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恶斗(2)

作者: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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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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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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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136字

“来不及多说了,洪云甫很可能现在去你们公司了,”米东杰叫了起来,“相信我,你们兄妹俩现在必须避开他!”


还好,段家兄妹还算听话,已提前等候在咖啡馆中。


米东杰介绍了一下刚才洪云甫找上门来的目的,说不出意外的话,洪云甫肯定也会找到你们艾斯特去,要是被他逮个正着,恐怕就有大麻烦了。


“可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啊,”段红莲脸都急白了,“这家伙明天再来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是像我一样,也找德国人、法国人、意大利人充当保护伞。”米东杰建议道。


“对了,惠梦石是德国国籍,应该管用,我去求他试试看。”段红莲叫了起来。


“惠梦石这人不太好说,”米东杰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人属于纯粹的生意人、生意经,可能不好商量。上次被我摆了一道空城计,大概有点耿耿于怀,这阵子一直在给我添麻烦,所有与我重叠的产品全线降价,把我害得不轻。”


“你知道惠梦石是什么人吗?”段令康一急,差点说出谜底。


段红莲飞快地朝兄长使了一个眼神,制止其再说下去。


“什么人?商人呗!”米东杰没注意段令康脸上的表情。“他那边又开战端,我只能应战喽,这阵子正在计划下一轮的策略,看用什么办法彻底治治这个人的毛病。”


“唉,你们俩,真不该这么斗……”段红莲轻声劝道,但似有难言之隐。


“不是我要和他斗,是他要和我斗,”米东杰苦笑道,“先不说惠梦石了,令康兄,你不妨打个电话回公司去,看看洪云甫这小子是不是顺脚去你那边了。”


段令康借用咖啡馆的电话打回公司,果然不出米东杰所料,公司的人报告说刚刚来过,见人不在已经走了,但临走前说明天还会再来。


“明天还来?”段红莲惊得眼都瞪圆了。


“这可咋办?”段令康也慌张起来。


“要不,我现在就去找惠梦石,跟他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帮一把忙。”段红莲说道。


“也好,你先去试试,不行的话再想办法找别人。”米东杰沉吟了一下说道,随后又问段令康:“对了,气胀的毛病,你们找到解决办法了吗?”


“咳,别提了,一团糟,”段令康苦着脸嚷道,“我连上吊的心都有了。”


“这样吧,我明天派人送一份配方给你,保管药到病除。”米东杰轻描淡写般说道。


“真的?”段令康还有点不相信。


“其实道理很简单,就是配方太老,只适合以前的铅锡软管,遇到现在的铝管就出问题了。”米东杰解释道。“铝的性状多活泼,很容易就发生反应。”


段令康毕竟是行家,被一语道破天机,顿生如梦初醒之感。


“老米,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才好。”段令康一把抓住米东杰的手。“唉,真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你老米不计前嫌,再次伸出手来……”


“先不说这些了,”米东杰看着段红莲说道,“抓紧时间,赶紧去找惠梦石。”


“嗯,我这就去。”段红莲第一次在米东杰面前表现得这么温顺。


段红莲叫上司机,心急火燎地赶往惠梦石的办公室。


段红莲心里很清楚,现在的洪云甫,可不是以前那个想骂就骂的窝囊废了,他的背后,是深不可测的日本经济势力,再背后,就是日本军队血淋淋的刺刀了。今天要不是米东杰及时挽救,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来到惠梦石的办公室门前,接待小姐称,办公室内正好有客人,现在不能进去。


“是谁?”段红莲多了个心眼。


“一名姓洪的先生。”接待小姐不假思索地答道。


“是不是叫洪云甫?”段红莲一惊,心跳都加速起来。


“对,是叫这个名字。”接待小姐点点头。


“这样吧,我到办公室隔壁的会议室去等一会儿吧。”段红莲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很明显,洪云甫是刚从艾斯特公司出来,直接就来了这里,不知道这家伙找惠梦石究竟想商量什么?


段红莲悄悄地躲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很大,有一扇门与惠梦石的办公室直接相通,巧的是,这扇门并未关严,通过极细的一条缝隙,正好可以把办公室内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段红莲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竖起耳朵倾听起来。


没错,果然是洪云甫的声音。


“惠先生,委任生产不行的话,连租借工厂也不行吗?”


“抱歉,原料和电力不足,市场又极不景气,我的工厂目前全都处于半停工状态。”


段红莲明白了,洪云甫此来,针对惠氏企业的特点,提出的方案不是收购,而是“委任生产”和“租借企业”,形式上稍微客气了一点。


“先生的态度很不合作啊。”


“没什么合作不合作的,办实业自有一定之规,光有态度于事无补。”


“我知道先生是德国的国籍,不过,既然工厂开设在上海的土地上,恐怕还是客随主便比较好一点。”


显然,洪云甫是在提醒惠梦石,上海的主人现在是谁,胳膊永远拗不过大腿。


“无所谓主,无所谓客,不要以为我是依仗外国人的身份才有恃无恐,老实说,别说今天你来我是这个态度,哪怕是南京政府派人来,我也是这个态度。不是我惠某人夸口,就是周佛海、陈公博、陈群到我这里来,遇到我心情好呢,就请他喝杯咖啡,心情不好呢,就是坐也不会请他坐。


“先生跟周佛海和二陈有交情?”


“都打过交道,比方说陈群吧,以前交情还不浅。当年,此君落魄的时候寄居在三马路一家裱画店的楼上,连房租都是我帮他支付的。”


段红莲听出来了,原来惠梦石在伪政府中有人脉,所以根本没把洪云甫这种沐猴而冠的小汉奸放在眼里。


“不过,先生也应该考虑到,南京政府的人地位再高,毕竟也得服从统制经济的政策……”


“这个话题多说无益,到此为止吧。”


“惠先生……”


“好了,我很忙,你请便吧。秘书,送客。”


没有商量的余地,洪云甫只得离开,而且像被赶出去一样,一点体面都没有。


“惠先生。”段红莲推门走进办公室。


“段小姐?”惠梦石有点惊讶。“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都听见了,”段红莲点点头,“实际上,我就是因为这件事而来的。”


段红莲说起洪云甫在米东杰那边碰壁,以及已经盯上艾斯特公司的事由,恳求惠梦石能伸出援手,帮助自己度过难关。


“好,没有问题。”惠梦石一口答应,但依然面有忧色。“怕只怕,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不过,不管怎么说,先度过眼前,走一步看一步吧。”


惠梦石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


英美企业差不多全被日军强行接管,法租界的“主权”也已名存实亡,日本人究竟能给盟友几分面子,或者说能给多久,现在还很难说。


特别是米东杰这种临时抱佛脚改换门庭的企业,日本人就此束手无策了?


海伦给米东杰立下一条“规矩”:平时不得出门,平时全部依靠电话与各厂经理保持联系,即使万不得已要亲力亲为,也绝对不能涉足公共租界。


加倍小心又有什么用呢?该出的事,还是出了。


一天,米东杰乘车前往一家德国洋行,准备去洽谈珐琅粉的进口事宜,但刚离家不到一公里,途经一条僻静的马路时,一辆跟在后面的轿车突然超车拦住了去路。


米东杰感觉不妙,前面的车上已经跳下三名手持短枪的大汉,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李春荣的脑袋。


“别动!”为首的汉子厉声叫道,“动一动就打死你!”


车门被强行拉开,米东杰被拖下车来,直接塞进了前面的那辆车。


米东杰的眼前被蒙上了黑布条,双臂也被反绑起来。


车子开了很久,走走停停约一小时也不止,只觉得路面越来越颠簸,似乎开到了乡间的土路上。


又过了半小时,米东杰被拉下车来,往前走了一段路,在左右两边的扶持下踏进了一条晃晃悠悠的小船。


不好,肯定是去浦东——米东杰告诉自己。


刚才来的路上,米东杰一直在猜测绑匪的身份,究竟是沪西七十六号的人,还是日本宪兵队?现在看来,倒像是浦东的土匪了。


上海滩上绑架、暗杀盛行,干得最欢的通常是四拨人马:爱绑绅商人士的林之江、专绑抗日人士的吴四宝、打着游击队旗号但什么人都绑的丁锡山、老资格的浙江帮和太湖帮——现在船往浦东走,看来是后两种角色居多。


“米老板,多有得罪啊。”


一个声音响起,眼前的黑布被猛地掀去,臂上的绳索也被解开。


眼望四周,是一间普通的农家院落,客堂里摆放着一些桌子板凳,门里门外全是面相凶恶的汉子。再看眼前说话的人,是一个年约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高个,略胖,塌鼻梁,看样子像是匪首。


“好汉是哪路人马?”米东杰镇定了一点。


“这个不需要你知道,”塌鼻梁汉子摇摇手指,“有人花钱要买你的项上人头,我们兄弟不过是拿钱办事罢了。好了,你自己估摸一下吧,算算自己这颗脑袋究竟值多少钱。”


“我没有钱。”米东杰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基本已能肯定,这帮家伙无疑是受了洪云甫的指使。


“哈哈,米老板这话有意思,就好比梅兰芳说自己不会唱戏。”塌鼻梁放声大笑。“好啦,也别城楼上抬棺材有兜有转啦,直说吧,拿五十万来,我这边立马放人。”


“五十万?”米东杰壮着胆子也学对方的样子放声大笑,“就是五万我也拿不出来。”


“米老板,你要这么说就不聪明了,摆明了是跟自己过不去。”塌鼻梁脸色一变。


“你要是随便绑个烟纸店小老板,多了没有,挤个千儿八百的出来绝对没问题,”米东杰诚恳地说道,“可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一屁股的欠账,连一个余钱都没有,不信的话你可以找人去打听。”


“这样的话我可听多了,”塌鼻梁又笑了起来,“来这里的老板开始全都这么说。”


“我和人家不一样,他们是富翁、有钱人,而我只是一名工业家,”米东杰还想继续说服,“工业家就是只想办厂,赚到一块钱后又想着再借二块钱去开另一家厂。”


“大哥,少跟这家伙废话,都是蜡烛,不点不亮。”旁边一名小喽罗嚷嚷道。


“嗯,不过先别动手,都是斯文人嘛,”塌鼻梁依然笑呵呵的,“来啊,先把衣服扒了,绑到院子里的树上去冻一夜再说。”


小喽罗们七手八脚地脱去米东杰的上衣:一件半旧的西装外套和一件厚毛衣,露出了里面的衬衫。


衬衫已经破旧不堪,领子内侧全被磨破,右胳膊肘部位还打了一个补丁——是米东杰自己补的,针脚缝得歪歪扭扭。


“慢!”塌鼻梁一把拦住准备继续扒衬衣的小喽罗。


“我没瞎说吧?这样的衬衣,就是一名烟纸店老板也不会再穿,”米东杰一看机会正好,忙问塌鼻梁,“你看我像不像真正的有钱人?”


“是啊,没见过你这样的老板。”塌鼻梁也纳闷了。


“刚才已经说了,我不是有钱人,只是工业家,手里只有厂子,没有钱,”米东杰连忙趁热打铁,“你可以派人去我厂里打听,我平时一天三顿都在厂里的食堂吃和工人一样的饭菜,多年来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至今仍旧住在厂里,连一处私宅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塌鼻梁挥手打断米东杰的话,显然对刚才的话深信不疑,“开厂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赚钱?赚了钱不就是为了吃穿享福?”


“别人是,我不是。”米东杰答道。


“那你图什么?”塌鼻梁问。


“很简单,省下每一分钱来,多开几家厂,让更多的人有饭吃。”米东杰爽快地答道。


这句话令塌鼻梁手托下巴,翻着白眼陷入了沉思。


“来,把衣服给米老板穿上。”隔了好久,塌鼻梁对小喽罗一歪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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