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歌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57
|本章字节:9374字
“请小姐再次转达,我是来帮助惠先生打败竞争对手的!”洪云甫干脆把实话说了出来。“你可以对他提起一个人的名字,米东杰。”
惠梦石同意接见,洪云甫忐忑不安地走入宽大明亮的办公室。
“请坐。”惠梦石脸无表情。“有事请直说。”
“惠先生,我想订购一批牙膏用的大号软管。”洪云甫说道。
“这事你直接找软管厂的负责人就可以了,何必来此?”惠梦石冷淡地问道。
“因为……这事和米东杰有关,”洪云甫开始吞吞吐吐,“我想订的不是白管,而是印制好的斯狄尔牌成品。”
“你是什么人?”惠梦石警觉起来。“米东杰不是自己拥有软管生产线?”
洪云甫只得老老实实地作自我介绍——米东杰以前的伙伴,现在的竞争对头——以及仿冒的斯狄尔牌牙膏究竟用来做什么。
“不可能!”惠梦石断然拒绝。
“为什么?”洪云甫问道。“据我所知,米东杰是先生最大的竞争对手,而且,上次的商标事件,先生似乎已经先发制人出击,这次……”
“洪先生,请你注意用词,”惠梦石极不客气地打断洪云甫,“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请不要作出任何对本公司不利的推断,否则将不得不负担相应的法律责任。你所说的所谓商标事件,不妨直接去找米先生了解,听听他对此事的评价。”
“唉,我的本意是为惠先生提供帮助。”洪云甫知道,惠梦石和米东杰之间肯定已经达成了某种程度的谅解。
“恕我直言,我们并不需要。”惠梦石傲气十足地说。
“那么,惠先生是否知道一个名叫柴田的日本人呢?”洪云甫还不死心。
“当然知道,此人可能具有政治和军事背景,最近动作很大,开设了一系列的工厂,特别是颇具规模的甘油提炼厂,显然具有一定的军事意义,”惠梦石有些警觉,“你提此人什么意思?”
“此人是米东杰的化学启蒙老师,俩人多年来一直保持着相当密切的关系,近来又多有合作,惠先生不得不防啊。”洪云甫开始煽风点火。
“和我有什么关系?”惠梦石不以为然。
“据我所知,米东杰自上次商标事件吃亏之后始终耿耿于怀,已决定放弃独立开设软管厂的计划,改为与柴田搭档合作生产,甚至总经理的职位都由米东杰来出任,”洪云甫开始信口胡诌,“这样,惠先生作为他们唯一的竞争对手,处境就非常不妙了。”
“无所谓。”惠梦石十分自信。
“米东杰最近在拼命扩张,大有替代先生的位置,成为日化行业托拉斯之意。”洪云甫又点了一把火。
这话倒没瞎说,米东杰最近确实雄心勃勃,欲将振兴社最终打造为在欧美流行已久的新型“集团型公司”,为此也作出了一些尝试,比如,在繁华地段自建一所大楼,就像惠梦石一样成立一家总公司,将财会、推销、运输、宣传、实验室、医务室等部门全部集中起来再分配使用,这样比各厂各备一套部门要合理、节省得多。
惠梦石已经得到消息,知道米东杰确实已放弃生产软管的计划,改为生产搪瓷,没想到,转向是假,与日本人狼狈为奸是真。上次匆匆一见,只以为米东杰这个年轻人宽厚、磊落,谁知竟是缓兵之计,背地里依然心存芥蒂。日本人在中国办企业,为了消除民众和客户的敌意和抗拒心理,拉一个中国人出面的办法屡见不鲜,各地都有这类现象,米东杰既有一定的名望,又与柴田有师生之谊,确是不二之选。那么,米东杰现在有了后台,报那一箭之仇的时机完全成熟。年轻人野心不小,居然还想与自己争夺日化行业的第一把金交椅,这一点不可容忍……这个姓洪的年轻人,本是振兴社的左右臂膀,现在与米东杰反目,说出来的这些话,恐怕还是具有一定的可信度的。
“无非就是商业竞争嘛,我这辈子经历得还少?”惠梦石的傲气并无消减。
“米东杰的招术可不简单,绝不可能是常规的降价之类,”洪云甫恰到好处地嘎然而止,“我也是一番好意,惠先生还是当心点吧。”
“谢谢你的好意,本公司无意,也不会卷入这些人事漩涡,”惠梦石站起身来,做出一付送客的姿态,“所以,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刚才的话,最好当作你没说过,我没听过。秘书,送客。”
碰了个不大不小的钉子,洪云甫只得悻悻地下楼。
可是,回去怎么交差呢?就这么回去,非被段红莲骂死不可。
只有再去找柴田。
现在光知道柴田在虹口开办了一系列的酸碱厂、软管厂、甘油厂,但具体人在什么地方并不清楚,只能碰运气找找看了。
柴田上次来肥皂厂拜访米东杰时曾留下过一张名片,上面有个联系地址在狄思威路一百二十号。洪云甫坐上电车,顺脚前往虹口。
现在去日界,不像以前那么方便了,电车线路停运,连黄包车都不大肯去,洪云甫乘电车到达终点站后,只得步行进入狄思威路。
狄思威路俗称东洋街,路边随处可见沙包和障碍物,马路中央走来走去的全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士兵。洪云甫找到一百二十号,只见其处似乎不像是工厂的模样,敞开的大门外,并无任何标识。
走进大门,洪云甫吓了一跳,只见大院里像兵营一样停放着几辆模样怪异的铁甲车,旁边甚至还有几门笨重的山炮,来回走动的,全是身穿制服的日军士兵——难道走错地方了?
洪云甫刚想退出,一名持枪士兵拦住了去路,嘴里叽里咕噜,表情满含敌意。
“我找柴田,柴田。”洪云甫慌忙一边比划一边解释。
持枪士兵没听懂,依然哇啦哇啦大叫。
“洪先生,是来找我的吧?”一所楼房的门里走出一个身穿和服的男子冲着洪云甫叫喊道。
洪云甫回头一看,那人正是柴田,大概刚才听到院子里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被吵闹声引了出来。
柴田用日语向士兵解释了一句,将洪云甫请进了小楼。
进得门来,是一间宽敞得空空荡荡的办公室,无非是办公桌、电话、沙发之类,丝毫没有工厂的气息。
“这是新华化学工业公司的办事处,工厂并不在这里。”柴田看出了洪云甫的疑惑,笑呵呵地解释道。
“难怪。”洪云甫没敢问院子里为什么全是士兵。
“是米先生叫洪先生到这里来的?”柴田又问。
“不是,”洪云甫摇摇头,“我现在已经离开振兴社了。”
“哦,为什么呢?”柴田看上去极有兴趣。
一位秘书模样的男子端上茶来,洪云甫喝了口茶水,说起了自己和米东杰闹矛盾,故此愤而离职一事,当然,隐去了具体的细节,只说米东杰妒贤嫉能、过河拆桥,自己实在忍无可忍,所以现在借软管一事行移花接木的妙计,不过是给其一个教训——柴田微笑着倾听,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这么说,洪先生现在是在为段家兄妹的艾斯特公司效力?”听到最后,柴田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没错。”洪云甫点头承认。
“这件事让我非常为难啊,”柴田拉长调门像在自言自语,“似乎不合适,也不应该掺和在里边。对不起,洪先生,我没法帮你。顺便说一句,如果洪先生本人愿意来敝公司屈就,我将非常欢迎。”
洪云甫有点失望,但又没想到柴田居然希望自己为他的公司效力——当然,这事不能答应,哪里都能去,就是这里不能来,没见院子外面走来走去的全是士兵,天晓得这个所谓的“新华公司”是怎么一回事——这家伙不肯帮忙,不见得是因为念及与米东杰的旧情,而是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习性而已,看来需要稍微刺激一下。
“我刚才去找过惠梦石,已经被他拒绝过一次啦,”洪云甫装出无奈的样子感叹道,自然而然地提及惠梦石,“他的软管生产线已经开工,据说生意非常好,订单多得来不及做。”
“哦?”柴田明显对此感兴趣。“我们新华公司的软管生产线也快投产了,一星期后产品就能面市。”
“这么一来,你们两家可能就要展开竞争了,”洪云甫貌似轻描淡写般提了一句,“依我看,首先应该体现在价格方面。”
“何以见得?”柴田忙问。
“我们艾斯特公司已经接到报价,大号软管的价格为三分五厘,而且还是印好的价格,白管肯定更便宜,”洪云甫信口开河帮惠梦石降下价来,“价格确实不错,我们艾斯特公司已经订货,而且他们还承诺,只要你们公司降价,他们将立即降到相同的水平。”
“真有此事?”柴田的脸色沉了下来。“三分五厘,这么低?”
“这是他们的推销员亲口承诺的。”洪云甫言之凿凿。
柴田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踱开了步。
洪云甫心中暗喜,没想到如此简单的手段,只是一个小小的谎言,竟然也能撼动精明、沉稳的柴田。说到底,柴田以前也算知识分子,经商的经验并不丰富。
“惠梦石毕竟是日化行业的前辈,树大根深,影响深远,新华公司恐怕难以匹敌啊。”洪云甫知道,现在应该添上一把火。“新华公司的名字虽然起得很好,听上去像是一家中国公司,可时间长了,恐怕难免走漏风声。”
“嗯,洪先生十分聪明,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把办事处设在这里,门口连牌子都没有的原因。”柴田连连点头。“洪先生现在应该明白了吧,为什么我会再三恳求米先生挂名新华公司的总经理一职?”
“我当然明白。”洪云甫点点头。
“我需要的是人选是在日化行业中具有良好的口碑和人望,本身也有强大的经济实体做支撑,”柴田振振有词地说道,“所以,米先生是最好的人选。”
洪云甫默然,很遗憾自己不够格,不入人家的法眼。
“洪先生,我决定帮你。”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柴田突然说道。“这批软管我来印制,价格只需三分。”
“哦?”洪云甫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柴田竖起一根手指。
“什么条件?”洪云甫直庆幸回去不用被段红莲骂了。
“你必须对外宣称,这批软管是惠梦石帮你印制的,与新华公司毫无关系。”柴田严肃地说道。
洪云甫马上明白过来,柴田这是借机先发制人,用这批软管嫁祸给惠梦石,让米东杰与惠梦石结下仇隙——可叹米东杰虽有先见之明,自行退出软管行业并坐山观虎斗,可最后柴田与惠梦石过招,米东杰还是被不深不浅咬了一口,这样的结局,真太妙了!
“一言为定。”洪云甫简直是心满意足。
“光有软管还不行吧?”柴田突然想了起来。“外包装怎么解决?”
“找印刷厂去印制。”洪云甫答道。
“这样吧,我一位朋友的印刷厂就在狄思威路上,全新的海德堡印刷机。一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你可以直接去找他,”柴田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名片,“就在附近,走过去不到十分钟。”
洪云甫连连致谢,没想到这件稍微有点棘手的事情也一块儿解决了。
告别了柴田,洪云甫拿着名片顺路来到印刷厂,事情办得十分顺当。名片上的那位日本人十分客气,让洪云甫尽快提供样品,保证三天内交货,价格可在行价上再打八折。
不错,水已经够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