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志文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28
|本章字节:11432字
一
李化臣乍见郝红阳猝然一惊,旋即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郝大当家的。”
郝红阳那毒毒的目光并没有很快从李化臣的脸上移开,在死盯了一阵子之后说道:“李化臣,果然是你。”
李化臣故作惊异地问道:“郝大当家的,你的腿咋就瘸了?”
郝红阳骂道:“李化臣,这都是你狗日的作下的孽,姓郝的当年瞎了眼,在葫芦渚放了你,反被你这条恶狗咬了一口……”
郝红阳话一出口,李化臣脸上的笑容一下子便僵住了。他又想起了葫芦渚上那个令人惊心的夜晚。他记得自己当时的确像是一条赖狗,跪爬在郝红阳的脚下。想到这里,一股强烈的恨意在他心头悄然升起,他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可怕起来。
当年十三泡葫芦渚上那个枪声鸣叫、人声惊栗的夜晚顷刻也在郝红阳眼前一闪。
那天晚上,为了躲避李巴山的搜索,李化臣就像一条丧家之犬,惶急地向葫芦嘴窜去。他刚想越过葫芦嘴,陡见一条汉子挡住了去路,月光之下见得那人正是郝红阳。
“大当家的,你放我一马吧,李巴山的人就要追过来了。”情急之下的李化臣双腿一软跪在了郝红阳的面前。
郝红阳一脚把李化臣踢翻:“李化臣,说,你为啥放走了小鬼子?临阵脱逃,你算是一条汉子吗?”
“大当家的,你放我过去吧,这都怪我一时糊涂。”
“你个狗日的,于景泮让小鬼子给打死了,李巴山能放过你吗?”
“大当家的,”李化臣连声哀求道:“你不能眼见着李巴山对我下手啊!咱们毕竟是一个绺子里的兄弟呀!”
那时,眼见着李巴山的人马向这边搜寻过来。
“娘的,真是孬种!”郝红阳心软下来,他把枪口终于垂向了地面。可就在李化臣从他身边窜过去之后,狗日的竟回头冲他放了一枪。
提起当年葫芦渚上的那件事,两个人的心头都积着一口恶气,他们怒视着对方,脸色都很难看。
那时,惯匪刘芳突然叫道:“大哥,这屋子有股女人的脂粉味。”
“是么?”李化臣慢慢地把目光从郝红阳的脸上移开,向郝红阳的整个屋子扫去。只见靠近北墙的一口旧柜上梳镜俱全,一个脂粉盒就在镜子旁边。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炕沿之下一对女人的鞋子上面。
“好,郝红阳,你的日子过得不错呀,不光有房子,还有女人。那女人呢?叫出来,让兄弟们见一见吧。”李化臣阴笑着说道。
“李化臣,你想怎么样?”郝红阳有些紧张。
“大当家的,我能怎么样,顶多让这些兄弟扒了你的女人。弟兄们,那女人一定没有走远,给我搜。”李化臣说道。
几个小匪一听,窜出屋子,房前屋后搜寻起来。没过多久,后院便传来一阵女人的叫声,一个女人被匪徒们拖进了屋子。
郝红阳自从离开十三泡后,拖着受伤的腿,回到了他的老家郝生屯。几年后,他用在十三泡时聚下的一点家私娶了本村一个女人为妻。有了女人,他不再去想拉绺子的事,这些年他的日子过得倒也安生。
今天,猛然听到土匪进了村子,郝红阳便让他的女人出去躲避。不想那女人走得匆急,竟忘了穿鞋子。她没走多远,便被李化臣的小匪们捉了回来。
“李化臣,你若是还念着当年我从葫芦渚放走你的那件事,就放开我的女人。”郝红阳说道。
“刚才还那么硬气呢,怎么见到女人就又心软了?你的大恩我怎么会不念得呢?”李化臣逼视着郝红阳说道:“姓郝的,这些年,你在这郝生屯享清福,我却被日本人斩去了四根指头,要不是你当年带着李巴山的人马去葫芦渚,我李化臣也不会有今天。兄弟们,花了那个女人。”李化臣咬着牙说出最后的几个字。
郝红阳的女人在众匪的撕扯下哭叫起来。
“狗日的,放开她。”郝红阳大叫着摔下炕。
李化臣走过去,蹲下身子说道:“姓郝的,想开些吧,那些兄弟都没有女人。”
“李化臣,你不是人。”郝红阳骂道。
刘芳说“大哥,别跟他废话,我看毙了他算了。”
李化臣站起身,说道:“你看着办吧。”
他的话刚一出口,刘芳的子弹便射进了郝红阳的脑袋。
匪徒们出了郝红阳的屋子,挨家挨户进门,一时之间,直弄得鸡飞狗跳,孩子哭喊。郝生屯的许多百姓都惊叫着向村外逃去。几个年轻女人哭叫着被几个小匪围追堵截,郝生屯一片混乱。
土匪们在屯子里作乱约有一个多时辰,百姓家的许多财物都被翻腾出来,堆积在村子中。那里面大多是过冬的衣物与粮食。土匪们意犹未尽,忙乱不堪。
刘芳望着眼前的东西,对李化臣说道:“痛快!多少年没有这么痛快了,咱们当胡子就得过这样痛快的日子。”
李化臣说:“这郝生屯离县城只三十多里路,让兄弟们抓紧时间,一会儿赶路。”
刘芳说“好。”就去招呼小匪。忽见村外一些村民返回了村子。刘芳说道:“大哥,那些村民咋又回来了?”
李化臣说:“这还不明白吗?是那几个女人勾着他们的魂呢。咱们一走,他们到哪去找这几个女人?告诉兄弟们马上回来,带上这几个女人撤出郝生屯,他们要是硬拦,就给我开枪。”
刘芳喊了几嗓子,土匪们一拨一拨地跑回来,很快在李化臣面前聚齐了。
刘芳喊道:“兄弟们,大当家的说了,带上这几个女人,撤!”
土匪们便将各种财物向马背上放去,几个女人哭喊着被匪徒们抱到了马上,整支绺子向村外行去。那些返回村子的百姓却迎着他们走过来。
两伙人很快就走到了一起。李化臣喝道:“你们要干什么?统统给我让开,我访贤绺子的子弹可没长眼睛……”
他的话还没等说完,对面的那些人竟然亮出了武器,郝生屯中枪声遽然而起。李化臣毫无防备,十余个小匪当即中弹。李化臣和刘芳赶紧拨转马头,带着其余的匪徒,丢下财物和女人,向郝生屯中仓皇逃遁。
到了几座民居前,匪徒们才停住了马,向房屋后面奔去。
刘芳问:“大哥,那些是什么人?我看不是普通百姓,准是遇上了其他绺子。他们莫非也是奔着过冬的衣服来的?”
李化臣说:“管他娘是什么绺子,只要是来抢食的,就给我往死里打。”
果然,那些村民打扮的人如影随形似地跟了过来,李化臣说声:“打……”双方之间的对射便开始了。
郝生屯里子弹啾啾作响,刘芳几次探问:“你们是哪路绺子,报个字号。”对方也不回答,只把一颗颗子弹射过来。刘芳纳罕道:“不知遇上了哪路冤家?大当家的,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要是把县城中的自卫军引来,麻烦可就大了。”
双方又对射了一阵工夫,李化臣心急起来,冲着对面吼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连个字号都不敢报,真他娘的让人笑话。”
只听对面有人喊道:“李化臣,别咋呼,老子们是自卫军。”
李化臣顿时一惊,急躁地说道:“是自卫军来了,告诉兄弟们,快撤!”
匪徒们在虚放了几枪之后,纷纷跳上藏在房屋后面的马匹,从另一个方向,向村外逃去。可是还没等他们到达村口,郝生村外,一片呐喊声猛然响起来,大规模的自卫军进了村子,李化臣和刘芳匪绺的马队立时被惊散。
自卫军进村后,开始追歼土匪。那些小匪就像被突然惊下山的猢狲,有的从马背上跌下来,有的干瞪着眼睛,慌不择路,也有的东逃西窜,乱成一团。可是没过多久,多数的匪徒都被自卫军们圈拢到一起。他们又像是一群刚刚由地狱中被揪出的小鬼,举着双手,惊慌失措,丑态百出。
罗荣山见战斗已经获得胜利,便同倪营营长倪尚廉向那些村民装扮的人走去。
“大胡子,你这回可是立了功了,要不是你先一步赶到村子,牵制住匪徒,我们很有可能扑空。”罗荣山对李巴山说道。
李巴山笑道:“我就说这些衣服准能派上用场。李化臣见到我们,还以为是普通的村民呢。对了,李化臣捉到没有?”
罗荣山说:“土匪们都在这,你来辨认一下。”
李巴山走过去,挨个看了看,摇头说道:“他们哪一个都不是李化臣那狗日的,难道那狗日的跑了?”
就在那时,村子里传来了几声枪响,李巴山带着几个战士朝枪声处跑去。
匪首李化臣和刘芳并没能逃出村子,此刻他们和另外的几个匪徒正躲在两间民房里向那些继续搜索的战士放冷枪。
李巴山赶到那里的时候,抓过身边战士的一挺轻机,将一梭子弹都打了出去。接着他厉声喊道:“李化臣,你狗日的快出来,再不出来,我把你狗日的连窝端了。”
在李巴山喊声落下去不久,李化臣和刘芳举着双手,狼狈地走出了屋子。
李巴山端着机枪冲过去,一脚把李化臣踢翻:“李化臣,你还认识我吗?”李化臣抬起头,死盯了李巴山一会儿说道:“你,你是李巴山,李巴山,你,你加入了自卫军?”
郝生屯中的枪声结束了,那些出村逃避的村民们陆续回到村中。这次剿匪行动大获全胜,罗营和倪营的战士们押着被俘虏的匪徒收队赶回县城。
一路上,李巴山的情绪一直都很激动,他几次向罗荣山提出,把李化臣就地枪决。罗荣山说:“老李,别激动,队伍里有队伍里的纪律,我们最起码要先审问一下。”
李巴山说:“你审吧,我看这件事不必婆婆妈妈,当年那狗日的在十三泡狼牙沟放走了小鬼子,害死了我们大当家的于景泮,单这一条,他就够死罪。”
罗荣山说:“李化臣的罪恶要经过审问,公布出来。老李,你别心急。”
“罗营长,这件事,我李巴山可是想不通……”他不再说话,打马去找李二牛。
在李二牛那里,李巴山也没能得到满意的答复,他赌气地在马身上加了几鞭子,最先回县城去了。
到了县城,倪尚廉凑到罗荣山面前说道:“老罗呀,说起今天的剿匪,也有我们倪营的一份功劳,我看莫不如把李化臣和刘芳交给我,我老倪对付他们有的是办法。”
罗荣山考虑到,李巴山的情绪,很有可能节外生枝,不利于审问,便说道:“这也好,那就把那两个匪首暂时押在你们倪营。”
二
倪尚廉刚把李化臣和刘芳押走,一件令李二牛绝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老兵神色慌张地跑进连部来向他报告:“李连长,李巴山让他的闺女李兰花带着六七个新兵把李化臣和刘芳从倪营士兵的手里给抢走了,说是到县城外的大甸子上去枪决。罗营长怕引起内乱,让我来通知你赶快到县城外,阻止住李兰花。”
李二牛惊道:“她们走多长时间了?”
“也就是刚才的事,现在还没听到枪响呢。”那个老兵回答道。
李二牛喊道:“赶快给我备马。”
那老兵迅速牵来一匹战马,李二牛飞身上马,奔着县城外驰去。
李二牛赶到城外大甸子的时候,六七个新兵已经把枪口对准了跪在前面十几米远的匪首李化臣和刘芳。那两个匪徒被吓得面色发灰,跪在地上只有挨枪子的份。
李二牛跳下马大声喊道:“都给我住手。”六七个新兵放下了枪口,把目光同时对准了李二牛。
李二牛把脸转向了兰花:“兰花,赶快把人给我带回去,这是命令。”
李兰花却没有动,而是咬着牙关字字清晰地说道:“二牛,你别拦我,李化臣早就该杀了,他害了十三泡上大当家的于景泮,放走了小鬼子,留着他干啥?弟兄们,给我举枪。”
那六七个新兵又把枪口举了起来。
李二牛说道:“兰花,我知道,这是巴山大叔的意思,我不想跟你吵,你马上把人马给我拉回去,这是在部队里,一切行动都要听从指挥。”
李兰花赌气道:“李化臣放走了小鬼子,这是大伙都知道的,我爹没有什么不对的,你说的我不想听。”她回头厉声对新兵们喊道:“都听我的,给我瞄准。”
李二牛跳下马飞身上前,夺下了几个人的枪支。
“姓李的,你来真的呀!”几个新兵愣了一会儿,呼啦一下把李二牛给围住了,有人还把藏在身上的短刀亮了出来。一个在部队上早就呆不惯的汉子吼道:“这个李化臣害了我们大当家的于景泮,你干啥不让杀?”回身又问李兰花:“二当家的,兄弟我早就在正规军呆不下去了,我看把这个李连长绑了,省得他多管闲事。”
李二牛笑了:“打架我李二牛不怕,可是自己人打自己人,这事我倒没干过。”他回头对兰花喊道:“兰花,你要是把我还当成从前大阎坨子的那个李二牛,就把人给我带回去,这件事,我和巴山大叔去说。”
片刻之后,李兰花终于发话:“都给我回去……”
在罗营营部里,罗荣山坐立不安,李巴山却坐在椅子上,一把短枪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李巴山说:“罗营长,你也别为难,刚才我不是说了嘛,你要是实在犯难,就带上你的兵,把兰花给我绑回来,干脆把我也给绑上,我没说的,我这把随身多年的短枪也交给你了,是杀是剐,随你,把我们父女放回十三泡,照样当胡子也随你。你看着办吧。”
罗荣山尽量抑制住情绪,耐心地劝说他:“老李,你别冲动,我理解你的心情,可这部队上也有部队上的规矩,趁枪响之前,你先把兰花叫回来,这件事,我慢慢和你说。”
李巴山气道:“说啥呀?还是那句话,那断子绝孙的李化臣在十三泡上放走了小鬼子,害死了于大当家的,单这一条就够杀了。”
罗荣山坐回到李巴山面前:“老李,我想问你一句话,自卫军从打进入县城伤没伤害过老百姓,自卫军以前打没打过小鬼子?”
李巴山点点头:“你说了半天,这和杀李化臣有啥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