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善第一感觉清醒地认识到走错房间了。他逃离似地边穿衣服边道歉：对不起先生，我走错房间了。太对不起了，我这是……

许善走了出来，内心暗自庆幸，幸亏刚才这个屋里住的不是女人，否则非成强奸犯不可。同时他在心里责怪自己，你他妈这是怎么了，一天魂不守舍，怎么会走错房间呢？

许善转了一圈，找不着雅琴的家了，楼层也对，房间就是这间呀。他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是不家里遭贼了，那个家伙是小偷吧？还是幻觉？许善勇气来了，一脚就把房门踹开了。许善又怔住了，那个小伙子还坐在那里，肯定不是幻觉，要是贼，怎么会那么从容？看那气质，长长的头发，留着小胡子，倒像个不合时宜的艺术家。

老板，进来吧，你没有走错房间。

那个人从沙发上站起来，很客气地走向许善，伸出了手。

许善说：你是哪位，你认识我吗？

那个人说：我叫老四，是你的前任。

许善：什么意思？什么前任？

老四：我是雅琴的前任男朋友，你是她现在的男朋友，我不就是你的前任了吗？虽然你比我大二十岁，先后顺序决定了，你也只好屈居。

许善觉得这个老四说话有点怪，但是却显得很真诚，从内心里就有点喜欢这个孩子了。不知道心理学家研究过没有，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有一见钟情的，不过这个情，多数都是友情的情。

许善和老四友好地拉了一下手，就面对着老四坐在了床上。

许善：老四，你贵姓？

老四：我姓老，名字一个四字，一二三四的四，别人常误以为是我的小名。

许善：好吧，你虽然是我的前任，我看我还是叫你老弟吧。

老四：好吧，老板，其实你和我爸的年龄差不多，我应该叫你叔叔。

许善：别，千万别叫叔叔，你把我叫老了，让我没法和雅琴在一起呆了。就叫我大哥吧。

老四：那好，大哥，你怎不问我是怎么进来的？

许善：问你干吗？你已经进来了。

老四：你对我一点也不怀疑不嫉妒吗？

许善：有一点，但是不重要，你在这里等我，是明摆着的，不是雅琴让你留下等我，就是你有钥匙，反正你不是那种爬窗子的人。我想知道的是你要跟我说什么。

老四：还是你们这些老人家厉害，这么理性。

许善：我不是老人家，我是中年人。

老四：对不起，大哥，我和我老爸说习惯了。

许善：我是刚刚进入四十岁的中年人，四十岁是人生的一道风景分界线，之前，是感性人生，可以冲动，可以愤青，可以不顾后果，什么都输光了，还有青春；之后，就要理性了，要想后果，摔倒了还能不能爬得起来，输了，还有没有机会赢回来。

许善觉得自己面对老四有点语重心长的样子，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仅仅是老四这个人，更主要的可能还是他的年龄。

许善这番话是年龄面对年龄的感叹。

老四：大哥，你太深刻了，我很受教育。

许善：老弟，你今天不是来接受我的教育的，我也没必要教育你，这是你们学校的任务。咱们之间，我想没有障碍了，你有话就坦率跟我讲吧。

老四：好吧，大哥，看来我没有事情会逃过你的法眼。我是谈雅琴的事情。

许善：雅琴怎么了？我们很好，你别来跟我争，我告诉你，别看我比你年龄大，但是我比你有优势。

老四：大哥，你这么看重雅琴，我很感动，我不是来和你争的，我是来向你托付雅琴的。

许善：怎么回事？

老四：其实说托付是我一厢情愿，我没有这个资格来这么做，但是我就想这么做。否则，我的心灵就不安。我不了解你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已经做好了挨一顿揍的准备。

许善：到底是怎么回事？挨揍的事你就放心吧，免了。

老四：非常感谢，大哥，你不揍我了，但是我还有一个准备，就是揍你。

许善：你还要揍我？

老四：这个也免了，大哥，你放心吧。我原来觉得你要把雅琴不当一回事，我就揍你一顿。

许善：好了，谈谈你来托付我的事情吧。

老四：也没有具体的事情，就是拜托你好好爱雅琴。

许善：这爱与不爱是我和雅琴两个当事人之间的事情，不关你的事。

老四：你们的爱情本来不关我的事，但是我就是放心不下雅琴。

许善：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老四：早就分手了，因为她对我太好了，我就想报答她。好了，我要走了，天太晚了，我就没车坐了。

许善：你住在哪里？我开车去送你。

老四：我住在芳村，不劳你大驾了。

临出门，老四冲着许善的耳朵很神秘，也很有交情地说：雅琴和我同居那么多年，一次都没怀孕，和你怀过没有？真担心，她是一只不下蛋的鸡。

老四急急忙忙地就走了。

一个小时后，雅琴回来了。

许善说：今天老四来了。

这六个字许善刚说完，雅琴一反常态，暴突着眼睛，好像要从楼层里飞出去：什么？老四来过？

对，老四来了。

雅琴冲到楼道，就大喊大叫地一口气打了十多通电话。

许善正在纳闷，老四来怎么会引起雅琴这么情绪激动。

雅琴进来拉着许善就往楼下跑，让他开车带她去芳村。

许善说：为什么要我开车去见他？这种约会，应该你自己偷偷去进行。

雅琴说：你别嫉妒他，老四是个精神病，住在芳村的精神病院。今天就是因为他跑出来了，医院通知我去帮着找，没想到他跑到我家来了。

许善一时显得有些惊惶失措，但是又有点不太相信，一下午和老四谈话，老四很正常，不但很正常，而且还很智慧，很幽默。

路上，许善讲了老四来的经过。

雅琴也讲了老四的故事。

老四和雅琴是一个导师的研究生，比她高一届，是她的师兄。雅琴从来没有和老四谈过恋爱，更不会同居过。这一切都是老四的幻想。从前雅琴不知道，周围的人谁也不知道。老四，性格内向，但是个天才的雕塑大师。他从本科到研究生就一直跟着导师，老四叫导师为老板。他很狂傲，谁也不服，在艺术上包括老板都不服，但是，他只为老板干活，只听老板的话，老板拉来的雕塑活儿，由他来干，老板对他利润分配很公平。老四社会上没有朋友，也不和同学来往。但是却对雅琴很好，雅琴对这种好只当作是师兄对师妹的关心，是一种同学友谊。

就是那次从内蒙回来，雅琴在导师家里没有见到师兄老四。

导师很悲痛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打游戏机，这是导师的怪僻，他一心情不好，就打游戏机，一直打到情绪好为止。

师娘拉着雅琴的手哭了起来。

雅琴知道师兄肯定出事了。

雅琴首先想到了师兄死了。这是人遇到不幸时猜想的最坏的底线。

师娘说：老四没有死，但是还不如死，送进了芳村的精神病院。

雅琴惊慌了：老四好好的，为什么要送到那里？

导师停止了打游戏机：还不是因为你，红颜祸水呀，我真悔恨，为什么要招一个漂亮的女研究生，要招一个丑八怪也好。

师娘说：老四爱上了你，我们知道你不知道，你是无辜的，我们也不知道。你去内蒙古旅游，老四在家里就魔症了。每天就讲和你恋爱，和你同居，和你***，你不生孩子，不怀孕，反正就是一大堆男情女爱的事情，先是在家讲，后来就到学校讲，到大街上讲，我和你老师没办法，就同意学校把他送到了芳村。

雅琴说她当天就去了芳村看老四。但是很奇怪，老四见到她就像好人一样，什么都不乱说，很正常。

所以，她就假借自己怀孕的名义，几次从许善要钱，其实，她没有去外地旅游，也没怀孕，就是想给老四把药费付了，带他出院。

可是医院和学校拒绝他出院。

他们在芳村的精神病医院等了半夜，也没见老四回来。

从此，老四就没了消息。

许善几次想问雅琴那老四为什么会有雅琴家里的钥匙，他没问，雅琴也没说。

几个月后，雅琴亲口对许善说：老公，我怀孕了。

许善说：是不老四回来了。

雅琴说：我真的怀孕了。

许善：雅琴，你这么虚伪，老四需要多少钱，你就明说吧，我会帮他的。

雅琴：许善，你不要转移目标，是想不负责任吗？

许善：什么责任？

雅琴：什么责任你都不要害怕，我不需要你负责任，只是想要你知道。

许善还是不相信雅琴会怀孕，这倒不是他听信了老四的话说雅琴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他实际操作了这么久，雅琴就是没有怀孕。

许善说：雅琴，别闹了，你不会怀孕。

雅琴：你以为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呀，我怎么就不会怀孕？

许善：那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怎么没怀孕？

雅琴：我怀过孕，是我自己处理掉的。

许善：你不是说是为了给老四要钱骗我的吗？

雅琴：骗你要钱是真的，可是我怀孕也是真的。

许善：那就还处理掉吧，我陪你去。

雅琴：不，我已经毕业了，我要生下来。

许善：不能生下来，我们没有能力养。

雅琴：我自己养，我要让你看看，我不但能怀孕，还能生下来。

许善觉得雅琴简直是不可理喻，一个大学毕业生，刚刚走出校门，什么事都没干，就要生孩子，而且名不正，言不顺。他不想理她，想把她冷落一段时间，让她自己想明白，不能任性妄为。他们之间只是一种感情的交往，并没有其他的诺言，也没有上升到婚姻的层面，没有婚姻关系，怎么能有孩子呢？自己是一个有家的人，虽然家庭现在出了问题，不幸福，甚至这个婚姻已经到了无性的状态，但是，这个时代，哪个家庭能有真正的幸福呢？家庭是一个人到了一定年龄的需要。

半个月的时间，许善没给雅琴打电话，雅琴也没有和她联系。

他打雅琴的电话，电脑说用户已经停机。

许善来到雅琴的出租屋。钥匙打不开锁了。里面走出一个漂亮女孩说，雅琴已经把房子转租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