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振周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6
|本章字节:10254字
电灯、开关电线都损坏。大厅的墙壁,还可以模糊看到一幅奖状、图纸似的纸质残留物,墙根部分有一些木炭写的简单符号和生字,比如“爸爸”、“妈妈”之类,之前应该有家庭居住过。清理完毕后,坐在门口屋檐下乘凉,今天的阳光特别猛烈,好在房子前面延伸出长长的屋檐,供乘凉、遮阳。这里简直是小镇另一处世外桃源,只是没有喇嘛与寺庙,却增加了乡道上的摩托车和交流电。远处,一条电线将村庄与小镇连起来,几只奶牛在草地上吃草,几只鸟站在奶牛巨大的身躯,不时啄食牛身。突然想起昨晚旅社服务员神秘的微笑,不知道她的眼神是否在向我传递某些关于暧昧的信息?而且带有一点点同情的神色,仿佛在对我说:“不要紧,可以理解的,真的,我真的能理解。”一时懵了,不知为何。接近晌午,我决定不再思考关于她的表情,也许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这时,天空飘来几朵云,阳光相对减弱,来到右边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水草跟随流水如一群群少女在扭动,不时有小鱼、枯萎树枝顺流而下,在她们中间穿梭,而她们并不喜欢这样,碰撞会造成损伤。我更愿意将她们看成一群在水里戏闹的荡妇,怎么无端端的想到荡妇?实在想不明白,就在房子周围逛来逛去,或跑到房子后面的森林,拿枯枝挑开一块块茂密草丛,并没有新发现,然后坐在树下往房子处眺望。
就这样,一天过去,房子的主人还是没有出现,也许应该想想其它的办法。
回到旅社,那个服务员还是以那种表情与眼神跟我打招呼,忍不住叫住她,说:“喂,你是不是刚刚结婚,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幸福哦。”
“哦,是吗?我上个月才结婚,你怎么知道?”她有点惊讶,竟被我乱说中。
“你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刚刚度完蜜月,难道还有更幸福的事情?分享一下吧。”
“你才幸福呢,那个,那个……昨天那个找你的帅哥,跟你扯上了?你是那个了?”她断断续续地说着,不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便说:“什么这个那个?请说清楚一点。”里面肯定隐藏了原因,她仿佛从我的语气得到某些信息,然后快速整理一下思维,淡定地说:“昨晚那个人是从夜猫酒吧来的吧?他与酒吧老板搞同性恋,现在与你搞上了?”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她对我想入非非,不禁感到可笑。他与酒吧老板搞同性恋?他们之间的事情在小镇上已经是路人皆知,所以没有了忌讳,坦然,自然。
我立刻装着认真的样子加上严肃的语气说:“嗯,请不要告诉别人。”
她听了愕然,惊奇,疑惑,将全部可能的表情都堆在脸上,她居然相信了,不管她是否当真,那是她自己的事情。然后,她待待地说:“谢谢!谢谢!”便不好意思的离去。后来,甚至送热水瓶也懒得叫我,我就继续充当这个角色吧,消息就像遍地发酵的细菌,往后,我在旅社出入,时常会看到旅社的老板夫妻俩和一些长期居住的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很快,大家都知道我来自一座不知名的城市。我才不在乎,况且我没有打算再到夜猫酒吧,那是只能去一次的地方。
第二天,再来到石头房子。重新打扫一次,却不能将牧草搬出去,不能贸然动别人东西,最后,还是忍不住打扫一遍。然后,坐在门口看那本书《野外作业》里面的“不可预知部分”,不可预知性天气包括雨天与雪天、雷暴、暴风雨,气候仍然是人类感知之外比较神秘部分,比如近年气温骤升和雷暴天的击中概率……
“嘿,年轻人。”
一个老头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将我从恶劣的气候中唤醒,准备转身,他已经来到我的面前,他高大,干练,皮肤古铜色,鹰一般的眼神盯住我,我急忙回应你好你好。
“你就叫我乐伯吧,别人都叫我乐伯。”他自我介绍,语气坚定,响亮,肯定有来头。因为我常常将词语颠倒的习惯,这么一个名字,立即让我联想起一匹消失了又再重现的黑马,经过多年奔跑仍然健壮,再来到我的面前。我立刻反应过来,说:“乐伯,你好。”
才发现他揣着一把猎枪,我有点紧张,他可能是一个猎人。
“我不是打猎的,这枪拿着好玩,如果离开它还有点不习惯。”
“哦,你是?”
“如果我是猎人,你早已成为我的野鸡,观察你三天了。”
“三天?”
“对,就在这个房子,是不是在等待房子主人出现呢?”他干脆地说。
“嗯,是的。”我点点头,突然明白过来,这个老头子已经观察我三天。
“你是哪里人?来这里干嘛?为什么对这个房子感兴趣?”
一下子,他问了这么多问题,我听了有点不高兴,他好像与这个房子没有任何关联,却要我回答这么多问题,口气还带上一些质问,在还不清晰对方的意图之前,我还是如实相告,或许他能帮忙。
“我来自一个沿海城市,如果你知道房子的主人是谁?可否告知对方,我想租下这个房子,请你帮忙。”
“你想搬来这里?”他回头指着房子说。
“对,有什么问题吗?”
“这房子有点破旧,需要重新装修。”
“没问题,我可以重新装修。”
“镇上很多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不住到镇上呢?”
“我觉得这里比镇上好,你看——”说着我指向前面的草原,秋天的草尖已经有些发黄,随风摆动。我只想在这里过一段安静生活,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来这里干什么?两年前来这个地方旅游,回去之后总是梦到这个地方。他将视线收回,看我一眼,笑了笑。接着我说:“我想住在这个地方,你可以给我打听房子的主人吗?”
“在这里生活并不容易,如果怀着一种尝试的心态未曾不可。”
“不容易?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很快就会回家,再也不会想起这个地方。”
“为什么这样说呢?两年前我来过一次,现在是再次回来。”
“哦?你两年前来过这里?”
“骗你干吗,可能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才能抹掉之前的阴影。”
“阴影?”
“对,因为上次在这里旅游回去后,总是想起这个地方,所以就来了。”
他听后笑了笑,说:“看来你是真的喜欢这里。”
“当然。请问,你知道房子的主人是谁吗?”
“其实都不属于谁,它的主人是巨大的,应该说是辽阔的……”
他突然暂停一下,我立即联想巨大、辽阔这些词语?我不明白,反正都有一个归属权吧,现在火星、月球都即将拥有私人区域。然后,带着极其不理解的口气回应他一声,他将目光落在我身上,然后说:“它属于国家的,地方林业局一个野外露营点。”
我终于明白,只有国家才称得上巨大的业主,还拥有广大人民群众。听了比较悲观,这将是无法租借的事实,我讨厌与官员打交道,也不打算找什么部门了,不过这个老头子倒是有点意思,便说:“我还以为是某个村民的柴房,这个房子应该很多年没人居住了吧?”
“对,已经多年无人居住,这个房子的年龄很老,我来这里的时候已经有了,那时,住在里面都是年轻人,每到节日假日便对着森林、雪山唱歌跳舞……”他自言自语,并不在意我是否在听,当然,我没有打断他,他好像在回忆一段快乐的岁月,自我陶醉。
“那么,你应该了解这个房子的来龙去脉?”我说。
“当然了解,现在的年轻人肯定无法理解那个年代,我可以连续上岗三天三夜,睁着眼睛观望三天三夜都不知疲倦,心中只有这一片林海,当风吹过森林,像波涛一样翻滚……是了,我没有见大海,大海看起来怎么样?”
“很棒!你应该去看一次大海。”
“听你这么一说,我肯定要看一次大海。”
“与森林有些区别,比湖还大的就是海啊,但是身临其境又将是另一番体会。”
“听你说的,非去不可了。”
“这里的风景也很美!”
“当然,我会写诗歌来赞美这一切。”他满怀热情地说。
“写诗?你是诗人?”我感到意外和惊喜,毕竟,诗人这个词语已经很多年没听谁提起过,就像那匹失踪多年的黑马。况且,与一个老头子聊起这些话题,不可思议。
“对,我是诗人,一个只有自己理解的诗人。”当他说出这句话,感觉他背影变得伟岸起来,让我感到惊讶,接着我说:“请朗诵一首你的作品,我也喜欢诗歌。”
他听了呵呵笑,转身过来,不好意思地说:“我老啦,年轻人,别当真,刚才忍不住抒情一番,我知道你也是有文化之人。这些年头,遇见不少像你这样的人,他们常常在我眼底下的森林里逛来逛去,最后还是消失了,还有观光团、个人游、驴友啊,多的是。”刚才还真的被他怔住了,那股认真劲儿还真严肃。
“老当益壮啊,诗人都有一颗不老之心嘛。”我说。
他听了还是呵呵笑,说:“老啦,不乱扯了,如果你喜欢这房子,我可以借给你,不用租金,但是不可以污染周围环境。”他可以借给我?我不敢相信,他只是猎人与诗人的幻想综合体,还带点疯癫。
“你可以借给我?”
“当然可以,我原来就是住在这里,我是守林人。”他说。
“真的?”我兴奋地说。
明白了,他的职业是守林人,平时打打猎和写写诗。他看到我充满惊喜的样子,然后笑着说:“嗯,是真的。不过,这种简陋生活设施已经不适合居住,但是房子本身还很牢固,得装修一番,你购买材料,我可以资助你工人。电线还通电,清理时须小心。”想不到他会以这种方式与我沟通,果然有诗人与猎人的气质。
“不好意思,刚才我可能冒昧了点。”我歉意地说。
“没什么好不好意思,你已经够诚恳,连续三天在这里等待。”
“因为我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守株待兔。”
“这就是最好的办法,是了,你为什么来这里呢?我年轻时,像你一样总想找一个遥远的房子住下来,但是你没有我当年那种疯狂冲劲,现在想起来有点感叹,毕竟每个人都年轻过吧。现在这个时代,无论什么都变得理智起来,你已经算不错了。”他带着惋惜的语气说。在这个时代我已经算不错了?怎样的不错?难道这个房子是他对我的奖赏?时代?太巨大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当然,我也不清楚他在惋惜什么,只是一间残旧房子,搬进来住上一段时间后,说不好一个月后我会搬到镇上。其实,很容易看出他是一个感情丰富的老人,我不清楚他年轻的时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每个时代都应该差不多。
“乐伯,谢谢你。”我得好好感谢这个老人,并开始从心底尊敬他,不仅仅因为他无条件借给我房子,我喜欢他,有时他说起话来有别于其他的老头子,他身上流淌一种坚硬的质地,纯朴,又坚定。
“不客气,祝你安居乐业。”说完他转身往村子的方向走去,很快,消失在茂密的草地,他的枪口在草尖上起伏,仿佛可以清晰看到枪口起锈的痕迹,与九月艳阳形成鲜明对比,草地上所有生命的动脉都在阳光下跳跃,阳光还是那么猛烈。
他走后,留下我一个人在门口,突然感觉他的离开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不是难以割舍,他就像我的知己,尽管相识只有一个时刻,他仿佛看透我的身体,看透我的脆弱与赤裸裸的笨拙,他的影子仿佛在我身上得到某种映射,我能从他身上感觉到。
经过一刻钟,我才平息兴奋,往房子后面的森林走去。
上午还计划着如何修饰房子,现在突然没了这个兴趣,或者说降低了兴趣。这几天来,被房子这件事情占据所有空间,现在却有些警惕与危机感,我是那种不能安稳的人么?干吗要安稳呢?又开始忐忑不安。我到底能在这里生活下去吗?才是值得探究的问题,有时,我就是这样反复无常的思索,无聊透顶。还有,我为什么选择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是无辜的,凶手就是二年前那次旅游。
想着想着,路边窜出一只松鼠,光亮的皮毛在树影泄露的光线下闪闪发亮,我立刻蹲下,它用它的小眼睛不断打量我这个怪物,我屏住气息,让它毫无顾忌的观察,不一会儿,它对我厌倦,便闪进旁边的草丛,我继续蹲着,直到它爬上一棵树,我才站起来,继续在森林里逛来逛去,看见很多从雨天长出来的蘑菇,有白色、黑色,还有色彩鲜艳的小针菇,如果要自杀,采上几朵吞下就够了,色彩越绚丽毒性越毒,我可不想吃这种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