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玛丽卡·乌夫基尔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27
|本章字节:8494字
母亲第一次带我进王宫是在我5岁那一年。国王的两位娘娘以及众嫔妃都抢着认识我。我同母亲二人是在午餐时间到的,王宫的一间大餐厅里面已经挤满了后宫女子,都在优雅、悠闲地散着步,长裙拖地,珠光闪亮。长裙颜色各异,而且她们又在不停地唧唧喳喳,真好像是一群珍奇飞禽。
从客厅里飘出曼波舞和恰恰恰舞的乐曲声打击乐声和吉他乐曲声在欢迎宾客们的到来,欢声笑语回荡在各个房间,连我的卧房也难以幸免,致使我难以成眠。
我蜷缩在微微启开的房门边,拇指塞在嘴里,仔细地看着那些如花似玉、一个赛一个美丽的女人,她们身着高档时装、晚礼裙,优雅端庄。我欣赏着她们那喷了发胶的发髻、光亮闪烁的首饰、巧施脂粉的面庞。她们全都像是我非常喜爱的童话故事中的美丽公主,我真想长大之后能像她们一样。我很快就如愿以偿了……
突然,她出现了。她是我眼中最美最美的女人:她穿着一袭白色长裙,袒胸露背,酥胸浑圆。我的心儿在激烈地跳动着。我看着她在与人打招呼,在微笑,在与自己的朋友们拥抱,还看见她见到穿着燕尾服的不熟识的客人时颔首微笑,粉颈显露。不一会儿,她就去跳舞了,去唱歌了,高高兴兴地一直玩到天亮,如同每次我们家里举行晚宴时一样。
我有几个小时没有在看她,因为我实在是困得不行,但又在竭力地挣扎着不想去睡,心里老想着她,想着她那光滑细腻的肌肤,想着她那张美丽面容巧妙地圈于其间的飘柔的秀发,想着她的香水气味,想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她就是我的妈妈。
我童年时生活在王宫里,从未想到会有一天与她分离。
我母亲和我都被一种相同的命运联系在了一起,命中注定被人遗忘,落入孤独寂寥之中。还不到4岁,我母亲的亲生母亲便因难产而死去,腹中的胎儿也未能保住。我5岁那年,便从我母亲的怀前膝下被夺走,成为穆罕默德五世国王的养女。母亲生我时只有17岁,因此,我俩的年龄相差并不太大,而且,她早早地就失去了母爱,成为了孤儿。另外,我同母亲的长相也很相似,而且命运多舛,美梦常常化作泡影。是不是就因为这些相同点,把我与母亲的心紧紧地连在了一起?母亲也同我一样,对命运之说看得十分的重。
我姥姥去世之后,战争爆发之初,姥爷阿伯代尔卡代·舍纳身为法国军队的军官,便接到命令回驻扎在叙利亚的部队报到。军务在身,他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儿和儿子带去军营。于是,他便把自己一儿一女留在当时居住的迈克奈,并送进一座由法国修女主持的修道院,让他们姐弟俩接受良好的教育。不幸的是,她弟弟突然染上白喉,命丧黄泉。我母亲十分疼爱自己的这个弟弟,很难从这一打击中振作起来。弟弟死后,她一下子感到十分的孤独惆怅。在母亲的一生中,她还遇到过许许多多的伤心事。
修女们看到上苍为她们送来的这个漂亮的名叫法黛玛的小姑娘,十分地喜爱,想把她培养成为一个完美无缺、虔诚地笃信基督教的基督徒。当我姥爷回国来找她,把她带回家去时,她已经学会了在胸前画十字,学会向圣母、耶稣以及所有的神明祈祷了。我姥爷是个虔诚的穆斯林,已经去麦加朝圣过,一见女儿这样,气得发狂,差点连他所获的荣誉勋章都给吞下肚子里去……
一个职业军人独自抚养一个这么小的女儿,实在是有诸多的不便。于是,他的朋友们就好说歹说地让他续弦。他选中了一个出身很好的非常年轻的女子,因为他首先看中了她的一手好厨艺,这女子名叫卡迪亚,她做的“帕斯蒂亚斯”简直无人可比,我姥爷特别爱吃。卡迪亚比我母亲没大几岁,母亲无法忍受与一个陌生女人分享对自己所崇敬的父亲的爱。随后,继母生下一个女儿,名为弗齐亚,一个儿子阿泽迪纳,这就更加地激发了她的嫉妒。
她很快便萌生了逃离这个家庭的念头,因为在这个家里她感到悲伤孤寂,而且父亲思想老旧,对女孩子管教甚严,不许出门。她虽缺少家庭的温暖,但又不知去何处寻觅到这份温暖。她的母亲的家虽说是中阿特拉斯的柏柏尔人富户,但她母亲家的人却几乎全都不在了。母亲的祖父祖母生有四个女儿,都是美人儿,方圆几公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其中有三个,少年时便夭折了;而第四个,也就是我的姥姥雅姆娜,嫁给了她的表兄弟、英俊的阿伯代尔卡代·舍纳。姥爷家的地与姥姥娘家的地紧挨着。
姥爷娶了我姥姥之后,便把她带走了,带到了一个童话般美好的环境中去。我姥姥19岁时就去世了,我对她知道得不多,只知道她是个情感丰富的似情人般的妻子,很现代、很开放,喜欢穿着打扮,喜欢旅行、驾车。她15岁时就当上了妈妈;18岁时,在家中便主持了文学沙龙,是在叙利亚,姥爷当时随部队驻扎在那里。
我外曾祖父与一女黑奴生下的小舅舅,很快便成了这个家庭仅存的两个大活人了。地里产的麦子以及几代人积攒的黄金使我母亲成了一位富裕的女继承人。当然,她不如我舅舅富有,因为按照摩洛哥的风俗习惯,家产的绝大部分是归属男人的。我母亲拥有一些房产、别墅和萨莱老城的整整一条街区。在她尚无法掌管她的财产期间,我姥爷负责为她料理。遗憾的是,姥爷并不善于理财,出多入少。但是到了我母亲成年的时候,家财经她亲自掌管以后,情况就大变样了,出少入多了。
我母亲12岁的时候就出落得俊俏美丽了。她的眼睛大大的,黑黑的,面容秀美,皮肤白里透红,身材娇小玲珑,前凸后翘,着实让有资格进入我姥爷家的他的军官朋友们垂涎三尺的。姥爷见状,心中甚是得意,沾沾自喜。母亲这时也想嫁人,组织一个小家庭。正好,有一位年轻军官,刚从国外回来,身上挂满了勋章,经常来她家里走动,我姥爷早就认识他,在他回国后,又在军官食堂里常常碰到他。姥爷对这位年轻军官的聪明才智以及他在前线的英勇善战非常赞赏,深表钦佩,于是便把他当做朋友,邀请他到家里来做客。在姥爷请他吃晚餐的那段时间里,母亲自始至终躲在帘子后面观察着他。年轻军官很快便发现了她躲在那儿,二人四目相遇,母亲那专注热烈的眼神让他为之一动。而母亲也为身着一身漂亮的白色制服的他的落落大方的举止而着了迷。
我姥爷竭力劝说他的这位新朋友别再回印度去了,后者被姥爷的话打动了,当然,姥爷女儿的美貌想必也让他流连忘返了。几天之后,这个英俊潇洒的军官,也就是我的父亲,便上门来提亲。可是,我姥爷不知怎的竟然对此颇感惊讶,简直都有点冒火了。
“法黛玛还是个小女孩哩,”姥爷气愤地说,“她刚15岁,怎么能谈婚论嫁呀?
姥爷阿伯代尔卡代因他所深爱着的第一个妻子的死而仍旧沉浸在悲伤之中,他把妻子的死归之于自己,认为是他让她一再怀孕,流产,而且间隔时间又短,才导致她的死亡的。但是,他最终还是屈服了,因为我母亲极其乐意嫁给这位有为的军官。她并不了解他,至少还没太了解他,但是,她觉得必须离开自己的家。再说,他对她也追得很紧。
母亲很快便坠入了情网。
我父亲与我母亲年龄相差20岁。我父亲穆罕默德·乌夫基尔出生在阿伊恩一萨伊尔,属于塔菲拉莱地区,系摩洛哥上阿特拉斯的封地。他的姓氏“乌夫基尔”意为“穷苦人”。但是,他们家总是准备好床铺被褥,接待穷人或乞丐,在这荒僻贫瘠地区,乞讨者、穷苦人非常之多。穆罕默德·乌夫基尔7岁时失去了父亲。他父亲名叫阿迈德·乌夫基尔,曾当过村长,后来被总督委任为布德尼省的帕夏。
父亲的童年生活是孤独的、悲伤的。他上了迈克奈附近的阿兹鲁的柏柏尔中学。然后,他投笔从戎,进了军队这个大家庭。19岁时,他进了达尔一贝伊达军事学校。20岁时,他作为后备役少尉进入法国军队。随后,他在意大利战场上受了伤,去法国医治、疗养,又去印度作战,晋升为上尉。在他与我母亲邂逅时,他已是法国驻摩洛哥部队司令杜瓦尔将军的副官了。军营生活渐渐地开始让他感到压抑,沉闷。作为经常光顾妓院和赌场的职业军人的他,被他的未婚妻的那种天真烂漫的稚气所激动,她使他一下子像变了个人似的,显得既温柔又体贴。
穆罕默德·乌夫基尔和法黛玛·舍纳于1952年6月29日喜结连理。因为乌夫基尔上尉军饷微薄,新婚夫妻只能找到一所简朴小房安顿下来。对于我母亲来说,我父亲简直就是个乡巴佬。她教他穿着打扮,教他在宴会上、在社交场上的举止做派。她刚16岁,但已经很认真地扮演起她那军官太太的角色了。他俩非常幸福,情深意笃、情意缠绵。我母亲一直幻想能生八个孩子,结婚不久,她便有了身孕。
我于1953年4月2日在一个由修女们办的产科医院出生。我父亲喜得干金,笑得合不拢嘴。他不在乎生男生女,他把我视作掌上明珠,是他的小女王。他同我母亲一样,把家庭看得高于一切。但是,他俩在将来生几个孩子的问题上并不完全一致。我父亲坚持只要3个。两年后,我妹妹米丽阿姆出生了,又过了三年,我弟弟拉乌夫——这家中第一个男孩也出生了。拉乌夫出生后,家里当然是一片欢腾,还给他办了一个盛大的满月喜宴。
在我的记忆中,好像孩提时代幸福极了。父母对我关爱备至,家庭平静祥和。但我很少见到父亲。他每天回来得很晚,而且经常不在家。他仕途很顺,晋升很快。但是,他对我的爱却没有因为升得快、工作忙而有所减少。只要他一回到家来,他总要想方设法地逗我玩,所以尽管他经常回不了家,我也没觉得爸爸不喜欢我了。
我母亲是家中的主心骨。我爱她,崇敬她。她既美丽又高雅,是女性的楷模。我只要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抚摸到她的肌肤,就感到非常的幸福。我像个跟屁虫似的老跟在她的后面。她喜欢看电影,几乎天天出去看,有时甚至一天要看两三场。我只有6个月大,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她就开始抱着我上电影院看电影了。想必我就是因为这么早就开始接触电影,所以今天才对这第七种艺术情有独钟。她还带我上理发馆,让理发师傅替我把头发烫了。她本想把我的头发做成英国女子的那种带卷的花式,就像斯卡利特·奥哈拉那样,可惜的是,出了理发馆不久,遇上一阵大风,漂亮的发型没了,全都垂了下来。
我还跟着她去她的女友们的家里,去逛商店,去骑马,去洗摩尔浴。说实在的,洗摩尔浴对我来说,简直是受大罪了,因为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脱得光光的。我爱看着她穿衣服,戴上帽子,描眉毛抹眼影。我经常同她一起听着我俩共同的偶像埃尔维斯·普雷斯利的乐曲疯狂地跳摇摆舞。在这种时刻,我们不像母女,倒像是同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