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盛慧
|类型:古代·奇缘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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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说,朕倒要听听到底多复杂。申时行说,第一步,首先要制作匀细的金线,这是一项十分复杂的工艺。捻制金线,首先需将金子捶打成金箔,这也是非常繁复的。在纺织时,将片金线或捻金线缠于织梭上,作为纬线的一种,织入织物,并将孔雀尾羽捻成线,织入织物,显现花纹。
皇帝说,这有何难?申时行说,龙袍采用复杂的“过管”、“挖花”的妆花技术织制,在纱地上织有团龙纹,龙纹分为升龙、降龙两种,龙的鳞、爪及头部均用孔雀羽线织成,至今色彩鲜艳。团龙纹中的龙、云、火珠等则用金线织出轮廓,极富有立体感,并且形成金翠交辉的效果。皇帝说,多些工师不就行了?申时行说,普天之下,能织龙袍的工师可是屈指可数。
再说,人多了,也无补于事。皇帝说,朕不管这么多,在地宫落成的宴席上,朕一定要穿新的龙袍。申时行说,皇上,此事老臣不敢妄下断论,请容老臣先与尚衣监的熊公公商议。皇帝说,那好吧。申时行说,老臣告退。
从宫里出来,申时行直接来到了尚衣监。见到申时行,熊公公说,申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申时行说,熊公公,不必客气,我这次来是有事与你相商。熊公公说,有什么事,大人尽管吩咐。申时行说,今儿早上,皇上召见我,说要在一年之内织出新的龙袍,准备在寿宫的地宫落成时穿。熊公公说,申大人,下官是不是听错了?一年,怎么可能完成。申时行叹了口气说,唉,我就是为这事伤神,公公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我特地来向你求教。熊公公说,大人是否跟皇上禀报过制作龙袍的复杂工艺?申时行说,我跟皇上讲了半天,可皇上还是一意孤行。熊公公说,织一件龙袍一般来说,需要五年的时间,最快最快,也要三年,一年时间,绝无可能。申时行说,熊公公,你倒是想个法子,要不然,我怎么给皇上交差呢?熊公公说,我就是抓破头皮也没辙啊。申时行说,能不能分开制作?熊公公说,这以前可从来没有先例。申时行说,这个不是问题。熊公公说,再说,龙袍如果分开制作,可能不吉利。申时行说,我看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们这就去奏明皇上。熊公公点了点头。
皇帝正在闭目养神。小顺子说,皇上,申大人和熊公公求见。万历皇帝说,让他们进来。申时行说,老臣给皇上请安。熊公公说,奴才给皇上请安。皇帝说,起来吧。申时行说,皇上,龙袍之事,老臣和熊公公商议过了,只有一个法子。皇帝说,说给朕听听。申时行说,我们准备将龙袍分成几个部分,让工师们分头制作,最后再连缀在一起。这是前人从未有过的做法,不知是否妥当?皇帝说,朕觉得这是个好办法。熊公公说,皇上,奴才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皇帝说,但讲无妨。
熊公公说,若按此法缝制,虽然可节省时间,但奴才担心……皇帝说,担心什么?熊公公说,奴才不敢说。皇帝说,说吧,说错了,朕免你的罪。熊公公说,奴才担心大臣们觉得按此法制作会不吉利。皇帝大笑说,朕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熊公公说,皇上真的不介意?
皇帝说,这有什么好介意的。申时行说,吾皇英明,吾皇英明。
一天早朝前,酗酒过度的皇帝突然觉得脑子有些晕眩。小顺子说,皇上,你怎么了?皇帝说,朕觉得有些头昏。小顺子说,奴才给你叫御医来。皇帝说,不用了,马上要上早朝了。小顺子说,皇上要是龙体欠安,就取消今天的早朝吧。反正最近国泰民安,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皇帝说,说什么呢,掌嘴。小顺子说,奴才该死,可奴才也是为皇上好。
皇帝说,备轿。
上朝时,众臣就努尔哈赤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丁大人说,启禀皇上,据可靠消息建州首领努尔哈赤部连年征战,先后攻占了栋鄂、苏克苏护河等部。并于呼兰哈达南冈建“宫室”,并女真国淑勒贝勒,微臣以为应该建议增加辽东兵力,在其羽翼未丰时,一举歼灭,防患于未然。田大人说,皇上,微臣不同意丁大人的看法,努尔哈赤年年进贡,是我大明朝的顺服臣子。倒是鞑靼国多次进犯我边境,他们才是我们的天敌。皇帝觉得他们所说的都有道理,便问,申大人,你觉得如何?申时行说,老臣同意田大人的说法。皇帝说,那你对丁大人的说法如何看?申时行说,老臣以为,丁大人是杞人忧天。丁大人申辩道,努尔哈赤精于韬晦之术,对朝廷进行忠顺守边,称臣纳贡的方针,其用心不轨,请皇上明察啊。皇帝说,丁爱卿一片拳拳之忱让朕十分感动,但是,努尔哈赤不过区区几万人马,与我大明朝相抵抗,岂不是拿鸡蛋碰石头?丁大人说,皇上,万万不可轻视啊!皇帝说,众爱卿,还有其他事情要禀报吗?田大人说,皇上,东南大部分地区最近暴雨不止,洪涝成灾,民众失散流离,惨不忍睹。申时行说,东南熟,天下足。太仓库的银两大部分都来自东南地区。今年的洪灾,恐怕影响甚大。皇帝说,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申时行说,老臣以为应当减免这些地区的赋税。皇帝说,田爱卿,朕命你去江南负责赈灾,不得有误。田大人说,微臣一定不负皇上重托。
翊坤宫中,朱常洵正在学步。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只听咚一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春儿要去扶他,郑贵妃说,让他自己爬起来。朱常洵倒在地上,也不哭,也不爬起来了。郑贵妃看着他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郑贵妃问春儿,最近有没有景阳宫的消息?春儿说,回娘娘,奴婢差人去打听过,并无特别的事情。郑贵妃说,昨天本宫做了一个梦,梦到皇上立的太子不是洵儿,而是朱常洛。春儿说,娘娘多心了,奴婢听说梦与现实是相反的。再说,皇上那么喜欢洵儿,肯定会立他为太子的。郑贵妃说,话虽这么说,他毕竟是皇上的长子,到时候,皇上的性格又软弱,大臣们要是一反对,太后再一发话,事情怕就没那么简单了。春儿说,奴婢倒是有个好办法。郑贵妃说,什么法子?春儿说,如果不让朱常洛出阁读书,那他不就成了废物。郑贵妃一拍掌说,好主意,真是个好主意,本宫找个机会跟皇上说说。
皇帝退了朝,来到了翊坤宫。郑贵妃说,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说,洵儿呢?郑贵妃说,刚才还在这儿的。说完,边找边喊,洵儿,洵儿。这时,她看到帘子后面,有一双胖乎乎的小脚。拉开帘子,看到他把手指放在嘴里,吮吸着。皇帝说,洵儿,手指好不好吃,让父皇也尝尝。
朱常洵真的把手伸过来了。大家都笑了。
午膳的时间到了,郑贵妃给皇帝倒酒。皇帝闻到香味说,这不是陈大人献的金枝酒吗?郑贵妃说,臣妾知道皇上喜欢,所以特地留了一坛。皇帝说,爱妃真是有心啊。朱常洵啊啊地叫。郑贵妃说,皇上,你看洵儿。皇帝说,洵儿,你也想尝尝吗?朱常洵还是啊啊地叫。
皇帝拿了筷子,醮了酒,点了一下朱常洵的嘴唇。朱常洵一边吐着舌头,一边哭了起来。郑贵妃说,皇上,洵儿还那么小,你怎么可以给他喝酒呢?皇帝说,不喝酒,算什么男人呢?郑贵妃说,抱下去吧。皇帝说,爱妃,你也陪朕喝两杯吧。郑贵妃和皇帝干了杯。郑贵妃说,听说皇上正在征集御酒,不知可有收获?皇帝说,这可急不得,就像朕当初遇到你一样,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郑贵妃说,皇上真会拿臣妾寻开心。
22
夜色黑如生铁,京郊厚土镇的百姓大多已进入了梦乡。风中弥漫着浓浓的酒香,这香味来自镇东面的天芳轩酒坊,此刻的天芳轩灯火通明,一片忙碌的景象。十几个伙计光着上身踩酒曲,他们的肤色黝黑,汗流如注。
这时,钱掌柜背着手,迈着方步来了。伙计笑着问,掌柜的,这会又是送给哪个大人呢?钱掌柜得意地说,这回可不是什么大人。这回是给皇上准备的。伙计说,皇上看上咱们天芳轩了?钱掌柜说,这次皇上诏告天下,征集御酒,只要我们的酒能选上,我们就发达了。大家好好干。他查看了一番后,打着呵欠,回去睡觉了。回到府上,便问管家,芳儿睡了吗?管家说,小姐已经睡下了。钱掌柜睡意渐浓,感觉眼睛像一只夹子,很难睁开了,连打了三个呵欠说,时辰不早了,你也去睡吧。
静谧的夜色像一块黑色的纱布被风吹动。离厚土镇约一里,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树林里有一间茅屋。马志青正在专心致志地品尝自己酿造的新酒,突然有一个姑娘跑进来,吓了他一跳。马志青说,芳儿,你怎么来了?
芳儿说,听你的口气,好像不欢迎我似的。马志青有点着急地说,我没这个意思。芳儿说,我听父亲说,皇上正在征集御酒,你为何不去试试?马志青说,我不去。芳儿说,这可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马志青说,那些荣华富贵,并不是我想要的,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快乐。芳儿说,可是,你知道我父亲是个势利的人,他肯定不同意将我许配给你。马志青说,那怕什么,大不了,我们到深山里去隐居。芳儿说,如果你的酒成了御酒,那时候,父亲肯定会同意我们的婚事。马志青不说话。芳儿说,就算是为了我,总行了吧?马志青说,万一要是选不上,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取笑了。芳儿说,你别泄气,你是最棒的,我永远支持你。马志青说,可我总觉得我酿的酒还差一点什么东西。芳儿说,我尝尝。芳儿尝了尝酒,然后说,我觉得挺好的啊。马志青说,我一定要酿出最纯的酒。芳儿说,你一定会的,我相信你。马志青说,我要出去了。芳儿说,去哪里?马志青说,去找露水,上次用的是竹露,松露,荷露,这次,我想再加一点玫瑰花的露水。芳儿说,我得回去了,要不然,父亲知道了,以后就要把我锁起来了。马志青说,我送你回去。芳儿点了点头。
几天后,天芳轩的新酒酿出来了。酒坊上下一派喜气洋洋。只有马志青一人郁郁寡欢,他叼了一根草,坐在柴堆上。御酒坊的高公公来了。钱掌柜说,高公公,你尝尝我们的酒。高公公尝了一口,闭上眼睛,陶醉地说,确实名不虚传啊。钱掌柜说,还请公公多多提携。高公公说,皇上爱酒,也懂得品酒,这次,全国上下应征的酒有一千多个品种,可皇上只尝三种酒,能不能过,都凭我这张嘴。钱掌柜心领神会地塞了五百两银票给高公公,说,有劳公公费心了。高公公说,这皇上最后能不能选中天芳轩的酒,我不敢保证,不过,让皇上尝到你的酒,这个我可以拍着胸脯打保票。钱掌柜说,这就有三分之一的机会了。高公公说,再过一个月,就是最后的时限了,很快就有结果了。钱掌柜说,草民略备酒席,请公公入座。高公公说,你真是太客气了,不过,我今日实在抽不出时间,改日再来拜访了。钱掌柜说,公公,慢走。
是夜,暴雨如注,马志青在雨中舞剑。这时,芳儿来了,她全身都淋湿了。马志青吃惊地问,芳儿,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芳儿今天像是换了一个人。马志青说,芳儿,你怎么了?芳儿还是不说话。马志青说,芳儿,你倒是说句话啊。芳儿说,父亲说要把我许配给别人。说完,眼泪嘀嗒嘀嗒地流,流到了酒里。马志青说,大不了,我们一走了之。芳儿说,逃避不是办法。马志青说,你还是想让我去应征?芳儿点着头。马志青说,我听说,此次应征的有一千多种酒,而皇上只尝三种酒,你父亲给了高公公好处,已经占了一席。我想,这中间肯定有很多猫腻。芳儿说,那我们就把酒直接献给皇上。马志青说,你别说傻话了,皇上是我们想见就能见到的吗?
芳儿说,皇上不是住紫禁城吗?我们直接去找就行了。马志青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时,他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马志青四处寻找这香味来自何处。突然,芳儿说,酒。马志青拿来酒,尝了一口说,成功了。他又给芳儿舀了一瓢。芳儿说,我从来没有喝过如此好喝的酒,好像把整座森林都喝到嘴里去了。马志青说,这酒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芳儿说,你加了什么东西吗?马志青看到芳儿的眼睛,一拍脑门,激动地说,我知道了。芳儿说,是什么?快告诉我!马志青说,我不告诉你。芳儿说,快说嘛,求求你了。马志青说,是你的眼泪。芳儿说,真有那么神奇?马志青说,嗯。马志青一下子又不高兴了。芳儿说,你怎么了?马志青说,我觉得可惜。芳儿说,为什么这么说?马志青说,皇上根本不可能尝到我酿的酒。
芳儿说,不要着急,我们好好想想,肯定会有办法的。突然,一只猫打翻了桌上的酒杯,酒杯碎了,整个院子里都弥漫起清醇的芳香。芳儿高兴地说,我有办法了。
评定御酒的日子到了。皇帝和郑贵妃坐在华盖下。小顺子清了清嗓子说,现在开始品酒,上酒。高公公先端了一壶,介绍道,此酒名曰千叶神,产自江南,是用一千种名贵药材泡制,并放置数十年。此酒特点,入口微辣,回味甘甜,此酒有滋阴补阳的功效。小顺子倒了酒,敬给皇帝和郑贵妃。皇帝喝了一口,摇了摇头。高公公又端了一壶说,此酒名曰玉佛莲,产自贵州,此酒口味纯正,芳香怡人,有清醒提神之功效。小顺子倒了酒,敬给皇帝和郑贵妃。皇帝喝了一口说,再来一杯。小顺子又倒了一杯。皇帝说,爱妃,你觉得如何?郑贵妃说,臣妾觉得此酒比千叶神略胜一筹。高公公又端了一壶介绍道,此酒名曰天芳液,产自京城,是由旧年梅花上的雪水酿造而成,味道由淡而浓,由浓而淡,变幻无穷。喝过此酒,感觉身体飘逸如烟。小顺子倒了酒,敬给皇帝和郑贵妃。皇帝喝了一口,闭上了眼睛。下面的众臣都很紧张。郑贵妃说,皇上。皇帝睁开眼睛说,这三种酒,各有各的特色,千叶神浑厚,玉佛莲纯正,天芳液飘逸,确实称得上佳酿。高公公说,请皇上钦点。皇帝说,不过,离朕要找的人间极品还相去甚远。高公公说,奴才办事不力,请皇上恕罪。皇帝说,朕不怪你,这好酒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申时行说,皇上,老臣有事相奏。皇帝说,申爱卿请讲。申时行说,老臣今天出门,一出门,就听到一声碎裂声,接着,一种奇异的酒香扑鼻而来,老臣从来未曾闻过如此芳香的酒。我的侍从抓住了摔酒坛的两个年轻人,一问,原来,他们是想给皇上献酒,但却没有办法。皇帝说,朕不是下诏,所有的人都可以献酒的吗?申时行说,老臣开始也是这么认为,后来才知道,这里面也有讲究,今日皇上所尝的三种酒,都是有人给高公公送了礼的。万历皇帝说,大胆奴才。高公公说,皇上,冤枉啊冤枉。皇帝说,把他给我带下去。高公公说,皇上饶命啊。皇帝说,你所说的酒,叫什么名?
申时行说,回皇上,此酒名曰金茎露。皇帝说,快呈上来,给朕尝尝。
小顺子说,请申大人呈上金茎露。小顺子接过申时行呈上来的酒,打开酒瓶,准备倒酒,大家就闻到了一种奇异的香味,纷纷议论起来。皇帝举起酒杯,闭着眼睛闻了闻。皇帝睁开眼睛,陶醉地说,朕只是闻此酒,就感觉神清气爽。爱妃,你感觉如何?郑贵妃说,皇上,臣妾闻过此酒,仿佛置身于春雨之后的树林间,感觉神清气爽,飘飘欲仙。皇帝轻轻地尝了一口,细细回味着。皇帝突然一拍桌案,大家都吓了一跳。
皇帝说,好酒,好酒,此酒只有天上有啊。众大臣都松了一口气。申时行说,皇上,老臣尝过此酒,觉得此酒确实好,但老臣愚钝,不知道好在哪里。
皇帝笑着说,真正的好酒,只需要说一个好字,具体哪一点好,谁也说不清楚。申时行说,皇上对酒的研究真是出神入化,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皇帝说,申爱卿,你所说的酿造此酒的年轻人,现在何处?申时行说,酿造此酒的年轻人名叫马志青,是天芳轩的一名伙计。皇帝说,速宣他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