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作者:盛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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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古代·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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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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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424字

册封皇后的吉日终于来到。使者与太监、宫女立在王府门外,王伟身穿朝服立于庭阶,小太监传话:“某奉制授皇后备物典册。”王伟出迎于门外。小太监恭敬地将册宝奉授使者,使者将册宝传给太监,太监在皇后的阁外跪置册宝于案。宫女等人进入阁中,帮助皇后着装饰首,引导皇后出阁,另一个宫女引皇后立于庭中,面向北,一个宫女跪取册,另一个宫女跪取宝绶,然后按规定方位站立。宫女称:“有制。”然后,宣读皇帝的册文,皇帝册命锦衣卫指挥使王伟长女王氏为皇后。咨尔易阶乾坤,诗首关雎,王化之本,实由内辅。是故英皇嫔虞,帝道以光;太任妣姬,周允克昌,皇后其祗曰助厥德,以肃承宗庙;虔恭中馈,敬尽于妇道;帅导于六宫,作范仪于四海。皇天无亲,唯德是依,可不慎欤。皇后再拜。宫女奉册宝进授皇后,皇后郑重地接过册宝。皇后坐北面南坐下,王氏第一次以皇后的身份,接受稽拜。


皇宫中到处张灯结彩。宫殿里,都备足了鞭炮、红色烫金双喜字儿大蜡烛。御路上都铺了红毡子。李太后整晚都睡得不踏实,她躺在床上问香儿,什么时辰了?香儿说,回太后,三更刚过。李太后说,哀家怎么睡不着呢?香儿说,奴婢给太后揉揉吧。李太后说,这些个宫女里,就数你最贴心了。香儿说,多谢太后夸奖。香儿给太后揉着身子,李太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没多久,李太后又醒了,问香儿,哀家睡了多久?香儿说,大概半个时辰。李太后说,哀家梦见一个白白胖胖的东西,像一个面团儿。香儿说,恭喜太后,那定是梦到皇孙了。李太后笑了笑。香儿说,太后,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吧。李太后说,哀家睡不着,你陪我说会话。


王皇后早早就起来了,她在沐浴,之后,侍女给她“开脸”,用丝线绞去脸上的汗毛,再用蜂蜜、玫瑰花瓣等原料制成的洗面奶涂面,又用羊脂、白色素馨香等原料制成的护肤霜,反复涂抹。最后,在脸上扑香粉,画眼线,涂眼影,描青眉,抹红唇。


乾清宫里喜气洋洋。小顺子喊,皇上,该起了。皇帝迷迷糊糊地说,天还没亮,起来干什么?小顺子说,今天可是皇上大喜的日子啊。


皇帝说,朕再睡会。不一会儿,小顺子又说,太后派人过来,催皇上起床了。


皇帝说,烦死了。他还是不肯起床。过了一会儿,太后亲自来了,皇帝这才不情愿地从床上起来。


皇帝身着衮冕,驾到正殿。侍卫环立,文武官五品以上分别立于东西朝堂。静鞭三响,在鼓乐声中,王公大臣向皇上行“三跪九叩”礼,“万岁”之声,地动山摇。礼毕,乐止,礼部尚书奉金册、金宝,宣读册文、宝文;然后,把节、册、宝授予迎亲使者。王公大臣再拜。皇帝在乐曲声中,起驾回乾清宫,静候佳妇。迎亲使者把金册、金宝放到“龙亭”里。仪仗队、鼓乐队在前,迎亲使者居中,后面跟着迎亲官员、太监、侍卫,出午门,会同皇后仪仗,抬上大批的礼品。


使者与诸女官前往王府奉迎皇后。此时,乘舆进到皇后跟前,皇后登上乘舆,其礼舆,外面的杏黄色缎子帷幔上,用金线绣着大凤凰。车出大门,浩大的迎娶队伍喜庆而庄重地驶向皇宫。至午门时,城楼上钟鼓齐鸣。


皇后仪仗入乾清门,太监、宫女列队夹道,拍巴掌“热烈欢迎”。


宫女端入馔品,绘着金龙的朱漆食盒,食品上各放上匕箸。宫女跪奏馔品准备完毕,皇帝于是揖手请皇后对坐。先行祭礼,即分别将黍、稷、稻、梁,入祭于祭具中。然后,宫女分别向皇帝、皇后奉上手巾,用于饮时擦手用。两位宫女跪着先尝食品,验明无毒,再将黍与黍脊授予皇帝、皇后。皇帝与皇后皆食三饭。食毕,宫妇盥手盥爵,斟上两份酒,进授予帝、后,帝、后先行祭礼,然后行合卺礼。


两人相对而坐。用青玉合卺杯,王皇后斟酒一杯,递给皇帝;皇帝抿一口,交给王皇后,王皇后一饮而尽。皇帝斟一杯酒,交给王皇后;王皇后抿一口,还给皇帝,皇帝一口喝干。


礼毕,侍者们撤馔。皇帝与皇后准备入寝,一位宫女引他入东房,脱下冕服,换上常服。另一位宫女引王皇后入幄、脱衣。然后,皇帝被引入幄内……7


大婚之后,皇帝并没有开心起来。他不喜欢母亲给他找的这个死气沉沉的女人,很少去皇后的坤宁宫。一天,宫女用银盆端了菊花泡的温水,准备给皇帝洗脚,皇帝一边洗脚,一边问小顺子,你可知道这宫里有什么乐子?朕都快闷死了。小顺子说,这个奴才不清楚,海公公可能清楚。皇帝说,哪个海公公?小顺子说,御酒坊的。皇帝说,快去把他叫来。小顺子说,奴才这就去。


太监们正在一起赌钱。小顺子进来了,有人给他打招呼。小顺子说,见到海公公了吗?那人说,喏,在那里当庄家呢。小顺子走过去说,海公公,皇上叫你过去。海公公说,赌完这把,我就过去。一帮人说,开,快开。


海公公说,开了,要押的快押。一帮人说,开,快开啊。海公公边开边说,十二点,大。他把银两都拿了过来。他转身要走,众太监说,别走啊。海公公说,皇上叫我呢。


海公公来到乾清宫。皇帝问,朕闷得慌,不知道这宫里有什么乐子?海公公说,古人云,解我千愁,唯有杜康,皇上想不想喝酒?皇帝说,好啊,去哪里喝?海公公说,奴才可以在西内摆一个夜宴,有歌舞相伴,岂不美哉!皇帝说,好,你快去张罗。海公公说,奴才领旨。皇帝说,回来。海公公说,皇上还有什么吩咐?皇帝说,此事不宜张扬,传到太后的耳朵里就不好了。海公公说,奴才明白,请皇上放心。


月色明亮,池塘里荷香弥漫,西海处处张灯结彩。小顺子说,皇上驾到。众人跪倒,忙呼皇上吉祥。皇帝说,都起来吧。皇帝入座后,海公公一击掌,就出来六个宫女,她们脸上蒙着纱开始跳舞。皇帝一边吃着手抓肉,一边大碗地喝着酒。海公公说,皇上海量。皇帝开心地说,今夜不醉不归。一个时辰后,有些醉了,他指着旁边的宫女说,你。宫女跪在地上。皇帝说,给朕唱个小曲儿。宫女说,奴婢不会,请皇上开恩。皇帝说,你敢抗旨?宫女说,奴婢不敢。皇帝说,连你都敢抗旨,你是不是活腻了?宫女哭着说,请皇上息怒,请皇上开恩。


皇帝说,拿剑来。宫女说,皇上息怒,皇上息怒。皇帝抽出宝剑。海公公知道事情不好,站起来说,请皇上息怒。皇帝说,君无戏言,说到就要做到。海公公说,皇上,奴才倒是有个提议。皇帝说,快说。海公公说,效当年曹孟德割发代首,何显朕无戏言?皇帝说,那好吧。说完,就要劈掉了宫女的长发。一个随从上前劝告。皇帝说,拉下去,打三十大板。宫女伏在地上说,谢皇上开恩。皇帝斩掉了宫女的头发,然后说,快滚。宫女走后,皇帝说,朕今天太开心了,来,喝。海公公跟小顺子说,皇上好像有点醉了,你好生侍候着,出了什么乱子我们都得受罚。小顺子说,我知道了。又过了半个时辰,海公公说,皇上,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皇帝说,朕没醉,我不回去。小顺子把他扶上了轿。皇帝在轿中喊,小顺子,小顺子。小顺子说,奴才在。皇帝说,这是去哪里?


小顺子说,回皇上话,我们准备回乾清宫。皇帝说,朕不回去。小顺子说,皇上,时辰不早了,明天还要上朝。皇帝说,停下,我要下轿。轿子停下了。皇帝下了轿。小顺子扶着他说,皇上要去哪里?皇帝说,朕要去杀人,我要把那些不听话的人统统杀掉。小顺子说,皇上,今晚的事要是被冯公公知道了,一定会告诉太后的。皇帝说,朕杀掉冯公公,他就不会告密了。说完,高兴地大笑起来,小顺子听着这笑声,感觉到毛骨悚然,忙说,皇上,你喝醉了,还是回宫吧。皇帝说,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朕不回去。小顺子急得不行,自言自语,这,这可如何是好?


皇帝上了轿说,去找冯公公。


冯保正在把玩贵州巡抚送给他的古董。突然,有人闯进来说,不好了,不好了,皇上拿着刀在外面乱舞。冯保赶紧把东西藏好,走了出来。只见皇帝拿着刀在院子里乱舞,冯保的两个义子在四处逃窜。冯保问小顺子,皇上,这是怎么了?小顺子说,皇上喝醉了。冯保说,我叫御医给他吃点解酒的药。小顺子说,公公,你小心一点,皇上现在神志不清,伤到你就不好了。说话间,皇帝的刀就劈了过来,差点就砍到了冯保。冯保吓得不得了,抱着柱子往上爬。边爬边说,皇上,你饶了我吧。皇帝一阵呕吐。小顺子说,快,快扶皇上回宫。


宫女们给皇帝洗了个澡,把他扶到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鼾声如山峦般起伏。小顺子和两个宫女在旁边侍候着。一个宫女说,小顺子,你今儿个怎么垂头丧气的?小顺子说,唉,皇上今天可捅了大娄子了。


另一个宫女说,皇上贵为天子,还怕什么?小顺子说,他今天挥着刀要杀冯公公。冯公公明天肯定要到李太后那儿去告状了。皇上要受罚,我这个做奴才的也脱不了干系,唉。皇帝突然说,水,水,水。小顺子说,快,快拿茶水来。小宫女便给他端来了一杯,皇帝一口喝完了,便又睡着了。


他开始讲梦话,杀,杀,杀死这个狗奴才。


果然,第二天一早,冯保跑到慈宁宫,哭哭啼啼地说道,太后,你要给我做主啊。李太后说,冯公公,快起来说话。冯保边抹眼泪边说,奴才不知从何说起。李太后说,慢慢说来。冯保说,昨天晚上,有人提着刀子要杀奴才。李太后竟笑了,她说,公公不是在开玩笑吧,谁敢如此大胆?冯保说,奴才不敢说。李太后说,你不说,我可就帮不了你了。冯保说,是,是,皇,皇上。李太后一惊,皇上?皇上怎么你了?你惹皇上生气了?冯保说,太后,你听奴才细细说来。昨天晚上,皇上和太监们在西内喝酒,喝醉了,要小宫女唱新曲,小宫女不会,皇上便要砍她的头,旁边的人劝说,皇上砍了她的长头发。李太后说,真是太不像话了,简直是无理取闹。冯保说,太后,事情还没完呢。李太后说,还有更不像话的?冯保说,皇上喝醉后,来到奴才的住处,看到我的两个义子,就要砍,奴才听到动静,出来劝阻,谁料,皇上连奴才也不放过,如果不是奴才躲闪及时,恐怕再也不能侍候太后了。李太后听得很震惊,她感觉心口很闷,捂着心口自语道,这是我的皇儿吗?这是我的皇儿吗?冯保说,太后,你要给我做主啊。李太后说,哀家自有处置,你先退下吧。冯保说,奴才告退。李太后说,小德子。小德子说,奴才在。李太后说,去把皇上给我叫来。


不一会儿,皇帝来了。他跪下说,儿臣给母后请安。李太后说,你长大了,能耐大了,别的没学会,倒是先学会杀人了。皇帝说,儿臣只是不小心喝醉了,请母后谅解。李太后说,你也说得太轻巧了。皇帝说,儿臣知错了。李太后说,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皇帝说,母后……李太后说,你跪着,哀家不叫你起来,你不许起来。皇帝说,母后,我下次不敢了。李太后换了素衣,取下头饰,说,哀家要谒告太庙,废掉你这个失德之君。皇帝哭着站起来说,母后,儿臣再也不敢了。李太后说,给我跪好了。皇帝无奈,只好一直跪着。


得知李太后要废掉皇帝,张居正和冯保觉得这不是李太后的真实意图,李太后只是在做样子给大臣们看,便来给皇帝求情。最后,张居正给皇帝代拟了一份检讨书,李太后才答应宽恕皇帝。


8


经过半年的经营,张居正在朝中的地位已无人能动摇了。那天晚上,张居正又梦到了自己的故乡。暖风吹过平原之后,土地开始苏醒了,下过雨的地面潮湿,阳光一照,潮气上升,仿佛一挂巨大的蚊帐。油菜花一片一片地怒放,一直延伸到天边。路上的行人,像喝醉了酒一样,跌跌撞撞,这其中,就有他逝去的先父。第二天,他就向李太后告了假,准备回乡丁忧。


真定知府钱大人听说首辅张大人要经过真定,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便找来两位师爷商议。一个师爷说,首辅入府城,走的是北门。我觉得从北门到南门,街两旁的房屋都要粉刷一遍重新装饰。另一个师爷说,首辅的随从都要好好接待,常言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人千万不能得罪。


阎王不收礼,不等于小鬼不要钱,咱们一定得对症下药。钱大人说,你们想得还算周到,不过,本官觉得要更特别一些,现在快派人去了解首辅的好恶,甚至膳食的菜单,凡能弄到手的情报,都要向我具禀。我要亲自到府界迎接。两位师爷说,大人果然想得周到。钱大人说,这算不了什么,我还有一个绝妙的主意。一个师爷说,什么主意?钱大人捋了捋胡子说,这个嘛,过几天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那天一大早,知府钱大人带着众官员在交界处等候。中午时分,探子来报,报告大人,张大人快到了。钱大人说,奏乐。张居正的车队到达了。


游七来报,老爷,真定府的钱知府求见。张居正说,老夫有点累了,下来活动活动未尝不可。游七喊,原地休息,队伍便停了下来。钱大人来到张居正的轿子前说,真定府知府钱普,率其属下五个知州,二十七县县令恭迎首辅张大人入境。张大人掀开帘子,下了轿,伸了个懒腰。钱大人说,首辅张大人一路车马劳顿,不如到驿亭喝口茶水。张居正看到地上跪着的十几个官员,有些不高兴地说,老夫只不过是路过贵府,何必如此兴师动众?钱大人面红耳赤,过了一会儿才说,众官员都想见见首辅,当面聆听教诲。旁边的官员说,首辅大人一路劳顿,一定饿了吧,下官已备好了酒菜,请大人入席。张居正一笑说,你这么一说,老夫还真有点饿了。入了席,见到满桌都是自己喜欢的菜,张居正胃口大开。用完餐,钱大人说,卑职还有一事禀报。张居正说,什么事?钱大人说,得知首辅南归的消息,心想这一路该要受多少颠簸之苦,便大胆设想制作一乘轿子,既可批阅公文又可卧床休息。


于是从苏州找来几个匠人,商量着制作出一顶大轿,请首辅换轿。张居正上前一看,轿子果然不同凡响。轿子很大,分成内外两部分,里面是卧室、客房,须三十二个扛夫来抬。张居正说,钱大人,看来,你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啊。钱大人掀开帘子说,请首辅大人上轿。张居正上了轿,队伍重新启程。


到达新郑后,张居正带着几个随从,来到了高拱家。高拱家显得简陋而寒酸,门上挂着黄铜的门环,一只已经掉落,门槛边堆积着几只破瓮。张居正下轿,亲自敲门。有个家丁开门。张居正说,这是不是高拱高大人家?


家丁说,正是。张居正说,你家老爷在家吗?家丁说,我家老爷从不接见外人。游七生气地说,连元辅张大人都敢不见吗?张居正说,游七,休得无礼,你就说老友张居正求见。家丁说,请稍等。高拱满头白发,老态龙钟,正坐在椅子上晒太阳,嘴角堆着口水泡沫。家丁说,老爷,张居正求见。高拱说,你说什么?家丁靠近他的耳朵,大声说,老爷,张居正求见。高拱说,快,快请进。张居正大摇大摆地进来。高拱颤抖着要跪下,说,草民高拱叩见元辅大人。张居正忙扶住他说,高大人,你这是折煞我也。高拱说,你说什么?家丁说,张大人,我家老爷耳朵不好使了。张居正说,没关系。高拱用袖子擦擦凳子说,张大人,请坐。张居正坐下。张居正说,高大人,身体还好吧?家丁靠近他的耳朵重复了一遍。高拱说,好,好,都挺好的。张居正说,我带了一些礼物给你,请你笑纳。高拱说,什么?家丁重复了一遍。


高拱说,谢谢了。过了一会儿,高拱说,快弄几个小菜,我要和张大人好好喝几杯。借着酒力,高拱问,太岳,皇上和李太后,还生老夫的气么?张居正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高拱说,看来,我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张居正说,喝酒,喝酒。临走时,张居正拉着高拱的手说,你要好好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