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夫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2:48
|本章字节:6224字
我们在科尔沁宾馆红马餐厅的成吉思汗房里,正在热泪盈眶地回想当年,外面怒骂撕打的声音传了进来,让我们感到很扫兴。在蒙古地区喝酒就是这样,一开始头半场无论多么兴高采烈,也还理性斯文,到了后半场,全都没了人样,哭的喊的打的骂的闹的各种节目都开始表演了。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喝酒的当事人永久地记住那个难忘的场面,第二天,或者以后的岁月里,可以刻骨铭心地或者津津乐道地回忆,回忆的人充满了幸福快乐,他们有本事把不快乐全部忘掉,让没参加的人,感到很遗憾,其实如果当时在场,稍微清醒的人,都要马上逃掉。
外面的酒疯好像从房间里耍到了大厅里,我是一个充满了好奇心的人,我问服务员:是谁喝多了?
服务员说:是忽必烈汗包房的客人。
我对司机说:胡其图你去看看,忽必烈包房是哪个老爷,这么晚了还在这里胡闹。
过了一会儿,司机胡其图和服务员回来都怒气冲冲地骂那个家伙不象话,请一大帮人吃饭,喝多了酒,让他请来的那些人把他打了一顿,大家走了,他感到窝囊,就往包房里撒尿。
武警出身的胡其图说:我真想教训一顿这个家伙。
包大爷和马叔他们都是经历过各种教训的饱经沧桑的人,他们不想叫胡其图惹事,就都说:一个喝醉了酒的人,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在我们草原上就是这么宽宏大量,如果一个人喝醉了酒,似乎犯了啥错都可以原谅和饶恕。我倒被胡其图的话激出了兴趣,请人吃饭,喝完酒,人家还打他,然后他感到窝囊就往包里撒尿,这真是有趣儿,我现在已经是这个地方的政协副主席了,反正还不知道权利怎么使用呢,干脆今天就管管闲事,小试一下锋芒。
胡其图领着我来到了忽必烈包房,服务员和经理在外面敲门,门在里面锁上了,醉酒的人在里面就是不开门。胡其图上前敲门说:快开门,有领导来了。门一下就开了,一张醉醺醺的脸,露出很无耻的醉鬼笑容:谁他妈是领导?
胡其图指着我说:这就是领导,盟政协副主席,你不认识他吗?
我说:老兄,我他妈是领导,你在里面干吗?
醉鬼上前抓住我的手就哭了起来:我看你真他妈像领导,你告诉我,我请他们喝酒,喝醉了他们还打我,你说这讲不讲理,你管不管这事?你这个他妈的狗屁领导。
我搬过来那张醉醺醺的泪流满面的红脸,感到非常惊喜:道尔基,是你吗?
那双流泪的双眼马上睁得像牛一样大的眼睛看着我:你认识我,你是大学生巴拉?
我说:就是我,道尔基,我已经不是大学生了,咱们二十年没见了,今天见面你可不太光彩。
道尔基马上醒了酒,他拉我进了包房里,招呼服务员,马上热菜上酒。
我说:行了,不在这里喝了,去我那成吉思汗包房里去,这里好像有一股马尿味儿,很骚。
道尔基很不好意思:真对不起,我喝多了。
我们刚走出门口,保安来了,拦住我们:是谁往包房里撒尿了?
我看这事解释起来很麻烦,也很丢我的朋友道尔基的脸,我拦住正要上前认错的道尔基,就指着司机胡其图说:是他,让他留下跟你们处理。
胡其图心领神会地带着保安进了忽必烈房,道尔基说:这不好吧,是我干的,怎么能让那个朋友来顶?
我说:他是我的司机胡其图,武警出身,对付保安和公安,你我都不是对手,让他去处理吧。
我领着道尔基来到了我们的成吉思汗包房,我刚要给大家介绍,马叔站起来说:不用介绍了,这不是道老板吗?
道尔基马上伸出手去:哎呦,马作家,在这里见到您了,咱爷俩真是有缘。
我说:你们认识?
马叔:岂只认识,老熟人了,这锡林郭勒神马涮肉火锅城的道老板,在京城很有名声,谁敢不认识?
道尔基面红耳赤的样子:马作家别可耻我了,神马已经停业了。
我把包大爷、马姐都介绍给道尔基,道尔基端起一杯酒来说:各位都是我敬重的长辈、文化名人,我是个粗人,我现在已经醒酒了,在我没喝酒之前,我先给大家赔罪,如果一会喝起酒来,我再喝多了有得罪的地方,先请求你们大人大量,原谅我一个文盲的无知和粗鲁,我先罚自己三杯,然后敬大家。
道尔基精彩的开场白一过,我觉得这个家伙在北京开饭店,已经炼出火候来了,弯着腰把大家的路都堵上了,他仰了三次脖,干尽了三杯。没有到过我们草原的外地的读者大可不必为他担心,你们会想,已经喝醉的人,再喝会不会更糟糕,甚至会出事。我告诉你们请放心好了,绝对不会,喝醉酒的人,如果接着喝就会把自己喝醒了,把一个已经糊里糊涂的人喝得明明白白。在其他地方我不知道有没有这种现象,在我们草原,这种事情从远古就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我知道,这种现象在科学上解释不通,人有时活着,是活得不符合科学道理的。
道尔基敬完了一圈酒,我说:道尔基,你的饭店不开了,现在做啥?
道尔基:又做回贸易了。
我说:什么贸易,又是贩马?
道尔基:你看你这大老板,竟用瞧不起人的眼光看人,我就不兴进步,蒙古人都在进步,我也不能拉民族的后腿呀。
我说:你在北京怎么学得这么贫嘴呀,你现在到底在搞什么贸易?
道尔基:贩羊绒。
我真心地嘲笑他了:还是个贩子,还说进步了,只不过是由一个马贩子变成了一个羊绒贩子。
道尔基:你看又瞧不起人了吧,这羊绒贩子和马贩子可是截然不同的贩子。
我说:有什么不同,不都是贩子吗?
道尔基很狡猾地说:你听我给你讲完,你就知道有啥不同了。在我们锡林郭勒草原,小的时候我们几乎很少吃到蔬菜和水果。有时从汉族地区的辽宁会有精明人拉来一车水果,我们像当时的全国人民一样没有钱,我们就用羊去换,那时的交换条件是一头羊换一筐水果。长大了我跟朋友讲起这件事,北京的朋友就说我们落后愚昧。但是我们当时觉得很划算,吃掉一筐水果比吃掉一头羊还快乐。
后来可能是1981年,那一年我终身难忘。又用易货贸易的形式,我们全村一次性全部看上了电视。虽然是黑白电视,但是我们也和世界接轨了。那时的交换条件是一头牛换一台电视。关于牛多少钱,电视多少钱,我们都没有概念,但是全村人都积极响应,每家都兴高采烈地牵出一头牛,搬回一台电视机。后来我离开家乡出去跟汉族人贩马,我才知道,这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500元左右一台,而一头牛的价格是一千多元,当时我们的一只羊可以买十筐苹果。我诅咒自己的懒惰和愚昧,走出草原两百里,就可以用一头牛换回来两台电视机,我们也憎恨汉族商人的狡猾奸诈。
成了商人喝多了酒的道尔基跟我说,他其实现在就是一个羊绒贩子。每次南方商人来收购羊绒的时候,他都先垄断草原上牧民手里剪下的羊绒,然后掺进粗糙的羊毛和沙土,再转手卖给南方商人,这种叫软白金的羊绒几乎和白金等价,道尔基从中谋取高额暴利。
道尔基扬眉吐气地说:老弟,现在不比从前的愚昧落后了,我也成了一个狡猾奸诈的商人,咱们草地上的蒙古人这回也进步了。
这就是蒙古人的进步?我看是因果报应。我看大家对道尔基的经商之道,已经很反感了,为了避免尴尬,我想换一个话题。
我说:进步的道尔基,你们刚才在忽必烈房里是怎么回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