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花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29
|本章字节:9414字
赵远洋和郑南南两人来到街上的菜站,把能买的几样都买了点。春夏交接,菜站里除了冬天的白菜、萝卜、土豆这老三样,新鲜的品种屈指可数,最打眼的当属水萝卜、青蒜苗、还有香椿芽。水萝卜最便宜且实惠,5分钱大把儿,萝卜缨子上还挂着水,直愣愣的,拿回去就着炸酱面,再配点青蒜末儿,春天就这样一口一口被咀嚼之后吞下肚儿去了,释放出来的是神清气爽,万物勃发。
赵远洋买了了小撮香椿芽,顺道又买了块豆腐,热腾腾的豆腐在大木屉里,上面盖着一层豆包布,呼呼的往外冒着热气。空气里除了萝卜缨子的青气,就是这豆腐的腥气,虽是有些呛人,但是闻了让人心里立马就踏实下来,赵远洋和郑南南两人在这种味道里,很快就把刚才打得血里呼拉的冲劲给消磨掉了,继续盘算着如何在买菜的预算缝隙中,给自己腾挪出些许的零食钱来。
菜站的师傅和赵远洋已是半熟脸,知道这个是先前隔壁那个街道厂的赵会计的侄子,所以手下相当的留情,挑的都是整把菜见不到烂叶子的。切完豆腐,师傅说了你买豆腐怎么也不带个家伙什儿来,这往哪放啊,放在网兜里那不就碎成豆腐渣,直接成了拌豆腐了?远洋没说话,他想说,可又觉得说了也白说,就直接把一只手伸过去,掌心朝上,那意思,家伙什儿不是在这儿呢?那师傅摇了摇头,说这孩子真有点意思,四周一扫了一眼,找了块大白菜帮子,把那块豆腐裹了一下,放在远洋手里,一边收钱一边叮嘱,赶紧回家啊,别在外面玩儿了,小心这豆腐变成豆腐泥。南南一边听了,忍不住乐了起来。
出了菜站,两人又蹩进肉食店,左边半面的玻璃橱窗里,整整齐齐摆着一排午餐肉和梅干菜扣肉的罐头,两人只要扫那么一点,那口水就已经把刚才打架时嘴里的血腥味儿给冲没了。橱窗门口有人排着队,手里不是拿着大茶缸子就是拎着暖瓶,两人不用看也知道,开始供应生啤酒了,里边那个象只小锅炉一样的奶油色的大罐子,就是装啤酒的,上面的那些带指针的表,看着那是相当的有技术含量,相当的高级。两人相视一笑,行了,好日子来了,能吃冰棍了。
右边那个卖生肉的窗口前,排着不少人,远洋把菜和豆腐交给南南,说你先排着,我看一眼去。走到队伍前面,一股子腥臭味扑面而来,是肉案边上那磁砖贴的大池子里的烂鱼散发出来的,一堆细带鱼,一堆无头的小橡皮鱼。吃了一冬天,人们已经看都懒得再看一眼,再加上解了冻之后,早已没了当冻鱼时的坚挺厚实,堆在一起更是显得萎琐得可悲,只有靠点臭味才能引来一些鄙夷的目光。
赵远洋捏着鼻子扫了一眼肉案子,半扇猪肉华丽丽的铺在上面,热腾腾的,一看就是早上刚宰了运过来,肥肉厚厚的半透明的,仿佛要从红色的瘦肉和猪皮之间挤得流出来,随着卖肉大师傅的手起刀落,整扇肉跟着一阵乱颤,相当的刺激人的唾液腺。赵远洋看了看大师傅下刀的位置,刚刚过了前腿,还没到五花肉这剖分,离赵老太太交待的后腿肉还远着呢。
从窗口那退出来,赵远洋数数前面大概有小30个人,心里就开始盘算,天热了,估计都是买个1毛2毛的肉条回去炸酱,可也保不齐这里边有人看着肉好买个一斤两斤的。要是等会再排呢,万一前面有人正好碰到后腿那块,有三五个人就买没了,下边那扇肉还不知道爷爷奶奶呢。这么一想,远洋就走过去跟南南说,今天咱这冰棍是吃定了,但是你得帮我一忙。南南一听吃冰棍眼都亮了,说有事你快说。
赵远洋就说,现在这位置我排着,你在边上看着,机灵点,要是前面的人买的肉少,你就等会排,要是有买成块的,你就快点排,反正咱们两人得有一个排上后腿肉,这样我就多买点,回去多报个一毛两毛的,冰棍就有了,跟老太太也有的交待。南南听了说行,你放心吧,你也机灵着点,不行出来重新排。
于是赵远洋排在队伍里,随着队伍一点点往前挪,郑南南在卖肉的窗口时不时溜一眼,看看那扇肉的进展,果然如赵远洋所料,一条两毛的肉条多,连卖肉的大师傅都懒得多问。赵远洋身后虽是有几个人了,但是不算多,整个队伍无精打采的往前磨着。等下刀的地方离后腿估摸还有半尺远的地方,郑南南三两步就走了队伍后面,这个就象是鱼群里那领头的鱼发了个信号,肉食店里不知道从哪就窜出来一拨人,纷纷排到队伍后面。赵远洋前面也有人出了队伍,跑到了后边排下,一时间肉食店里有点乱。这时候人群中有人开始喊了,自觉点儿嘿,不就买点肉嘛,至于吗?
卖肉的大师傅估计每隔几个小时就得经历这么一个场面,习惯性的停下来,等队伍的秩序稳定了再往下走,一边等,一边拿起手边的大铁钎子磨磨刀,唰唰的,那模样相当的有气场。人群重新归于平静,队伍继续往前走。果不其然,轮到赵远洋的时候还在五花肉那块打转,临到窗口了,他从人群里退出来,走到郑南南身边,小声说,今天的冰棍就看你的了。
终于,排到了郑南南,鲜红的后腿肉在两个馋虫满腹的小屁崽子眼里,早已变成了一堆的红果冰棍小豆冰棍,散发着酸酸甜甜的幸福之光。就在赵远洋琢磨着是买1斤还是干脆来个2斤的时候,从后面小门里出来一个女的,也是卖肉的师傅,扒着那男的耳边说了句什么,那正在下刀的大师傅就手起刀落,一大块精瘦的肉就放到称上称了一下,直接扔到边上那一叠草纸上,那女的卷了一下就要走。
这时候队伍后面有人发话了,唉,走后门也没这么走的,太欺负人了吧?我们这儿等了半天,排了半天,合着临到了儿白排了?这一有人提头,队伍中立马就你一言我一语,嚷嚷开了,这肉食店里但凡没排着队的人立马呼拉一下围过来,排在队伍前面的怕队形散了,拼命维持着秩序,生怕自己给挤出去,互相认着脸,说您后边是我,您可记住了啊。后面的说,您也得记着我,别让别人插了空儿啊!这么一边说着,就差手拉手了。
外面这么一乱,里边大师傅停下来,那女的本来都要出去了,听了这个转身向外面的人喊,谁走后门了?谁走后门了?你说走就走了?你谁啊你?队伍里有人听不下去了,说同志你这什么态度啊,你怎么为人民服务的啊?那门框上面的大牌子白挂了?你识不识字啊?那女的一听急了,说你才不识字呢,我是为人民服务的没错,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人民啊?没准你还是混在人民队伍里的阶级敌人呢!就不卖给你,怎么着吧!
这一出口,完喽,乱了套喽,肉食店改成批斗会了,有吵的,有帮腔的,有看热闹的,群情激奋,挤得赵远洋直护着手里那块豆腐,生怕给挤烂了。拥挤中,这两个小孩逐渐就有被挤出队伍的危险,看着那化身成冰棍的后腿肉,赵远洋把网兜和豆腐往南南手里一塞,钻出人群,站在外面就用他那半生的北京话叫开了:nbm的吵个jb啊!瞧瞧你们那么大的人了,为了1毛2毛的肉,瞧瞧你们急的那个操行!老子才是排了半天了,谁要是再nmb的没完没了的起哄,看你大爷我不收拾他!老子没肉吃,谁nmb的今天也别想吃!
他这一喊,人群立马就安静下来,等有人看到就是一半大小孩儿在这儿叫唤,出口还这么没规矩,有人就不服了,可是刚要张口说点什么,就被边上人给拉住了,小声说,算了,别说了,这是胡同里老赵家的孙子,刚才一人就把大奔儿给花了。听说连大奔都被花了,那个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的,就把嘴里的话圄囫个儿的全咽下去了,心里给自己开解着,算了,不就是点肉吗,别再让自己也花了。
队伍重新回复了秩序,排在前面的这几位心存感激的看着赵远洋,竟然主动往后让了让,给赵远洋和郑南南留足了位置。那位大师傅抬眼看了看他,问要多少?赵远洋干脆的说,2斤!大师傅说,肉票!,赵远洋拿出一排肉票来,撕下来4个半斤的,递到窗口里边。大师傅接过来,往手边的一个装着水的破铝盆里一扔,那几张肉票一会就浸透在水里,四散了。大师傅手起刀落,拿着切下来的肉往称盘子里一扔,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扔在草纸上一裹,回手扔回到窗口,说,2斤,一块六!赵远洋把手里已经预备好的钱有零有整儿的递给大师傅,说刚好,拿上肉,和郑南南两个,又在众人的瞩目中离开了肉食店。从此之后,赵家但凡要买肉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让洋子去,他运气好。
出肉食店往前走5米,就是副食店的大门了,透过玻璃窗,似乎已经能听到靠墙而立的那个白色大冰柜的轰隆声。小哥俩三两步推开副食店的门,还没等赵远洋开口,郑南南就说,同志,给来两根小豆两根奶油两根红果!赵远洋赶紧拦住了他,说别别同志,先来两根奶油的吧,之后拿出1毛钱来递给售货员。南南疑惑的看着远洋,那意思是你丫怎么这么小气啊?怎么了这是?远洋于是解释说,先吃一根奶油的,吃完再说,奶油的容易化,带不走。听罢,南南释然,这才是哥们嘛。
两人接过冰棍,剥去上面的蜡纸,一股香甜的奶香扑面而来,两人都先用舌头舔了几下,让那股冰爽顺着舌尖一直传到脚底板,紧跟着分头打了个哆嗦,接着相视而笑。一边吃着,两人一边在店里转,其实不用转心里都记得清楚着呢,哪个地方摆着哪个柜台,哪个柜台里边有几个搪磁大白盘子,里边摆了些什么,这些个东西都象快照一样存在脑子里,时不时的还更新一下。
卖冰棍的地方就在零食柜台,有白纸包的爆米花,2分一包,那可就是大米爆的,玉米的偶尔才会有,倒是冬天的时候老有一个爆米花的人天天胡同里转,爆一锅8分钱,自己带米,一爆一大口袋,就是那装爆米花大口袋,脏了巴几的前面有块胶皮,象个淘糞的桶,赵老太太从来不让赵远洋去弄那个吃,说脏,远洋心说了老子在太原的时候天天吃,也没吃死。
两人看着那些为数不多的花样,郑南南开始在5分钱一包的鱼皮豆和1毛钱一包的鱼皮花生之间纠结,一边琢磨还一边念叨,差5分钱,添1分就又买两根冰棍了。赵远洋使劲拉了他一把,说你小子可真是没有见识,今天咱们不吃豆了,吃高级的!说着三五步就跨到了卖巧克力和饼干的柜台前,数出1毛4来递给售货员,说同志给我来两块巧克力。售货员指着那个比肉票大点的五颜六色的巧克力,面无表情的问,要哪块说。那巧克力上印着各种运动员的图案,糖纸有红黄蓝绿几种颜色,远洋说我到一个体操的吧,中国体操nb。南南想了想,说我来一块打乒乓球的吧,我爸说了,咱靠着这把美帝打败了,他们都来咱们北京上门拜师来了。
洋子一听,说你丫就吹nb吧,美国人那在朝鲜就让咱们给打败了,又在越南被咱们的兄弟打败了,还用得着用乒乓球打他们?听了洋子的话,南南一时无语,说反正跟你说你也不明白,我爸说了这个叫乒乓外交。远洋觉得这词自己听着有点耳生,于是啈啈的接道,老子才不管什么乒乓外交,老子就知道用拳头乒乒乓乓外交。听他这话,南南差点把嘴里那半口冰棍喷出来。
再往前几个柜台,都是卖点心蜜饯的,一个个大木箱子斜铺在货架上,远洋抱怨说,前几天他大妈给赵老太太买了几块萨其玛,结果老太太没咬下来不说,还把一颗牙给粘下来了,气得老太太要不是因为走了路,非得上门来跟他们讲理不可。南南也说,没错,那江米条啊,硬得跟个铁杆似的,你听过那个笑话没?我在一报纸上看的,一漫画,说是一块月饼掉在马路上,汽车过来就把那月饼给压到马路里边了,大家伙儿用什么都挖不出来,后来有人拿了根江米条,一撬,哎,它就出来了!说完两个小子放声大笑,引来店里售货员的一致白眼。
副食店的尽头飘过来阵阵的酱油和醋的混合味,两人不约而同的捏着鼻子别转身来。不知道是不是一直以来对中式调料各种异味的反感,当小这哥俩几年后有机会接触西餐之后,那点好不容易挣来的钱都扔在西餐厅了,洋败家的名号也随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