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国庆却种了一笼竹子，他说竹子是岁寒三友之一，而且实用，队里每户人家的门前屋后都有竹林，平日里编背篼、撮箕、凉席、锅盖，都靠房前屋后的竹子，三年后就可见分晓，看谁的东西最值钱。

秀芝在一旁抿嘴笑着，看见他们那开心的样子，心里也涌起喜悦。

特别是看见李勇那笨拙的样子，不由得掩嘴笑了：“别争了，各有所长。”

肖国庆话题一转，说：“秀芝，你也种一样吧，看你选什么？”

“秀芝你一定要种一样。”王永洁跟着说。

“我不是知青。”秀芝脸一下红了。

王永洁上前拉着秀芝的手，“你早就和我们是一家人了，我们三位还真离不开你了。”

秀芝望了望李勇，李勇脸一下红了，但立即努了努嘴表示支持。

肖国庆抿笑着说：“秀芝呀，这个用不着李勇批准的，你决定吧。”

秀芝将独辫子往后一甩，说：“我种一棵橘树吧，”

肖国庆拍手叫道：“好，有品质，又实惠，四季常青。”又唱起，“后皇嘉树，橘来服兮；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

“我可没有那么高雅，只知道橘全身是宝。”秀芝脸上泛起红晕。

雷祖庙小学开学了。

王永洁看见这些孩子，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兴奋，她摸摸这个的头，拍拍那个的肩。他们又长高了。孩子们围着她的那股亲热劲儿，更让她有种自豪感。她让每个孩子都背诵一段毛主席语录：“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愚蠢的军队就不能战胜敌人。”她希望孩子们能用知识改变命运。

学校只有她一个老师，开学工作忙不过来，她不得不将肖国庆拉到学校帮忙。

除了修理桌椅、门窗，打柴给学生热饭外，肖国庆每周还要给五、六年级的学生上数学课。没有肖国庆帮忙，王永洁的课就安排不过来。

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又是一个春耕春播的时节，七里坡的人忙里忙外，日子也就在忙碌中悄悄溜走了。

蒋麻子渐渐走出了丧妻的阴影。

在李勇的再三要求下，蒋麻子把生产队最好的牯牛拿给他使。李勇在蒋麻子的指导下，耕牛技术学得很快，他犁的田不漏水而且泥浆细腻，插的秧返青也快。

蒋麻子庆幸七里坡来的三个知青都是能人。

肖国庆智勇双全；李勇忠厚灵巧；王永洁知书达礼。他赞成冉广兴的话，这三位知青的来临是七里坡人的福分。沙子坡的桐子树苗成活得很好，蒋麻子心里更是乐着，他经常去沙子坡望，沙子坡的点点嫩绿越来越好看了，他心里也越来越滋润了。

这天下午，李勇犁完最后一块田，将牛和犁洗得干干净净，把一背篼青草倒在牯牛面前，让它再饱餐一顿，还轻轻地说了句：“朋友，谢谢合作。”

李勇转身走了几步，就听见牯牛“哞哞”地嗷叫着，李勇回过头来，发现牯牛正疯狂地往山下冲去。

李勇惊呆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抓牛鼻绳，没抓着，踉踉跄跄地差一点栽跟头。

牯牛继续往山下狂奔。山下是一条很深的干河沟，如果牯牛冲下去，肯定会被摔死。这是全生产队最好的牯牛啊，李勇接连几个跳跃，不顾一切地冲在了牯牛的前面，他发现，牯牛的左前蹄上紧紧地缠着一条乌梢蛇。牯牛就是因为这条蛇受惊。

李勇一下懵了，他对蛇有一种恐惧心理，牯牛迟凝了一下，又往下冲，眼看就要把李勇撞倒了。

在附近插秧的秀芝和一群大嫂们也赶了上来。秀芝使劲挥手大喊：“李勇快闪开！”

李勇稳了稳，又从田坎上跃到牛的前面，一把抓住牛鼻绳。牛头猛地转过来，四蹄在光滑的石板上往下滑动。

李勇闪电般地蹿到牛后面，猛地抓住牛尾巴用力往旁边的土坎一拉，牛侧身倒在了土坎上。由于用力过猛，李勇没站稳，“扑通”一声，掉下了三米多高的石坎。

李勇右大腿骨被摔断，肩背上被划了一条几厘米长的口子，血不停地往外淌着，痛得他两眼紧闭，脸色苍白。秀芝边抹泪，边替李勇用绷带止血。

蒋麻子抬着担架急奔着，埋怨他，“你真是个傻呀，那畜生摔下去就算了，你咋去费这劲呀。”

蒋麻子的话让秀芝大声地抽泣起来，她心里难受极了，也低声地责备着：“真是比牛还傻，简直不要命了。”

李勇的脚伤本来就没有全愈，可李勇主动要干犁田的活儿。蒋麻子心里很后悔，他后悔不该让李勇干犁田的活儿。

在公社卫生院简单处理后，李勇被送到了县人民医院。

县人民医院的外科医生被李勇的事迹感动了，上一次是为了救人受伤，这一次是为了救牛受伤。李勇这次伤得比上次还严重。头骨受到伤害，有轻微脑震荡，右大腿骨折，身上多处软组织损伤。

这次手术，仅右肩膀的伤口就缝了十多针，大腿手术花三个多小时才做完。

秀芝又一次为他输了血。

李勇抢救集体耕牛的事迹，很快在县广播站播出了。

肖国庆听到广播后，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他需要的不是这个表扬。”

肖国庆自责，按农村的惯例，队里应给犁田的人派一个助手，可李勇没让蒋麻子派助手，如果有助手也许就……”

最严重的问题是，李勇的治疗费问题，没有钱，李勇的伤就难办。

肖国庆说：“李勇治伤的钱一分也不会少给，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会缴齐治疗费，只不过时间也许会要晚一点。”他给医院写了保证书，要求医生用最好的治疗方案，使用最好的药，医生们无言地点着头。

保证书写了，但钱从哪儿来？他心里也犯难。想来想去，他想到了县委书记阳一湘。

四

第二天，肖国庆来到县委办公室才知道，阳一湘书记已经调离了永平县，现任的县委书记是原来的副书记张明华。

肖国庆的心一下凉了。他想了想还是朝县委办公室走去。

县委办公室陈主任接待了他，肖国庆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说：“张书记下乡检查工作去了，你反映的情况也必须先向辽叶河公社汇报，张书记就是在家里也没有时间听你讲。”

肖国庆的倔劲一下就冲上来了，他索性往椅子上一坐，说：“我就要等到张书记回来，将情况汇报了才回去。”

陈主任脸色一沉：“你较啥劲呀？我就知道你来者不善，你的大名咱早就知道了，可我就不信你这个邪，你必须先回辽叶河公社，一定要逐级反映情况。”

肖国庆站了起来：“就凭这几句话，你就不够共产党员的资格。”

“够不够资格不是你说了算。”他往门外一指，“你现在就给我出去，你要反映情况先去群众接待办公室，我不接待你。”

“你这种人还不值得我来找。”说罢，一转身跨出门，径直地朝张明华书记的办公室走去。

他用手敲了敲张书记办公室的门，门竟然开了，肖国庆反而一下愣了。

张书记也诧异地看着肖国庆：“你？”

“辽叶河公社光明二队知青肖国庆。”肖国庆回答。

张明华把肖国庆请进办公室，问：“找我有事？”

“嗯！”

肖国庆把李勇面临的情况做了汇报。

张明华说：“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要解决问题得按程序办，你必须先向公社党委汇报。李勇是个好同志，他的事情，县委在适当的时候会考虑的，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肖国庆无言以对。

张明华把陈主任叫到了办公室。“小陈，今天小肖同志来反映情况，你的态度是不对的，我说过，对来自基层的同志，一定要热情接待，能办则办，不能办就需说明情况。”

陈主任涨红了脸，连连认错。

“毛主席教导我们，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各级领导同志务必充分注意，万万不可粗心大意。这永远是我们工作的指南，你今天用这种态度接待基层同志是错误的。”

陈主任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肖国庆反而紧张起来，他对张明华说：“张书记他没有错，他让我回公社去找党委汇报，与您讲的是一致的，是我的态度冲动了。”

张明华点了点头，微笑着对肖国庆说：“你别急，我们的工作作风确实需要改进，你今天反映的事我也知道了，你快回去向公社党委汇报吧。”

说罢，又对陈主任说：“小陈啊，以后要注意工作态度，你送一送小肖同志吧。”

说完与肖国庆握握手，让陈主任送肖国庆。

肖国庆从县委回到医院，李勇已从半昏迷的状态中醒过来了，李勇脸色苍白。

李勇的眼里闪动着泪光，那眼神告诉肖国庆，他伤的真不是时候，更多的无奈伴着泪水淌了下来。

肖国庆替他擦了泪水，说：“你安心养伤，没有大问题的，你的身子骨硬朗着，养好了伤，那黑牯牛仍然归你使用。”李勇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