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儿哭着说，小姐死得好可怜啊。小乐说，你别哭，慢慢说。馨儿说，有一天，宫里来了一个又老又丑的太监，说是贵妃娘娘要见小姐，小姐就随他进了宫，在宫里还见了狗皇帝，这狗皇帝对我家小姐起了色心，便让那个太监跟我家老爷提亲，老爷势利，一口答应了。他说，如果不答应，就会有灭门之灾。当晚，他把小姐锁在屋里，小姐就……小乐赶紧向马志青禀报，一见到他，就忍不住大哭起来。马志青说，小乐，你这是怎么了？小乐不说话。马志青说，你见到小姐了吗？小乐还是不说话。马志青说，你哑巴了，你倒是说句话啊。小乐哭着说，芳儿小姐出事了。马志青说，她病了吗？小乐说，她死了。马志青感觉眩晕，嘴里说，不，这不可能。小乐扶住马志青说，老爷，你怎么了？马志青说，不可能，这不可能，我马上去找芳儿。小乐说，芳儿她死了，没了。马志青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乐说，皇上要芳儿小姐入宫，小姐不从，就悬梁自尽了。马志青说，芳儿，我的芳儿，早知今日，我就不应该去应征什么御酒，我们就应该一起归隐山林。

24

晨光照进翊坤宫，郑贵妃醒来了。李公公进来。李公公说，奴才给娘娘请安。郑贵妃说，人带来了吗？李公公说，奴才该死，奴才有负娘娘重托。郑贵妃说，发生了什么事？李公公说，启禀娘娘，奴才今天去天芳轩，才知道芳儿姑娘她……郑贵妃说，她怎么了？李公公说，芳儿姑娘一时想不开，悬梁自尽了。郑贵妃说，她这又是何苦呢？李公公说，都是奴才办事不力，请娘娘处置。郑贵妃叹了口气说，唉，算了，不是谁都可以侍候皇上的，是她没这个福分。李公公说，娘娘说得对。郑贵妃说，你先下去吧。李公公说，多谢娘娘恕罪，奴才告退。李公公正欲退下，郑贵妃说，站住。李公公说，娘娘，您还有什么吩咐？郑贵妃说，你务必保守秘密。李公公说，请娘娘放心，我一定让这事烂在肚子里。郑贵妃说，嗯，下去吧。

早朝时，申时行说，启禀皇上，织造坊正在日夜加班，织造龙袍。

皇帝说，好。徐爱卿，寿宫的工程进展如何？徐大人说，启禀皇上，天公作美，寿宫的地宫施工进展顺利。皇帝说，还需多少时日？徐大人说，回皇上，再过三个月即可完工。皇帝听了很高兴，他说，好，到时候，朕要在地宫设宴，好好庆贺一番。众大臣说，恭喜皇上。皇帝说，朕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这时，吴大人站出来说，启禀皇上，微臣以为，皇上应当尽快立太子。皇帝最怕大臣提立太子的事，因为，按照祖制，应该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可他却想立皇三子朱常洵为太子。他知道，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如果现在说出自己的想法，必定会遭到大臣们的一致反对。

他说，这个朕自有主张。吴大人说，此事关乎一国之本，皇上应该尽快决定才是。李大人说，按祖上的规矩皇上应该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皇帝说，此事朕要深思熟虑方可。没什么事，就退朝吧。

朱常洵在宫外荡秋千，春儿在后面推。朱常洵说，高一点，再推高一点。春儿说，小主子，你坐好了，小心摔着。朱常洵开心地笑着。这时，有人喊，皇上驾到。朱常洵一边说父皇来了，一边跳下来，迎上去。突然，他摔倒在了地上，哭了起来。皇帝把他抱起来说，洵儿不哭，洵儿不哭。

皇帝把朱常洵抱进屋。郑贵妃说，臣妾给皇上请安。皇帝说，爱妃请起。郑贵妃说，皇上，今日早朝，可有什么新鲜事？皇帝说，甭提了，本来朕很开心，孰料吏部右侍郎吴清又提起立太子的事，说要立常洛为太子，搞得朕心烦意乱。郑贵妃说，我看他存心给皇上捣蛋，皇上应该严惩才是。皇帝说，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就像野草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郑贵妃哭哭啼啼地说，皇上，臣妾真的好害怕。皇帝说，你放心好了，朕一定会让常洵当上太子。郑贵妃说，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就放心多了。不过，李太后一向喜欢常洛，不喜欢常洵，臣妾真的很担心。皇帝说，你不用担心。郑贵妃说，臣妾有一个想法，可以让洵儿顺理成章当上太子。皇帝问，你有什么好法子？郑贵妃说，皇上最爱的人是谁？

皇帝说，当然是你了。郑贵妃说，那皇上愿意为臣妾做一切事情吗？

皇帝说，有何话直说，都快把朕急死了。郑贵妃说，皇上只要把皇后打入冷宫，封臣妾为皇后，这样一来，常洵当太子就名正言顺了。皇帝点着头说，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郑贵妃侧过头说，皇上，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皇帝说，朕不是这个意思。郑贵妃不说话，只是哭。皇帝说，爱妃，你不要哭，你知道朕最见不得眼泪。郑贵妃还是不理。皇帝说，所谓名正则言顺，要把皇后打入冷宫，不是不可以，不过，总得有一个理由才行。你也知道，母后对皇后恩宠有加，如果没有理由，母后非但不会同意，还会给你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郑贵妃说，可她一次次地加害于我，差点害死了常洵。皇帝说，可不是没抓到证据吗？郑贵妃又哭了起来。

皇帝说，皇后体弱多病，你只要耐心等待，登上皇后的位置，不过是早晚的事情。郑贵妃马上破涕为笑，说，皇上，你真好。

晚上，马志青睡在床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月光照着茅屋，自己抱着芳儿。这时，传来了马蹄的声音。芳儿说，志青，不好了，我爹爹来了。马志青说，他来干什么？芳儿说，他要把我抓了，送进宫去。马志青说，那，那怎么办？芳儿说，我们快跑。马志青说，可我们又能跑到哪儿去呢？芳儿说，别说那么多了。说着，他们一起从后门跑掉了。他们来到一片林子里，马蹄声也跟了过来。突然，芳儿的脚崴了，马志青把她背了起来，他们躲进了一个草丛里。追赶的人离去之后，他们从草堆里出来了。马志青说，我们该去哪里？芳儿说，我也不知道，反正越远越好。他们走啊走啊，来到了一个渡口，渡口有一条船，他们刚上船，又有人追了上来。船离岸了，他们划啊划啊，终于来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芳儿高兴地说，我们自由了。

这时，突然，传来了一阵笑声，从树林里钻出来几个人。领头的说，我在这里等候多时了。马志青说，你，你是谁？领头的说，把他给我拿下。打了几个回合，马志青昏了过去。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地上只留了芳儿的一块手绢。他喊着，芳儿，芳儿，你在哪里？就在这时，他醒了。

听到叫声，小乐进来了。小乐说，老爷，你怎么了？马志青说，给我倒杯水。小乐说，老爷，你是不是梦到芳儿姑娘了？马志青点了点头。小乐说，芳儿姑娘真是太可怜了。马志青说，我很快就会跟她相见了。小乐说，老爷，你可千万别想不开。马志青说，我没事了，你去歇着吧。小乐说，我就在这里陪着老爷。

皇帝正在吃点心，郑贵妃给他按摩。皇帝说，小顺子，宣马志青，朕要问问他酒酿得怎么样了。不一会儿，马志青来了。马志青说，皇上吉祥，贵妃娘娘吉祥。皇帝说，你的金茎露酿得怎么样了？马志青说，回皇上，再过三日就可以了，这次，我又做了一些改良。皇帝说，酒一出来，你就给朕送一坛过来尝尝。马志青说，微臣遵旨。皇帝说，朕听说你的恋人病死了，可有此事？马志青一下子愣住了。小顺子说，马志青，皇上问你话呢！马志青说，多谢皇上关心。皇帝叹了一口气说，可惜了一段好姻缘啊。郑贵妃说，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你一定专心酿酒，不要辜负皇上的期望。马志青说，微臣一定不负皇上和娘娘重托。皇帝说，你先下去吧。马志青说，微臣告退。

大臣们在一起，总会谈起宫里的事。陈大人，余大人和丁大人三个在一起喝酒。余大人说，你们以为，谁会当上太子？陈大人说，依我看，是朱常洛。余大人说，为何？陈大人说，李太后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一定不会坏了祖宗的规矩，皇上虽然疼爱常洵，但是皇上是个大孝子，只要李太后一发话，他就只能听从。丁大人笑着摇了摇头说，我看未必。余大人说，丁大人有何高见？丁大人说，祖宗的规矩不能破，这没错，但是你们是否知道皇后娘娘体弱多病，恐怕支撑不了多少时日，只要王皇后一死，那皇后的位置……说到这儿，丁大人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余大人点了点头说，丁大人所言确实有道理。陈大人说，我觉得丁大人太小看王皇后了。丁大人说，此言怎讲？陈大人说，王皇后可不是简单的人物，切不能被表面的现象所欺骗。依我看，王皇后是在装病。丁大人说，陈大人未免太过武断了，听说这病是上次流产时留下的。余大人面露愠色地说，我怎么感觉像是在雾里看花一般。陈大人说，以老夫所见，王皇后绝对不会轻易罢手，她是以不变应万变，等到贵妃娘娘一旦对她放松了警惕，她就会出招了。余大人说，来来来，喝酒喝酒。喝过酒，陈大人说，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的情况对常洛皇子非常不利。余大人说，怎么会呢？我看很多大臣都站在常洛皇子这边啊。陈大人说，皇上迟迟不让常洛皇子出阁读书，其用意大家都明白。丁大人说，我听宫里的传言说皇上给贵妃娘娘写过一道密旨。余大人说，密旨上都有什么内容？丁大人说，我没有见到，不能妄加猜测。陈大人说，依我看，这场较量恐怕不是短时间能分出胜负，王皇后和郑贵妃都不是省油的灯，这后宫肯定会好戏迭出。余大人说，那我们到底站在哪一边呢？陈大人和丁大人老奸巨猾地笑着，没有作答。

皇帝越来越不喜欢上朝了。他推托说自己头昏眼黑，力乏不兴，腰痛脚软，行立不便。他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对抗逼他立太子的大臣们。每天起床后，就和郑贵妃一起喝酒、下棋，他越来越喜欢这样的生活了。

马志青提着新酿的酒进来。马志青说，微臣酿造了新酒，请皇上品尝。

皇帝说，朕今日要开怀畅饮。马志青给皇帝倒酒，皇帝闭着眼睛在享受着酒的香味，边闻边说，好香啊。突然，马志青将酒坛打碎，迅速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片，冲向了皇上，说，狗皇帝，拿命来。皇帝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郑贵妃站起来，用自己的身子挡着皇帝说，皇上，小心。小顺子尖叫了一声。碎片捅进了郑贵妃的胸前。小顺子上前抱着马志青的腰，吼道，护驾，护驾。皇帝腿一软，忙喊，来人啊，来人啊。小顺子被马志青轻轻一甩，就甩到了墙角。马志青又捡了一块碎片，去追杀皇帝，万历皇帝躲在桌子底下。这时，侍卫冲了进来，很快抓住了马志青。皇帝钻出桌子。郑贵妃的衣服已经被血浸染。皇帝抱着郑贵妃说，快，快，传御医。郑贵妃说，皇上，臣妾，恐怕，不行了。皇帝说，爱妃，你不会有事的。郑贵妃头一垂，昏了过去。

御医来了，他先给郑贵妃止住血，然后把了把脉。皇帝说，御医，贵妃她怎么样了？御医说，贵妃娘娘身子虚，这次流了那么多血，恐怕……皇帝抢过话说，不准说恐怕，一定要救活贵妃，否则，朕饶不了你。御医说，微臣一定尽力而为。

皇帝紧紧握着郑贵妃的手。小顺子说，贵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你先喝碗参汤，压压惊吧。皇帝一挥手，打掉了碗，说，朕不喝，都给我退下。小顺子吓了一跳，退下了。皇帝哭着说，爱妃，你醒醒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朕怎么办啊。这后宫虽大，只有你对我是一片真心，如果没有你，我连个交心的人都没有了。只要你醒过来，朕什么要求都答应你，什么事情都依着你。爱妃，你快醒醒吧。

坤宁宫里，王皇后一脸病容。月儿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主子，奴才有重要的事情禀报。王皇后使了个眼色，宫女都退下。王皇后说，说吧。月儿说，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今儿早上，御酒坊的马志青在献酒的时候，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要行刺皇上。王皇后说，那皇上没事吧？月儿说，皇上只是受了点惊吓，不过，郑贵妃可就没那么走运了。她给皇上挡了一刀，现在还昏迷不醒。王皇后一下子来了精神，说，御医怎么说？月儿说，御医说郑贵妃身子虚弱，加上失血过多，恐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王皇后说，你这是听谁说的？月儿说，这个消息宫里都传遍了，大家都在议论呢。王皇后笑着说，唉，我可怜的妹妹，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月儿说，依奴婢看，那是报应。王皇后说，做奴才要有奴才的样子，这嘴巴要有个站岗的，万一让人听到了，还以为我这个当主子的没有好好管教呢。月儿说，奴婢知道了。王皇后说，今儿个阳光那么好，陪我去宫后苑散散心吧。

皇帝拉着郑贵妃的手，小顺子进来说，皇上，你已经一天没有用膳了，要不，奴才给你拿点点心来吧。皇帝说，朕不饿。小顺子说，皇上，龙体要紧啊。皇帝吼道，朕说了不饿。小顺子一惊，趴在地上说，奴才该死。皇帝说，给朕滚出去。小顺子只好悻悻地出了门。

李太后在念经。小德子在门外面。小顺子说，小德子，我要见太后娘娘。小德子说，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小顺子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劳驾你通报一声。小德子说，你等着。小德子进来，对李太后说，主子，小顺子求见。李太后说，他这么晚来，肯定有什么急事，让他进来。小顺子进来了。小顺子说，奴才给太后请安。李太后说，你这么晚来，有什么事？

小顺子说，这么晚了，照规矩奴才不该打扰太后，只是事情紧急，奴才实在没有其他法子。李太后说，到底是什么事？小顺子说，今儿早上，有刺客刺杀皇上，郑贵妃以身相挡，血流如注，至今昏迷不醒，皇上伤心不已，已经一天没用膳了，奴才担心这样下去，皇上龙体有恙，故请太后去劝劝皇上吧。

李太后一听，吃惊地说，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侍候皇上的？小顺子说，奴才的嘴皮都磨破了，可皇上一句都听不进去。李太后说，那只有哀家亲自去一趟了。

皇帝握着郑贵妃的手已经睡去。这时，外面响起了太监的声音，太后驾到。皇帝一惊，赶忙起身说，儿臣给母后请安。李太后说，听小顺子说，你已经一天没有用膳了。皇帝说，儿臣吃不下。李太后说，皇上，你让我太失望了，作为一国之君，你理应分清轻重，如果饿坏了身子，那该如何是好？皇帝说，可贵妃她这个样子，儿臣真的吃不下东西。李太后说，这儿女私情难道比江山社稷还重要吗？皇帝不语。李太后说，哀家真不知道贵妃哪一点好。皇帝说，儿臣知错了，让母后担心了。李太后说，你用过膳，早点歇着吧，明儿一早还要上朝呢。皇帝说，儿臣知道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郑贵妃还没有醒来。王皇后有些幸灾乐祸，以前，她费尽心思想要置郑贵妃于死地，可是，当她开始绝望的时候，郑贵妃却不明不白地昏迷过去了。也许，这就是她应得的下场吧。王皇后问，月儿，贵妃昏迷几天了？月儿说，回主子话，已经三天两夜了。王皇后说，你说她还能醒过来吗？月儿说，奴婢听御医说，如果今天晚上还不能醒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王皇后说，那本宫是不是应该去看她最后一眼呢？月儿说，皇上这几天一直守在贵妃身边，不让任何人接近。王皇后叹了一口气说，本宫还是不要去自讨无趣了。

25

亥时，天已黑透。宫女侍候朱常洵上了床，将灯蒙上纱布，出去了。朱常洵假装闭着眼睛，等宫女一出门，就光着胖胖的脚丫，起了床，他先把门打开一条缝，看到四下里没有人，便像风一样钻了出来，然后，贴着墙根，悄悄溜了出来。春儿问，小主子睡了吗？宫女说，睡下了。春儿说，今天没哭没闹吗？宫女说，能不闹吗？春儿叹了口气。宫女说，贵妃娘娘还没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