。
再说夏家。老夏过世后,小夏(大明)继续把挂了几代的“夏洪兴老秤”的牌子挂起来。虽然“夏洪兴老秤”目前在铜陵地区独此一家,但随着电子秤的问世,“夏洪兴老秤”的店号乃至夏大明眼下的生活,目前都面临着危机。
弟弟在为生存而焦虑,哥哥夏大富退休后的生活却悠闲而自在。大富说,他每天喝喝酒,打打麻将,什么都不想,头搁上枕头就开始打呼噜,当然就“心宽体胖”了。
蒋万山退休后被渔业社区返聘,继续做他熟悉的社区工作。社区的人说,万山很能干,用大通话说,人“策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