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质玉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2
|本章字节:7336字
派员到武昌面见黎元洪,乃袁世凯久定之计,只不过是等待有利时机罢了。连日来,袁氏在孝感肖家港行辕列车,身临前线,遥控清廷,无一刻不在运筹得失。清廷发表上谕:授袁世凯为内阁总理大臣。袁氏电奏辞谢:“恳请收回成命。”摄政王载沣一再电催:“迅速来京任事。”袁氏又复电提出所谓十九信条规定,内阁总理大臣由国会公举,声称:“前命不敢奉诏。”如此电文往返,拖延时日。直到冯国璋纵火攻下汉口,周符麟密报击毙吴录贞后,袁氏才觉消除心腹之患,后顾无忧。几乎同时,咨政院也开会正式选举袁世凯为内阁总理大臣。这样,似乎所有机缘齐备,袁世凯在行辕列车中默念:“祖宗有德,苍天保佑袁氏以成大业,此之始也。”于是,提笔修书黎元洪,派刘承恩、蔡廷干为专使,乘英国领事馆小火轮,鸣笛直驶武昌。次日,刘、蔡二使持复函归来,向袁世凯呈上信笺,面禀一切。信函节略如下:
中华民国鄂军都督黎元洪暨同志人等谨奉书
慰帅执事:迩者蔡、刘两君来,备述德意。具见
执事俯念汉族同胞,不忍自相残害,令我佩荷。
……
执事岂非我汉族中之最有声望、最有能力之人乎?何以一削兵权于北洋,再夺政柄于枢府,若非稍有忌惮汉族之心,己酉革职之后,险有生命之虞,他人或有不知,执事岂竟忘之?自鄂军倡议,四方响应。举朝震恐,无法支持,始出其咸、同故伎,以汉人杀汉人之政策……试问鄂军起义之力,非促起执事彰德高卧之由来乎?鄂军倘允休兵,清廷势将反讦,执事究有何力以为后盾?……我军进攻,逆料清廷实无抵抗之能力,稍有抵拒者惟有执事……执事真能知有汉族,真能系念汉人,则何不趁此机会揽握兵权,反手王齐,匪导人任。即不然,亦当起中州健儿,直捣幽燕。苟执事真热心清室功名,亦当日夜祷祝我军速至黄河以北,则我军声势日大一日,执事爵位日高一日。倘鄂军屈服于清廷,恐不数月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矣!执事犯功高震主之嫌,虽再欲伏隐彰德而不可得也……
另有一函,中华民国军政府战时总司令官黄兴致袁世凯书,略曰:
满清朝廷,衣冠禽兽……但念及汉口为我军所有之日,行商坐贾,百货流通。及贼军进攻不克,纵火焚烧百余万生命,数万万财产均成灰烬……鄂省兴师,四方响应,于今日,大江南北复我汉人之主权者都凡十一省。寡人政治之满廷早已瓦解。明公即奋不世之威力将何用?以明公个人言之,三年以前满廷之内政外交稍有起色者,皆明公之力。迨伪监国听政,以德为仇,明公之未遭虎口者,殆一间耳。明公在邺燕居犹且视为敌国……迨鄂事告急始有烛之武之请;满奴之居心不诚令人心冷乎?……人才原有高下之分,起义断无先后之别。明公之才能,高出兴等万万,以拿破仑、华盛顿之资格,出而建拿破仑、华盛顿之事功,直捣黄龙,灭此虏而朝食,非但湘、鄂人民拥戴明公为拿破仑、华盛顿,即南北各省亦无有不拱手听命者。苍生霖雨,群仰明公,千载一时,祈毋坐失。
袁世凯阅后哈哈笑道:“革命党对我行反间计呢!”转而忽又怒容满面,“我不能做革命党,我的子子孙孙也决不做革命党。想反间我袁某简直是白日做梦。”刘、蔡二使阿谀道:“宫保洞察一切,党人奸计焉能得逞?!”袁世凯半晌才恢复常态,又详细询问在武昌军政府所见所闻,说道:“黎元洪本是不见经传的庸碌之辈,推测其本人并非不愿言和,只为党人所包围,身不由己而已。既然他们不肯讲和,只有兵戎相见。”
接着,袁世凯召见冯国璋,围桌摊开作战地图说道:“今日武昌方面不肯就抚,只有准备开战。武昌是革党老巢,以洪山为要塞,洪山失则武昌不守,剑指汉阳,势如破竹;但目前之战,重在汉阳。占领汉阳,则武昌不攻自破,先取汉阳,为攻心之上策。不知华甫以为然否?”冯国璋深为领会,连连点头说道:“宫保所言极是。
必须调整部署,将总预备队李纯所部投入进攻汉阳。令该部分兵甲乙两支队。甲支队从孝感出发,分水旱两路,由新沟渡河进攻汉阳。乙支队由舵落口出发,循大智门西张公堤,由军桥渡河,相助进攻。汉口方面,在韩家店、龙王庙、跑马厅、王家墩等处构筑炮台,以备全力进攻汉阳。请宫保令海军舰队配合炮轰龟山、武昌城,阻敌增援汉阳。”袁世凯道:“如此部署很好。另外,我赴京后,调段祺瑞军驻河南,倪嗣冲军驻颍州,以牵制淮上民军增援武昌。”
吴录贞在石家庄遭刺杀后,京汉线已畅通无阻。袁世凯急于晋京出任内阁总理大臣。行前,给海军提督萨镇冰发出电报:“顷据刘道员面称,黎元洪有就抚之意,前请舰攻武昌,着从缓。”
袁世凯为何给萨镇冰发出这样电报?这正是袁氏狡狯之处。
海军大炮一旦将武昌夷平,革命军全部消灭,果然“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岂不为天下笑?因此,口头答应命海军炮轰武昌,而心底则实不为也。特别刚建立起与武昌方面联络渠道,被海军大炮毁掉,今后再有急事,去哪里寻找交涉处?局势发展很难逆料,必须稳扎稳打,留有后路才好。
袁世凯把武汉前线部署停当,再增添卫队,乘行辕列车北上。
途经河南彰德洹上村停车,改乘马车回家探视。
府中人等早在门首列队迎接。袁世凯离家数日即擢升内阁总理大臣,踌躇满志,气概非凡,环视左右说道:“当今国事多艰,我临危受命,不得不勉为其难。现顺路回家看看。”进入内厅,八九名妻妾环立恭候,袁世凯继续说:“待我晋京后把局势扭转过来,然后才能搬家。我回来还有要事,你们先散了吧,让克定留下。”
克定即袁世凯长子,时年三十四岁。十足的纨绔子弟。今忽听父亲要他留下,怕是有何隐事发作,不禁心惊肉跳。袁世凯却往沙发中一倒,吩咐道:“拿药酒来。”
袁克定看情势不像祸事临头,便趋前一步给父亲行跪礼,说道:“父亲大人去湖北辛苦了。孩儿每天向菩萨烧香叩头,祈祷保佑大人。”袁世凯道:“你是个孝顺儿子。世人说:上阵还得父子兵,此话不错。现在要把你派上用场了。”袁克定发愣道:“有何事用上孩儿?”“丫环送来人参酒,袁世凯一饮而尽,乘兴和长子密谈道:“我在湖北派刘承恩过江找黎元洪罢兵言和,缓不济事。我幕下食客三千,何等人材都有,只是没有一个和革命党有交情的人物。现在必须你出来,帮助父亲做一番事业。”袁克定诧异道:“父亲莫非要孩儿打入革命党?”袁世凯道:“不要你去打入革命党,只要你堂堂正正去结交个革命党。”袁克定问道:“孩儿去哪里结交革命党?”袁世凯道:“朝廷已授我为内阁总理大臣,我到京后即把刺杀摄政王的汪精卫、黄复生从监牢里放出来。其中汪精卫在党人中声望甚高,我将他释放,他必感恩于我,你以礼贤下士之态与他结交,可互换兰谱,拜为盟兄弟。此人以后必可为我所用,这样便可和革命党直接取得联系。”袁克定道:“父亲真有远见,儿当不辱使命。”袁世凯道:“古往今来,开创一代帝业者,无不父子兄弟齐上阵。你是长子,正该出来效力。”袁克定心领神会,连连点头称是。
然后,袁氏父子便去饭厅与家人共进晚餐。袁世凯也无暇恋眷娇妻美妾,当晚又回车站登车北上。袁克定骑马带领家人送行。
临别,袁世凯嘱咐袁克定接电报后迅即赴京。列车开出,天已断黑,袁克定骑马回家。夜黑,忽然马失前蹄,把个袁大公子跌落马下,家人急来照护,袁克定只觉左腿疼痛难忍,不敢着地,急用担架抬回家中。
援鄂湘军第一协军容威武,步伐整齐,经武昌开赴汉阳。围观的百姓啧啧称赞:“好队伍!好队伍!”“这是能打仗的队伍!”民众夹道鼓掌欢迎。统领王隆中喜形于色,骑高头马随队前行,频频挥手作答。至此,在汉阳防守部队的士气也为之一振,纷纷议论:就要转守为攻了。
恰在这时,吴录贞在京的副官长王孝缜经上海赶到汉阳前线,向黄兴、李书城报告吴录贞殉难详细经过。黄兴义愤填膺,万分沉痛。忆及八年前在长沙与吴录贞相约“南北呼应,共成大业”,如在目前。黄兴是多么期望吴录贞在北方能有所作为,而那必然是扭转乾坤之举,而如今,挚友遇害,功败垂成。黄兴不禁洒下热泪,仰天自责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实由我而死!生者焉能苟活?”黄兴即命王孝缜留汉阳担任副官长,并说:“吾辈只有誓死复仇,以报先烈。”
援鄂湘军第二协也陆续到达汉阳。另有许多留学日本陆军学校的同盟会员亦从各地齐集汉阳,有程潜、曾昭文等。还有从南京陆军中、小学来鄂的学生蒋光鼐、李章达、陈铭枢、陈果夫等数十人。黄兴将同盟会员一律任命为督战队员,参加作战。一时,汉阳民军声威大震。
忽一日,一名上海客人由武昌来汉阳总司令部,拜访参谋长李书城,原是旧友庄蕴宽。李在广西陆军干部学堂任职时,庄任广西督练公所督办。庄蕴宽是开明官吏,因暗中邀约同盟会员在广西活动,被广西巡抚胁迫离职。故友相逢,寒暄数言,庄蕴宽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