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花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29
|本章字节:7124字
常知冷回了北京之后,还在原单位上班。那时候建国不久,很多事还没有象后来那样严格,再加上他这个事本身也属历史遗留问题,充其量就是个人民内部矛盾,过去就过去了,再说为了这事常家的付出的代价之大,也得到了不少人的同情。因为业务上熟练,地方上人头又熟,常老太太远房亲戚的余威尚在,所以知冷虽是职位不高,倒也算混得不差。
南城那对母女,已经嫁人改姓,知冷过去看过一次,交待了那边的闺女几句,此后便很少来往,只是逢年过节,给那个闺女送上个十块二十块,也算他这个当爹的记挂着。没几年这个闺女考上了大学,再之后远赴外省工作,成家立业,偶尔回京,必是约了知冷在外面相见,从未踏入过常家的大门。
饥荒过后,整个国家都知道了经济建设的重要性,北京城出现了难得的几年安稳日子。常家在这几年也是一样,日子过得不好不坏,倒也算舒心,除了老二常遇夏因为溜门撬锁,被抓住之后送进了西城工读学校。
有人就说了,这常家不是有家教,也不缺钱,怎么会出了个小偷呢?说起来,常遇夏这个偷,还不是普通的偷,放在过去,那叫“文盗”。更有意思的是,他偷的还不是一般的人家,是中国历史上一位才德相左的大文人。
前面说过,大炼钢铁的时候,常遇春和常遇夏两兄弟就跟着常五爷在西城抄过一次底,把一些有家底的老家老户的玩艺儿抄了不少过来,一些通过史荣钦换了现钱进了小兄弟们的五藏庙,还有些算个玩艺的就让常家叔侄几人给收起来了。
常遇夏小小年纪,颇有心机,私下里拜了史荣钦为师,专攻金石字画,几年下来和史公子和臧爷交往甚密,听过见过的好东西自是不少,慢慢也就入了门。但是在人前,常遇夏从来不得瑟,外人看来不过是个闷头闷脑的小屁崽子,因为他五叔的缘故,在西城地面上人缘不差,什么圈子都混混,所以好的坏的也就都学会了。
常遇夏虽是看起来木讷,但是在书画鉴赏上特别有天赋,没多久他那个小师傅史荣钦都对他刮目相看。慢慢的,史臧两人能过手的货,已经满足不了遇夏对中国书画的痴迷,而那些传说中的大师作品,只是师傅嘴里的传说,从未谋面。
西城史上就是官宦聚集之地,解放后也有不少的党内文人,以及有社会影响力的名流雅士,居住在后海边古楼下的那些个精致的中式院落里。外表看来,这些小院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紧闭的大门,偶尔开进开出的小轿车,给这些小院增加了几分神秘。
遇夏听师傅说,北京的好东西,解放后除去进了故宫博物院,就是散落在东西两城的这些个小院里,一般人要想见到,难。师傅无意中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常遇夏,这些年在外面混着,爬个墙头翻个院子,对他来说就跟平常串个门儿没两样,所以放学后,常遇夏就开始在西城四处溜达,趁着人家主人没下班,或是午休的时候,翻过墙去,进人家书房里东摸摸,西看看,偶尔也顺手拿几本人家书架上的书,但总的来说无伤大雅,不是有话说,偷书不算偷吗?
仲夏的一个午后,整个北京城都在大太阳底下昏昏欲睡,除了树上的知了和偶尔的自行车铃声,听不到别的声响。常遇夏一个人在树荫下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旧鼓楼大街上。过去那一个冬春,他已经把西四大街两侧该拜访的都拜完了,好书倒是看了几本,好画还真是没遇着几幅。其实也不奇怪,真正值钱的稀罕玩艺,谁没事天天挂墙上风吹日晒啊,中南海大会堂的那还得镶上框呢。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日后名声大躁的一些书画大家,那个年月还没特别的出名,还差着30年呢,好多人正在出版社画着连环画呢。
鼓楼大街上,颇有一些值得把玩的院子,到现在都有很多完好的保存下来,有些改成了宾馆,有的成了文物保护单位。咱们常家二少爷今天要去拜访的,可是个中精品,是北京城除紫禁城和恭王府之外,一个能放得上台面的雅致去处。
据传,这院子最早是清末某位得势的大太监所建,因为没去过南方,一直惦记着,所以把这江南的亭台楼阁香闺雅榭照搬到北京来,因此这处宅院虽称不上大,但是曲径通幽,颇为风雅。大清没了之后,先后是大军阀的别院和大汉奸的私宅,解放后又被一位党内知名的文人看上,作为隐居之处。
多年之后,这宅子被某颇有来路的航空公司大佬看中,包下来一个人赏玩,某次私人聚会,哥有幸进去观瞻,还在人家那黄花梨的罗汉床上抽了口水烟,一边抽一边说这丫的还真不亏待自己,mlgb的。
常遇夏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前几次都是探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这个小院相邻的不是被征作机关单位,就是单门独户,所以从哪里进去都比较难,最后常遇夏选了后花园边上的独院下手,先翻过那个院子,再进入这座大宅,从院子里种的高出墙头的竹子他能判断,这地方应该是个假山,平时不会有人经过,特别是仲夏的午后。
常遇夏身轻体巧,三俩下悄没声的就翻进了院墙,果不其然,落脚的地方正是假山边上。转过假山,遇夏看看院子里四下没人,就沿着墙跟走到一处屋前,屋前有水,一座小拱桥架在溪上,水里的锦鲤悠然的游来游去,越发的显得此处优雅清静。
遇夏扒着窗户往里一看,连着几间房是打通的,里面除了书架条案,还沿着墙摆着一溜八宝格,凭他这些年过眼的经验,全都是难得见的好玩艺。最让常遇夏感到震惊的是,墙上最显眼的地方,挂着一幅五尺的卷轴,一丛墨竹跃然纸上,看那个叶子的笔锋和竹节上透出的骨气,遇夏心想,难不成这是郑板桥的真迹?
确定四下无人,常遇夏试着推了推门,门虽关着但是没上锁,一推就开了。遇夏快速闪进门内,回身又把门关好,之后走近了看这幅画,细看落款,果不其然,大师之作。远看了一会,不过瘾,遇夏又抄起书案上的一把放大镜,搬了把椅子站上去看,一边看一边心里那个高兴啊,心说师傅啊师傅,这回可算轮到我跟你吹吹nb了。
看完了,把放大镜和椅子原样放好,和原先的位置分毫不差,看看时间还早,估计这院里的人都还睡着,遇夏就走到书架边,随手翻看起来,一直翻到锦盒中的一册《拍案惊奇》,不禁拿到手书细读起来。虽说很多字遇夏得靠懵,但是磕磕绊绊的也觉得这书好看,不知不觉日头偏西,遇夏这才把书原样放好,悄悄的出了房门,再顺着墙根儿溜到假山后面,翻墙走人。
接下来几天,那本没看完的书勾着遇夏,每日去那小院儿报到,直到有一天,看着看着,常遇夏竟然在人家的书斋里,睡着了!
等他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站着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干部模样的人,为什么说是干部呢,大夏天的,除了干部,还有几个人穿着中山装啊。遇夏猛一下脑子清醒过来,心说这下完了,栽喽,让人抓了个现形儿!
这里那个干部发话了,说这小孩,你胆子够大的啊,偷偷进人家不说,还敢睡下不走了,真有你的!遇夏赶紧站起来,知道现在跑也跑不成了,索性就一句话不说,等着人家发落。此时,书案后面坐着的一位老者发话了,让那个人别吓着常遇夏,让他过来说话。
遇夏走到老者跟前,老者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说道,看你也是规矩人家的孩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遇夏赶紧陪不是,说对不住您,我是闲的没事,到处转转,就转到您这儿来了。老者再问,都说贼不走空,可是你这来了也不止一次了,怎么什么都没拿呀?遇夏当着真人不敢说假话,说您这儿都是贵重玩艺,我不敢拿,拿了就得进大牢。
老者听他这么一说,来了兴致,说看来你还懂得不少,那你说说,这屋里什么最值钱?遇夏停了停,没敢张嘴。老者说,来都来了,还怕说说吗?遇夏就指着墙上那幅画儿说,我看这幅郑板桥的画最值钱。
老者听罢哈哈大笑,说算你说对了一半,不过小小年纪有这个眼力,也是不简单啊。可惜这幅画也不是我的,我也是借来赏玩几天,没想到就被你给盯上了,看来还是个雅贼啊!
遇夏赶紧说,您老见笑,我就是一小毛孩子,天热在家闲的没事,看这院里树多凉快,所以就翻墙过来看看。您看我一样东西也没动,就是在您这看看书,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了我吧。
那个干部模样的人说,放,那可不行,你知道你这翻的是谁家的院子吗?随便过来看看,你这也太随便了你。正说着,外面穿着制服的警察进来了,那个干部就让遇夏跟警察走,遇夏一看这事儿大了,不走也得走啊。临走,他又回过头来看了那位老者一眼,只见那位老人正在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到了派出所,警察除了说他胆子大,进了不该进的人家,别的也没难为遇夏,把遇夏交给常家所在地的片警,由片警给送回家去,同时通知常家,过几天开学,直接到西城工读学校报到,这孩子必须得有人管管,不管该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