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儿说，没呢。宫女说，要是贵妃娘娘有个三长两短，小主子肯定要被人欺负了。春儿说，贵妃娘娘不会有事的。你去看看小主子，他睡觉时爱踢被子，容易着凉。宫女说，嗯，我这就去。宫女推门进来，她来到朱常洵的床前，突然叫了起来，不好了，不好了。春儿听到声音，马上进来。春儿说，出什么事了？宫女哭哭啼啼地说，小主子，小主子不见了。春儿说，快，快到各处去找找。

翊坤宫灯火通明，睡下的宫女和太监都起来找朱常洵，他们一无所获。

春儿问，找着了吗？大家都摇头。春儿急坏了，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我可怎么跟贵妃娘娘交代啊。

春儿心急如焚。她想，小主子不在宫中，会去哪里呢？一个宫女说，兴许是去宫后苑了。白天的时候，小主子在宫后苑玩得很开心。另一个宫女说，我看可能是去乾清宫找贵妃娘娘了。春儿说，大家分头去找。

朱常洵光着脚，在宫中乱串。碰到巡逻的人，他就找个角落躲起来。

这时，有个人拍了他一下，他回过头，看到一个小太监。小太监认出了朱常洵，说，奴才给常洵皇子请安。朱常洵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小太监说，我是乾清宫的小平子。你这是要去哪里啊？朱常洵说，我要去找我母后，你可知道她现在何处？小平子说，当然知道，贵妃娘娘现在就在乾清宫。

朱常洵说，你带我去嘛。小平子说，这么晚了，我还是把你送回翊坤宫。朱常洵一听要回翊坤宫，抱着柱子，死活都不肯走。小平子没法子，只好笑了笑说，那好吧。

皇帝正陪在郑贵妃身边，这时，小顺子进来了。小顺子说，皇上，你猜，谁来了？话音刚落，朱常洵就跑了进来。朱常洵扑到皇帝的怀里说，父皇。皇帝说，洵儿，你怎么来了？怎么还光着脚？小顺子说，启禀皇上，常洵皇子是一个人来的。朱常洵看到郑贵妃说，父皇，母后怎么了？皇帝说，她睡着了。朱常洵喊，母后，母后。皇帝说，洵儿不要打扰母后睡觉。

春儿来到了乾清宫，要把常洵失踪的事原原本本地禀报皇上。见到春儿，小顺子笑着说，你是来找常洵皇子的吧？春儿说，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吗？小顺子说，在。春儿松了一口气说，可真把我急坏了。小顺子说，他怎么一个人跑了出来呢？春儿说，照料小主子的宫女一转身，主子就不见了，找遍了整个翊坤宫都没有影儿。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小顺子说，我们这些当奴才的不容易啊。皇帝抱着常洵，常洵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突然，皇帝看到郑贵妃的手指动了一下。皇帝马上喊，来人啊。小顺子进来说，皇上，有何吩咐？皇帝说，贵妃刚刚动了一下手指。小顺子说，奴才这就去找御医。过了一会儿，皇帝听到了郑贵妃的声音，水，水，水。皇帝说，快拿水来。宫女拿来了水。郑贵妃喝完了水，慢慢睁开了眼睛。皇帝很开心，激动地说，爱妃，你醒了，你终于醒了。郑贵妃说，皇上——她一开口说话就咳嗽起来。皇帝说，你别说话。朱常洵也醒了。朱常洵看到郑贵妃说，母后，母后。郑贵妃的眼泪就滚了出来，手轻轻抚着他胖乎乎的小脸。

御医把了把郑贵妃的脉。皇帝说，怎么样？御医说，恭喜皇上，贵妃娘娘没事了。只是她身子很弱，需要静心调养一段时间。微臣先给她开一方补药。皇帝说，小顺子。小顺子说，奴才在。皇帝说，看赏。

喝过药，郑贵妃问，皇上，我的头好晕，我睡了多久？皇帝说，你睡了整整三天三夜了。郑贵妃说，臣妾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皇上了呢？皇帝说，爱妃，我不会让你离开朕的。

与此同时，几位大臣正在申时行府上商议立太子的事。申时行说，皇上迟迟不立太子，诸位有何看法？梁大人说，下官三番五次上折子，请皇上早立太子，但皇上均未答复。恐怕另有打算。吴大人说，皇上的意图很明确，就是想立常洵为太子。梁大人说，这是有违祖制的事情。吴大人说，所以，皇上用缓兵之计，等候时机。梁大人说，此话怎讲？吴大人说，郑贵妃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她对皇后一位瞰觑已久。此次，她为皇上挡了一刀，皇上定会对她更加恩宠。我看，皇上废掉王皇后是早晚的事情。梁大人说，可李太后肯定不会同意。吴大人说，那是现在的情况，以后的事情就不好说了。如果让郑贵妃这样一个有野心的女人得势，肯定会扰乱朝纲。梁大人说，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让皇上立常洛为太子。吴大人说，不知申大人意下如何？申时行说，国之根本，在乎礼，如果没有礼，国家一定会乱成一团。

梁大人说，我们人微言轻，只有申大人亲自出马方可力挽狂澜。申时行说，既然诸位如此错爱，老朽也不好推让了。

郑贵妃恢复得不错，半个月后，就能下地走路了。她说，皇上，臣妾在卧房呆得太久，心里闷得慌，人都快发霉了，想到宫后苑里去走走。皇帝说，你今天感觉如何？郑贵妃说，臣妾已经没事了。皇帝说，那朕陪你一起去。郑贵妃说，有春儿陪我就行了。皇帝说，那怎么行？朕一定要亲自陪你去，如果不是你帮朕挡了那一刀，朕恐怕就一命呜呼了。郑贵妃说，皇上，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阳光明媚。皇帝扶着郑贵妃走着。郑贵妃说，皇上，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皇帝说，当然记得。郑贵妃说，那你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皇帝想了想说，这个朕还真的记不起了。郑贵妃说，从我们第一次见到，已经整整七年了。皇帝说，时间过得真快，朕怎么感觉就像昨天才认识你啊。郑贵妃说，等有一天我老了，你还会陪着我来晒太阳吗？皇帝说，一定会的。郑贵妃开心地笑了。皇帝说，你笑起来真好看，朕已经很久没见到你笑了。

张鲸正在值事房闲坐，一个小太监跑进来说，启禀张总管，刺客马志青咬舌自杀了。张鲸说，一帮没用的家伙，这样的恶人，应该用本朝最重的刑凌迟才能解心头之恨。小太监说，那尸体如何处置？张鲸说，鞭尸一千下，扔到郊外去。小太监说，遵命。

十六年。寿宫地宫落成了。皇帝穿着崭新的龙袍在此举办盛大宴席。太监念圣旨：“朕心嘉悦，诸臣协力效劳，宜加特典，首辅（申）时行岁加禄米五十石，赏银币，荫一子尚宝司司丞；次辅（王）锡爵赏银币，荫一子入监读书；定国公徐文璧加禄米三十石，给予应得诰命。钦此。”众大臣下跪，谢皇上恩典。皇帝说，众爱卿，快快请起，今日朕十分开心，请大家开怀畅饮。席间，歌舞表演不断。回到宫中，皇帝又连续喝酒，一醉不起。

众大臣在等待早朝。这时，小太监来了。小太监说，皇上偶感头眩，取消今日早朝。大臣们议论纷纷。一个大臣说，我听说陛下由于骑马摔下来伤了额头而托辞“头眩”不举行早朝。另一个大臣说，如果真是如此，以一时的快乐，而忽视了对安全的考虑，为患尚浅。但如果是陛下所说的“头晕目眩”危险可就大了。大臣们都散去，只有申时行未走。申时行跟小太监说，麻烦公公跟皇上通报一声，老臣要面见圣上。小太监说，申时行请回吧，皇上说了，他今儿个不见任何人。申时行悻悻而去。

这天，皇帝忧心忡忡。郑贵妃和朱常洵来了。朱常洵一边叫父皇一边扑到皇帝怀里。朱常洵用手拔着皇帝的胡子。郑贵妃说，皇上，你好像有心事？皇帝说，是啊，徐大人又上折子说寿宫工地没银子了。郑贵妃说，没有银两就从太仓库里面拨嘛。皇帝说，这两年天灾不断，太仓库里也没有多少银两了。郑贵妃说，那皇上就下谕令文武百官捐助工银嘛。皇帝说，这恐怕不妥。郑贵妃说，那就开纳事例，凡是肯按标准出钱的人，不论出身、资历、才学如何，都可买到相应职位的官衔。

皇帝说，这个恐怕大臣们也要反对。郑贵妃说，皇上不必过于担忧，拿出点魄力出来。皇帝说，那就先试试吧。

第二天早朝，田大人说，启禀皇上，建州首领努尔哈赤已经启程，进贡朝廷。丁大人说，皇上，努尔哈赤羽翼渐丰，对我朝虎视眈眈，此番前来进贡，不过是想麻痹皇上，皇上可借此机会除掉他。田大人说，皇上，万万不可，努尔哈赤是我朝的顺臣，如果对他大开杀戒，建州必将大乱，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皇帝说，田大人说得对，人家一番好意，前来进贡，我们却将他除掉，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有损我大明朝的威仪？丁大人说，皇上，努尔哈赤不除，后患无穷啊！皇帝说，申大人，你的意见如何？申大人说，老臣以为，丁大人多虑了，努尔哈赤确有野心，但想打大明朝的主意，恐怕就有些可笑了。众大臣都笑。皇帝说，退朝。

努尔哈赤进贡的队伍来到了山海关。他登上了山海关，望着眼前的一切，心里默默地说，有朝一日，我一定用枪刀、用战马冲破这天下第一雄关。

见到皇帝，努尔哈赤跪了下来，一连磕了几个头，说道：“建州努尔哈赤为感谢皇上天恩庇护，特敬献贡品，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努尔哈赤将礼单双手捧到齐眉，太监接过礼单。太监报，虎皮十张，花豹皮十张，黑熊皮十张，虎鞭十根，熊掌十对，鹿皮三十张，墨貂皮二十张，紫貂皮二十张，人参二百斤，珍珠五十斤，名马二十匹。皇帝笑着说，尔等一路辛苦了。太监又报，建州首领努尔哈赤为人宽厚，聪明能干，对朝廷赤胆忠心。十多年来如一日，守边认真，并能听从边境大臣指挥，又能团结女真各部。功勋卓着，难能可贵，又不辞劳苦，亲送贡品来京。其精神、品貌都是女真人的榜样。特赐给白银一千两，蟒缎五十匹，白绫五十匹。以兹奖励。

钦此。努尔哈赤忙说，谢主隆恩。

退朝后，皇帝正在宫中喂鸟。小顺子说，皇上，申时行求见。

皇帝说，宣他进来。小顺子说，宣申时行觐见。申时行说，微臣给皇上请安。皇帝说，平身。皇帝说，大人今日定是为开纳事例一事而来的吧？申时行说，皇上正是料事如神。皇帝说，朕已经收了一大堆的折子了。申时行说，开纳事例一出，举国哗然。老臣以为，皇上应当立即收回成命，否则，官场就会腐败成风，一发不可收拾。皇帝说，接着说。

申时行说，据老臣所知，开纳事例的阳羡知县蒋祝生刚上任三天，就因收了贿赂，判出了冤案。皇帝说，朕也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寿宫无银两，申时行可有高招？申时行一时语塞。皇帝说，再说了，没有开纳事例，朝中的官员就没有腐败，就没有冤案吗？申时行说，开纳事例既出，必将民不聊生啊！皇上切不可杀鸡取卵啊。皇帝说，你说的道理，朕都明白。只要筹足了银两，此事即可废除。申时行不好多说什么。皇帝说，申时行，你还有什么事吗？申时行说，老臣以为，立太子一事，乃一国之本，刻不容缓。皇帝说，皇子们都还小，朕还需观察一段时日。申时行说，按照祖宗的规矩，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莫非皇上要破坏祖宗的规矩？

皇帝说，这个朕自然明白。申时行说，老臣以为，皇长子朱常洛应该出阁读书了。皇帝说，这是你个人的意见吗？申时行说，这是群臣的意见。皇帝说，既然如此，那就让常洛出阁读书吧。朕有些累了，你先退下吧。申时行说，老臣告退。

得知朱常洛出阁读书的消息，郑贵妃气冲冲地来乾清宫找皇帝。

皇帝说，爱妃，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郑贵妃说，皇上，你答应臣妾的事情，为什么反悔？皇帝说，爱妃，你指的是什么事情？郑贵妃说，你不是说不让朱常洛出阁读书的吗？皇帝笑着说，朕还当是什么事呢。郑贵妃说，请皇上收回成命。皇帝说，这怎么可以呢？朕的威仪何在？郑贵妃说，臣妾有一个好办法。皇帝说，什么办法？郑贵妃说，皇上可以找一个托词。皇帝说，说来听听。郑贵妃说，臣妾听说，出阁礼耗费巨大，差不多要十万两银子。皇帝点了点头说，这个主意不错。

皇帝说，来人啊。小顺子说，奴才在。皇帝说，传朕的口谕，因皇长子出阁礼所需费用浩大，出讲少俟二三年，册立一并举行，庶可省费。小顺子说，奴才遵旨。郑贵妃笑了。

太监传达了皇上的新口谕，众大臣目瞪口呆。梁大人说，申大人，你不是说皇上已经同意了吗？怎么又变卦了？申大人说，唉，我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梁大人说，依我看，肯定是郑贵妃从中作梗。余大人说，我们一定不能让郑贵妃得逞。申大人叹了口气说，难啊。

朱常洛问王恭妃，母亲，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阁读书？王恭妃说，你父皇已经下旨了，你很快就可以随翰林院的官员读书了，这可是朝中众多大臣为你争取到的机会，来之不易，你可要认真学习治国之术，不负大臣们的重托。朱常洛不解地问，那些大臣我一个都没有见过，他们为何要帮助我？

王恭妃说，他们要拥立你为太子。朱常洛说，可是父皇根本就不喜欢我，他只喜欢常洵。王恭妃说，你是父皇的长子，按照祖宗的规矩，太子这位非你莫属。朱常洛说，孩儿不想当太子，孩儿只想陪着母亲。王恭妃刮了他一个耳光，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朱常洛哭了起来。王恭妃说，不许哭。朱常洛便停住了。王恭妃说，为娘的命不好，在这后宫之中，只能任人欺凌，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你能当上太子，到时候，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们娘俩了。

为娘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朱常洛说，母亲，我一定用功读书。

王恭妃抱着朱常洛，泪流不止。这时，小魏子进来了，王恭妃赶忙擦干眼泪。小魏子说，主子，不好了，小主子出阁读书的事有变故了。王恭妃说，这怎么可能，皇上不是下旨了吗？小魏子说，可皇上不知道听信了谁的妖言，说小主子出阁需花费十万银两，故而推迟了。王恭妃说，这，这不可能，你听谁说的？小魏子说，这事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主子，你可得想想办法。王恭妃说，我有什么办法？小魏子说，主子可以去找一下太后娘娘。

王恭妃说，我已经给太后添了那么多麻烦，怎么好再去打扰她呢。小魏子说，主子，这样对小主子太不公平了。王恭妃说，唉，都是我命不好，连累了洛儿。小魏子说，皇上金口玉言，怎么说变卦就变卦呢？王恭妃说，这怨不得皇上，肯定是郑贵妃从中使坏，皇上耳根子软，听不得谗言。小魏子说，郑贵妃确实非等闲之辈，连王皇后都要敬她三分呢。王恭妃叹了一口气说，这往后不知道洛儿还要受多少苦呢。

皇帝翻看奏折，突然觉得脖子有点酸。郑贵妃说，皇上，你哪儿不舒服？皇帝说，脖子酸。郑贵妃说，让臣妾给你揉揉。郑贵妃开始揉，边揉边说，皇上，轻了还是重了？皇帝说，轻了。郑贵妃加了点力气。

皇帝又说，重了，重了。郑贵妃温柔了一点，边揉边说，现在怎么样？

皇帝说，朕感觉舒服多了。郑贵妃说，皇上不要过于劳累。皇帝说，朕最近经常觉得头晕目眩。郑贵妃说，可能是因为最近朝中事情太多吧？皇帝说，是啊，朝中大臣之间钩心斗角，让朕感觉心力交瘁。郑贵妃说，可惜臣妾是女流之辈，不能为皇上分忧解难。皇帝说，爱妾其实已经帮朕很多忙了。郑贵妃说，皇上，寿宫工程进展可顺利？皇帝说，此事也让朕颇为伤神啊。郑贵妃说，怎么呢？皇帝说，工部徐大人上了折子，说寿宫工地又缺银两了。郑贵妃说，上回的开纳事例筹了多少银子？皇帝说，大概二百万两。郑贵妃说，还要多少银子？皇帝说，还需二百万两。一下子让朕到哪里去筹那么多钱？郑贵妃笑着说，这有何难？皇上可以纳粟入监，向公家捐纳一定数目的粮食，或银两，就可以买到监生的资格。皇帝说，嗯，好主意。小顺子，拟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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