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志文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28
|本章字节:11752字
李二牛这才站起来,牵着猪慢吞吞地向前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那豆荚大的东西咋会打死人呢?我想见识见识。”
高个鬼子兵恨不得立马就到县城,他把刚才退出的几颗子弹递给李二牛说道:“你的看吧,看过之后,马上就走。”
李二牛接过子弹,向布兜里一揣,突然就变了脸色。他照着高个鬼子兵就是一拳,接着一把夺下他手中的大枪。矮个鬼子大叫一声,猛然用枪托向他横扫过来。李二牛抽身用枪身一抵,飞出一脚,将他踹翻。两个鬼子兵这才清醒过来,嚎叫着,从腰间抽出战刀,摆出了格斗的架势。
一场恶战很快展开,两个鬼子兵训练有素,配合得也非常巧妙。两把雪亮的战刀,在李二牛周遭斜砍劈刺,银光缭乱。李二牛挺着那杆长枪,左格右挡,丝毫不敢松懈。那口猪在三人格斗的瞬间终于解脱,拖着长长的绳子速度极快地逃远了。
李二牛好在自小和李巴山习过几趟拳脚,不然真是难以招架。打着打着,他发现了两个鬼子兵的破绽,那个高个鬼子兵力气稍逊,矮个鬼子兵虽有力气,招式却略显笨拙。他对那个高个鬼子兵横打竖冲,而对矮个鬼子兵却尽量躲闪避让。矮个鬼子兵几招落空,气得不断嚎叫,而高个鬼子兵气力渐渐不支。
李二牛瞅准了一个空子,一枪托砸在了高个鬼子兵的肩头,那家伙叫了一声,滚到了一边。这时候,矮个鬼子兵一刀劈来,把李二牛的小臂削去了一块皮肉。李二牛忍着痛,将枪筒就势向上一戳,刚好戳中了矮个鬼子兵的下巴。枪筒从他的下颌捅进了喉管,那家伙嚎叫着趴在了地上。
李二牛收起格斗姿势,走向了高个鬼子兵。那鬼子兵恐惧异常,站起身,向县城的方向跑去。李二牛健步去追,追了十几米远,高个鬼子兵被一丛乱草绊倒。他飞身过去,对着鬼子兵的头部,只一枪托,那家伙便翻倒在地上不动了。
结果了两个鬼子兵,他这才感觉到小臂一阵疼痛,他将袖口撕开,向臂上一缠,伤口被紧紧地包扎住了。他又把两支大枪和子弹用鬼子兵的衣服包好,埋藏在草甸子上的一个老榆树下,然后朝着快马店村走去。
他在村外洗了一把脸,进了村子,在有才爷爷那两间茅草房里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又换了一身衣服。他脸上的表情镇静,已经很难看出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样子,但这个秘密第二天就被兰花发觉了。
兰花一早命小虎来叫他吃饭,他突然想起忘了把那两具鬼子兵的尸体埋掉,这样极易给附近的那个村子带来灾难。他这一想惊出了一身冷汗,打发走小虎,急忙赶奔昨天和鬼子兵交战的地方。到了哪里,才发现两个鬼子兵的尸体已经被草原上的野狼撕碎咬烂,已很看出死亡的真正原因,他放心了,又赶回快马店村。
进了村子,他直奔兰花家,刚巧看见兰花要向水缸中倒水。二牛喊道:“兰花,让我来吧。”他忘记了臂上的伤口,接过了水桶,把木桶提到了中途,猛然感到臂上一阵疼痛。木桶在缸沿上撞了一下,掀翻在地,一桶水泼溅了满地。他正错愕着,兰花把脸贴到他的面前,抓起他的胳膊,急切地问道:“二牛,你咋了?快给我看看。”
兰花说着,去脱上牛的上衣,他宽阔的身板立刻袒露在兰花面前。兰花的脸离他很近,他闻到了那种久违的气息,在大阎坨子的一切一切突然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近地看兰花了,从兰花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侵袭着二牛的鼻息。她的脸是清秀的,她的眼是明亮的,她的手是柔柔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诱人。小时的日月,订亲时的场面、巴山大叔答应把兰花嫁给他时的那种甜蜜,一股脑的全部来了。过去的恍如云烟,而现在又都重回到面前。
不自觉间,他双臂一紧,把兰花紧紧抱在了怀里。
水在地面上流淌着,二牛的双臂越来越用力。兰花叫道:“二牛,你疯了,快放开我。”切切地而又不敢大声。兰花的声音给予他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亲情似的责怪。他把兰花箍得更紧了,直到她的身体瘫软在他的怀里,任凭他宽厚的嘴唇在她的脸上肆意狂吻着。
过了一刻后,李二牛平静下来,兰花一把推开他:“二牛,你再不可这样了,我是死去的赵山虎的媳妇,你咋还这样傻呀?对了,你这胳膊是咋了?”
李二牛道:“昨天我去县城,遇到了两个小鬼子,都让我给结果了。”
兰花问:“你去县城干啥?”
李二牛说:“是去探听便衣队的消息。”
兰花又问:“打听到了?”李二牛摇摇头……
在二牛寻找便衣队的日子,兰花从来没有阻拦过他,可是在她的心里,终究隐藏着一种化解不开的东西:看着二牛焦躁的样子,她希望他尽快得到有关便衣队的消息,可是每当想到二牛有一天会离开她时,她又有些舍不得。那是一种说不出口的情绪,她现在已经是猎人赵山虎的媳妇,她没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止二牛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兰花最后想到:二牛那样做是对的,自己不是也痛恨那些小鬼子吗?是那些畜生般的小鬼子杀害了自己的丈夫赵山虎,假如自己是个男人,她也要跟着二牛去找便衣队,去打小鬼子。
那些日子,她是怀着一颗颤动的心去等待二牛寻找便衣队的结果。那种心情是奇怪的,既带着一份希望,也带着一份恐惧。
那样的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有一天二牛回来对兰花说:“兰花,我要走了,我已经打听到了,便衣队确实是往县城的西北方向去了。”兰花心中一根紧绷的弦“嘭”的一声就断了。尽管她在心中喊了无数次:“二牛,你不要走,我不让你走。”可是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就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二牛,你找便衣队,我不拦你,要是找到了便衣队,你就多杀几个鬼子,给山虎报仇。”
她说着背过身去,感到二牛在她身后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就像在等待着她说出什么。那一刻,时间突然就静止了。二牛站立了一刻之后,终于转过身,推开门走出屋去。
第二天一早,兰花和小虎把二牛送出了村子。就在赵山虎、有才爷爷、石成和山虎娘的坟前,他们分了手。二牛向前走出很远,突然回过头对兰花喊道:“兰花,你等着我,打完小鬼子,我就回来找你,你可千万要等着我呀!”
李二牛说出那句话走了,他不知道,那一次他寻找便衣队的努力是徒劳的,实际上他已经和东北军彻底地失去了联系。以后的经历让他走上了一条全新的道路。在快马店村口和兰花二度分手的时刻,二牛的泪水是在心里流着。
在二牛走后的岁月里,兰花在快马店村一住就是四年。那是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她的幼子尝尽世间辛酸苦难的四年。令她欣慰的是,她的儿子小虎一天天变大了,他的模样越来越像他的父亲。那年,小虎九岁,兰花二十六岁。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明显的痕迹,可是女人的心却一天天地变老了。期待的日子是容易让人变老的,四年过去了,小鬼子没有走,二牛也没有回来。只要有小鬼子在,灾难的阴云是随时随地都会降临的。
三
中华民国二十五年(1936)夏日里的一天,继任奥出勇驻芜城县伪满公署参事官齐藤涟,把刚由新京方面转来的一份绝密文件交给了伪满公署剿匪队长用田秀雄。读罢那份文件之后,用田秀雄的眼睛里又流露出了那种只有在执行一项特殊任务时才会有的兴奋光芒。他回到县城已有四个年头,在这四年之中,境内的反日活动虽然逐步得到了遏制,但是并没有完全根除。特别是十三泡上那支令他头痛的抗日武装依旧存在着。几度的剿匪失利,让他不停地遭到来自新京方面的严厉斥责。这让他的日子并不好过,而现在一个立功的机会终于来了。
早在一年前,伪“满洲国”民政部便颁发一项《关于集团部落建设之件》的第969号训令,通告在东北各地普遍推行“集团部落”的政策。日伪当局残暴推行“集团部落”政策,就是为了达到所谓的“匪民分离”,“断绝其对匪团的粮道补给途径”,“促进治安肃正”的目的。推行“集团部落”的途径就是通过烧房、杀人等残暴手段,强迫分散居住的民众离开原居住地,迁往日伪当局指定并由军警严密控制的地点集中居住,制造“无人区”。
自看罢那份限时办理的文件起,用田秀雄就像是一只焦灼的野兽,不停地在他的房间里踱着步子。直到了晚上的时候,他才从那种紧张兴奋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回到卧室后,他脱下了那身黄色的军衣,露出了惨白色的衬衫。他孤独地在椅子上呆坐了片刻之后,蓦然想起他和他的夫人在洁白的富士山前留影的情形。是啊,那时的日子是多么的甜蜜啊!没有人会想到战争。但是在日本关东军打响了针对中国东北军北大营的炮声后,每个日本人都成了战争这部机器上一个飞速旋转的轮子。最近这些日子,他的女人那柔软的声调时常从那个叫东京的地方飞跃而来,刺痛着他的的神经,使他的血管中躁动着一种恼人的东西。此刻,他感觉得到,那种东西是又来了。他企图用酒把那种忙中作怪的情绪压下去,便快速地走到酒柜前,从酒柜中取出了两瓶美酒。可就在那个时候,有人在轻轻敲动着他的卧室的房门。
“是谁?进来。”用田秀雄说道。
“是我,用田叔叔。”身着轻盈和服的渥美津子走了进来。
四年过去了,渥美津子依然美丽如初,只是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到一种阴郁呆滞的表情。刚到中国来时那种从未受到过任何打击的只有纯情少女才有的活跃情绪,在她的身上很难发现了。而她父亲所说的““满洲国”是中国的桃源仙境”根本就是一句骗人的谎话。
四年前,便衣队过境的那天晚上,是清净寺中的几个中国女人救下了她的性命。那个叫兰花的女人送她出清净寺的时刻,她是多么慌张,就像是一只胆小的动物,跑到了不属于自己的领地。她沿着清净寺的残墙急乱地向前走着,突然一个抱着手臂的人影走过来,吓了她一跳。好在那个人没有在意她,她的急速跳动的心才没有钻出嗓子眼。那是一个多么令人心悸的一个夜晚啊!
便衣队过境的第二天清晨,她在东城门“迎旭”附近发现了她父亲渥美洋那布满了弹洞的尸体。她跪爬过去抱起他,在他的脸上,日本军人那种骄傲的表情永远地消失了。她哭了一会儿,低声对她的父亲说道:“父亲,我们错了,我们为什么要到别人的国家来呢。”可是,她那个一向骄矜自负的父亲再也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了。从那一天开始,她动起了回国的念头,她没有必要再为她父亲的那句谎话呆在这里了。当她向新任参事官奥出勇提出她的要求时,用田秀雄却用一种暴躁的口气在旁边吼道:“津子,在你父亲刚刚死去的时候离开中国,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失败,我们谁也不要离开,我们要留在这里,征服那些中国人。”
“津子,你来得正好,”用田秀雄说道:“我准备了一些酒,我想起了富士山上的月亮,你过来,陪我喝一杯。”
“用田叔叔,我不会喝酒。”渥美津子解释道。
“那就先坐下吧。”用田秀雄说道。津子便在用田秀雄对面坐了下来。
用田秀雄打开了酒瓶,把两注酒泉分别注入了两只杯子。他端起两只杯子,把右手上的杯子递给渥美津子道:“津子,喝了它。为了我们将来的胜利。”津子顺从地接过了杯子,只见用田秀雄一扬左手,把他左手上的那杯酒一口喝了。当他放下酒杯的时候,看见津子的酒杯还在她的面前。用田秀雄说道:“津子,你怎么不喝?我们大日本帝国是崇尚酒道的,把那杯酒干了。”
“用田叔叔,我是有事特地来找您的。我还是要求回国去。”渥美津子说道。
可是用田秀雄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转瞬之间,他已经连喝了几杯酒。
“津……津子,你……你怎么一杯都不喝,你喝下去。”渥美津子发现,用田秀雄的脸慢慢地胀红了。用田秀雄猛然走到了酒桌对面,拿起津子面前的杯子,强行把那杯酒灌进津子的喉咙。
一道火辣辣的东西直烧津子的肺腑。
“用田叔叔,您太过分了。”津子“忽”地站起来吼道。
她极力想抽回自己被用田秀雄攥住的右手,可是用田秀雄的手却是越攥越紧。
“用田叔叔,您想干什么?”渥美津子惊叫起来。用田秀雄猛然把津子推在地上,粗暴地撕开了她的衣服……
也是在这天晚上,在快马店村李兰花家,李大婶把小虎揽在怀里说道:“兰花,你看小虎越来越像他爹了。兰花,山虎走了这么多年了,你一个人把小虎带这么大,够不容易的。有合适的人家,再找一个吧,年轻轻的,你可不能苦了自己。”
李大婶这几天总是和她提这件事,就像在她心目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似的。
李大婶见兰花没有反应,又说:“对了,前几年来你们家的那个二牛,也是一个不错的孩子,一见就觉得顺眼。你是不是在等着他呀?”
兰花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不会回来啦,他是去打小鬼子啦。”
“打小鬼子?”李大婶惊奇地说道:“那他还真是一个有血性的人呢!”
过了一会儿,李大婶又说:“兰花,你听大婶的。唉!咱快马店村的寡妇真是太多了。你年轻轻的,别和大婶比,别再苦熬了,找个人家,只要那个人对小虎好就行啦。小虎,你说是吗?”李大婶见说不动兰花,便把话转向了小虎。
小虎说:“我不知道。”
李大婶拍了小虎一把说:“这孩子,你这么小,又知道什么呢?”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又叹了一口气。
李大婶很晚才离开。李大婶走了以后,夜一下子变得静起来,那种寂静简直有些可怕。
小虎说:“娘,我要睡了。”
“睡吧,孩子,再不睡,就要天亮了。”兰花说着,把小虎的被子铺在了炕上。
在兰花和小虎睡下的时候,县城内一个人却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那个人就是县伪满公署剿匪队长用田秀雄。用田秀雄醒来后,忽然听到在他卧室里,传来女人的哭泣声,他睁开醉眼一看,那个女人却是渥美津子。
可怜的津子,她的眼睛已红肿了。用田秀雄这才想起他在酒后所做的事。
他说道:“津子,不要哭了,你说回国的那件事以后再说。我现在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要在天亮之前带着队伍赶到快马店村。你收拾一下,和我同去,我要让你知道在圣战时期,每个日本人应该去做的事情。”
第二天凌晨,兰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只听李大婶在门外急切地喊道:“兰花,快起来!小鬼子来啦!兰花,你快起来呀!小鬼子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