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就像惊雷和狂风骤然间把月亮震碎，把星星卷走一样。山虎娘惊骇异常，她从地上站起来，疯急地对着整个村子喊道：“救人哪！救人哪！兰花让人抓走了……”她的喊声震沸了村夜，只一阵工夫，快马店村的乡亲们便从四处向她涌来。

“发生了什么事？”人群里有人问道。

山虎娘指着村口说道：“兰花……兰花让人抓走了……”

山虎拨开众人，走到他娘近前，带着酒气问道：“娘，你这是咋了？兰花呢？”山虎娘心急如焚，伸手给了他一记耳光：“兰花让人抓走了，你还不追去！”

山虎带着众人向村口奔去。当他们到达村口，村外已悄无声息，只有那座求雨庙静静地伫立在月光里，在夜色之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气息。山虎和众人不敢耽搁，急急地向村外的草原上寻去。

不久，快马店村外便响起了一声声召唤：“兰花……兰花……”

山虎娘也跟着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有几次险些被马莲草绊倒，幸亏李大婶及时扶住她。走在她们身边的有才爷爷说道：“山虎娘，你还是先回去吧，找到了兰花，立马让人回村告诉你。”

最后，山虎娘在人们的劝说下，只得跟着李大婶回了村子。回到家里，她的一颗心还是落不下来，问李大婶道：“他婶子，你说这能是啥人干的呢？”李大婶说：“没准还是那个金蝴蝶，要说兰花这孩子也真是灾星多，自从来到快马店，就叫胡子给盯上了。”

山虎娘呆愣了一刻，叹口气说道：“兰花这孩子要真是让胡子给抓走了，怕是凶多吉少啊!”李大婶安慰她道：“那么多人都去找她，没准惊动了胡子，把兰花扔下呢。”山虎娘叹道：“兰花这孩子命苦啊！”

李大婶忽然想起一件事便说道：“这次要是能找到兰花，莫不如劝她留在这儿，给山虎做媳妇。”山虎娘说：“这件事我不是没动过心思。这么好的孩子谁能不稀罕？可是兰花会咋想？咱可不是为了施恩图报啊！这孩子要是还有一个亲人就好了，我就和她的亲人说说。可说这些有啥用？兰花还不知能不能找到……”

那天晚上，快马店村的人们在大草原上整整找寻了一夜，可是始终不见兰花的身影。恐慌和不安的情绪笼罩着快马店村……

第二天下午，山虎娘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寻找兰花的人们陆续返回村子。没有人带回一点儿关于兰花的消息。她心头的焦虑在一分一分地增加着。李大婶看见她的两眼呆直地望着村外，却再也找不出一句能够宽慰她的话。

山虎是唯一的一个暂时还没有回村的人，看来寻找兰花的最后希望只能系在他的身上了。

二

晚秋的草原，一丝云也没有，山虎正跋涉在科尔沁大草原的一条过牛道上，他的心头正被一种说不出来的阴云压抑着。昨天，他还在快马店村外的草原上教兰花开枪打猎，可现在却是孤单一人，焦灼万千。在这一宿一天之中，他寻了很长的路，却一直毫无结果。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兰花是被人从草原上带走的。

最后，他发泄般地冲上了一个沙丘，对着阔大的草原狂喊道：“兰花，兰花，你在哪里呀？”茫茫的草原上，除了草浪翻沉，听不见任何回答。他一下子瘫坐在沙丘上，突然之间就感到双腿没了力气。

昨天夜里，他在睡梦中被他娘的叫喊声惊醒，急忙冲出了屋子。赶到他娘面前时一切都迟了。他记得他娘还是第一次那么重地打他，她一定是急坏了。要不是自己贪酒，兰花就不会被绑走，母亲也不会被惊吓成这样。想到这儿，一种强烈的自责在焚烧着他的心。

他从沙丘上一站起来，猛然意识到这样继续寻找下去也是徒劳的，便决定回村和乡亲们商量一下。他下了沙丘，顺着过牛道，向快马店村返回去。

将近黄昏时，他拖着疲惫的双腿走进村子。他想到娘看到他时，一定会很失望，便直接朝村北有才爷爷家走去。

有才爷爷看见山虎推门进了屋，急切地问道：“兰花找到了吗？”

山虎把猎枪放在炕上，无力地摇了摇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有才爷爷问：“山虎，你一定饿坏了吧？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有才爷爷揭开锅，将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糠菜团子放到了山虎的手上。

山虎吃了几口，浑身有了些力气，便问有才爷爷：“有才爷爷，您说说，兰花会是被什么人绑走的呢？”

有才爷爷说：“傻孩子，这还用问，多半还是那金蝴蝶，他上次没有得逞，这回准是他干的。”

山虎听有才爷爷这么说，才醒悟道：“一定是胡子干的，我这就去救兰花。”他说着抓起那杆猎枪，推门出了屋子。

有才爷爷追出来时，他已迈着大步向村口走去……

昨天晚上兰花被人抬起来后，一开始她还大声哭叫，后来有人向她嘴里塞了一团东西，她才停止了叫声。

她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人，自己几次挣扎都无济于事。

那些人慌慌张张地把她抬到村口时，村子里已是一片混乱。他们把她放下来，捆绑上双臂，然后又把一块黑布蒙在她的两眼上。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被人拥着快速地上了一个缓坡。接着，有人弯下腰把她抱进了一个狭窄的地方，立刻便有一股潮气扑了过来。她骇然想到，自己是被带进了求雨庙中。可这个想法只在她的脑子里停留了一瞬，便被人放下来，推着一阶一阶向下走去。只觉得脚下的沙土宣腾腾的，仿佛是行走在一条新近挖掘的秘道中，后面的人静静地跟随着她。

兰花的双脚踏到实地上不久，就被推进了一件屋子。她眼前的黑布刚被揭去，灯光里赵生那双狐狸似的眼睛便飘到了她的面前。兰花打了一个冷战。

赵生的女人浪笑着走过来说道：“都说这是个美人，我倒要见识见识。还真是个美人呢！怪不得那只骚蝴蝶，一提到她，就扑楞翅膀呢！”

“那只骚蝴蝶的眼神错不了。”赵生说完这句话，又问那几名家丁道：“有人发现你们了吗？”

那个带头的家丁说：“东家，您放心吧，我们是从求雨庙中那条新挖的地道进来的，谁也不会看见。”

赵生说：“这就好，把这个女人先关到后院厢房去。”

赵生的女人说：“你们都给我看好了，金蝴蝶今晚来若是不见了人，就拿你们问罪。”

那几个家丁答应着，把兰花押向后院去了

这天夜里，赵生躺在炕上翻来覆去，魂不守舍。他的女人问：“那个叫兰花的也抓来了，你还折腾啥？是不是让那女人勾的？”

赵生说：“我是担心赵山虎，你瞎猜啥？”

他的女人说：“金蝴蝶明天晚上就会把这个女人带走，你快睡吧。”

“好，我睡。”赵生说道。

第二天一早，赵生的女人在前院给那几个家丁分赏钱，赵生瞅准这个空子，朝后院厢房溜去……

兰花一夜没睡，塞在嘴里的那块烂布，让她觉得口干舌燥。无奈双脚双手都被紧紧地捆着，她只能绻身倚在墙角处。后来她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猛然听到开锁的声音，兰花把两眼一睁，只见赵生推门溜进了屋子。

兰花听山虎娘说过，上次金蝴蝶进快马店搜查她并捉走山虎就和这个赵生有直接的关系。要不是赵生勾结了金蝴蝶，李大叔就不会在快马店村外丧生，有才爷爷也不会险些死在土匪们的铡刀下。想到这些，愤恨之火燃上了兰花的心头。

兰花怒视着赵生，不知他溜进屋子干什么。

此刻，赵生换上了另外一副令人生厌的嘴脸，凑近兰花说道：“丫头，别害怕，我赵生是个正经八百的乡绅。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不把你交给金蝴蝶……”

赵生的话头还没止住，门忽然开了，却是他女人似笑非笑地把脸闪进门来。她的一只脚踏着门槛，一只手扶着门框，幽幽地问道：“是什么事？你说吧。”那声音虽然不大，但却似一枚钢针刺进了赵生的耳朵，他惊慌地掉过头来问道：“你，你，你咋来了？”

“你能来，我咋就不能来？”赵生的女人款步进了屋，狠狠地揪起赵生的一只耳朵，就像牵驴一样把他拖出门去。

“轻点，轻点。”赵生嚎叫道。

那女人嘴上骂道：“幸亏金蝴蝶今晚就要来了，要不然，倒让你这只老猫沾了荤腥。”

三

经有才爷爷一提醒，山虎想到兰花如若被金蝴蝶捉走，一定会是在义庄。所以他出了村口以后，毫不迟疑地上了那条通往义庄的过牛道。

走了一程之后，一轮皎皎的秋月从天边升起来，远看就像是盏灯笼，照着前面的路。

义庄远在快马店村东北二十里之外。今夜的这条过牛道似乎更加漫长了，在朦胧绰约的月光里弯弯曲曲地向远方延伸。

好在这一带的路他都十分熟悉，不必担心自己在夜的草原上迷路。他的两眼睁得大大的，紧盯着前方的道路。大约走了十几里路，前面出现了一个沙丘，山虎突然之间放慢了速度。因为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远处的月亮地上闪了一下。刚开始，他还怀疑那是树影。可是停下来细看，却辨出那确实是个人影，正迅疾地朝这边移来。山虎一惊，连忙隐蔽在沙丘下。

只一阵工夫，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便从沙丘前面飞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