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作者:刘振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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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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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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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812字

“几年前,他与一个女人私奔到这里,后来,那个女人的父母追寻到这里,将他女友带走,再没有任何消息,他告诉我的,不信你可以问他。”她说。


我听了感到悲哀,不想再说什么,毛巾也弄好,我们就下楼。


一梁正在大厅整理书籍,他说可以送我一个书架,今晚再将这些书与书架给我弄过去,我惊喜地感谢他。当我知道他这段故事后,他在我眼里变成另一个人:一个布满伤痛的私奔者。可是,我无法从他眼睛里看出任何悲伤,这可能是小伊介入的原因吧,谁没有伤痛的过去呢?这样想也是合乎逻辑。


与小伊匆匆出去找房东,他还是一个人继续在房间里整理书籍,有时站着,有时蹲下,有时趴下,都那么投入和认真。离开那刻我回头望去,他更像在整理自己过去的生活,正好趴在地板,看沙发底是否有掉下的书。


一路上,小伊滔滔不绝地说一梁的故事。


当然,当她知道一梁的故事以后,算不上是不高兴,还带有一些同情。当然不是因为同情才爱上他,反正,她说对一梁这个男人有种非常复杂的感觉,就爱上他了。一个敢为爱私奔的男人,你想想,多大的勇气才能带上心爱的女人私奔。她说她也好想体验一下。我笑了笑,说:“你也喜欢与深爱的男人私奔?”


“当然,旅社里那些私奔者既快乐又忐忑不安,不免为他们动容,我倒是没有想过他们的真实感受,但是我想这应该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情。可惜,我父母见到一梁后立即就赞成,应该说是没有一点意见。”我听了真想笑。


“私奔不一定就意味着幸福。”说完我才感到所说的话存在怪异的逻辑,私奔与幸福有关系吗?


“哦,不能这样说,私奔与幸福虽然不存在直接关系,可能在鼓舞爱情吧,想不到现在这个时代也会有私奔这种事情。”她悻悻地说。


我却想起另一句话:想到与想不到的一样多。


接着说:“他有没有恨那个女人?”


“这个倒没有听他提起过,后来那个女人结婚,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听说好幸福,只听他说过这些。”


“那也算是一个圆满的结局吧。”我说。


她“嗯”了一声,叫我在院子外面等她,她便入去房东的房子。


这是一幢新建筑的楼房,外面贴上光鲜瓷片,一个小庭院,里面挂着一些玉米棒子。一只温顺的狗向我跑过来,在面前走来走去,没有一点恶意。不一会儿,小伊出来向我要那张押金单和钥匙,入去时她问我要不要一起?我说不用了。她就转身入去。


外面的阳光猛烈,来到一棵树下,那只狗也跟着过来,我蹲下来,抚摸它的额头,皮毛光滑,它伸舌头舔我的掌心,痒痒的,这是一只友善的狗,但是很快它就跑开,因为它发现一只猫从院子里窜出来,跟着跑过去追赶。


不一会儿,小伊出来,她说房东很客气,说押金与上个月的房租刚好对上,也就算了,还赞小凡爱护他的房子。说着我们并肩返回,她突然意味深长地说:“你要好好对待小凡哦,我比她大五岁,我认她这个小妹好几年啦,她是好女孩,至少比我好。”


“嗯,你也是好女孩啊。”我说。


“要的要的。”她干脆地说。


我们在一个路口分手,她回家,我还要去买些农具,她便从一个转角处轻快地消失。


找到一个农机商店,买了锄头、水桶这些农具。


还要到家电商店看冰箱,然后,扛着这些农具在街道上寻找家电商店,来赶集的人渐渐多起来。也许身在局外才有更多空间去想另外一些事情,比如市集,这种商品交流的集市已经存在几千年,也是人类文明起步的象征。我算不算是一个与历史相背而驰的人?我可不是这样认为,我对生活绝对不是消极,更不是消沉。我热爱生活,热爱生活的每个细节,只是想过一种自己想过的生活而已,这与价值观有什么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价值观,再按自己的价值观去生活,我想就是这样吧。但是相对社会这个庞大的系统,个人的影响力过于微小,如一只蚂蚁在寻找食物的路上,不知道野外的危险和困难,这算是什么哲思?我在为自己寻找更多更有力依据罢了,不是么?


胡思乱想一阵子,发现前面有一个电器商店,外面摆着一些电器:冰箱、洗衣机、空调之类,上前询问商店老板怎样卖?他说了一个价钱,还有家电补贴。我挑选一个冰箱和一个洗衣机,然后老板叫来一辆三轮车,我与这两个电器一起待在后车厢,再往家里赶去。


太阳太猛烈,几乎睁不开眼睛,好想赶快回到家。


可是,今天这段路怎么变得漫长,阳光猛烈攻击我身体,路面升起一层层气浪和一段段幻觉的画面,有关大海、荒漠,和碧绿的草原。直到司机询问我应该往哪条路走?我才回神过来。


这是一个分叉路口,他不知道往哪条路,我说就往左边这条路。


随着三轮车轰轰的引擎声接近房子,小凡也出来,她惊喜的迎上来,说怎么买了冰箱与洗衣机。我说今天早上发现厨房没有一点食物,而且在这荒山野岭不方便买菜,关于洗衣服,等下我再跟你说。


司机帮忙将电器搬到屋里,然后,就一股烟消失在乡道上。


小凡立即拿着毛巾洗擦冰箱与洗衣机。我得休息一阵,今天晒太多阳光,有点头晕,她自责不应该让我在这种天气出去,搞不好中暑怎么办。我说没事,休息一会就行了。我说房东还称赞你呢,她停下手上的活儿点头头,微笑一下,又拿起毛巾洗擦冰箱。突然想起一梁的故事,便说:“听小伊说,一梁是因为与女友私奔才来到这个小镇,你听说过吗?”


“我与小伊无话不说,你说我清楚不?”


“嗯,你当然清楚,我也不会感到意外。”我说。


“私奔在这个时代毕竟少了,但还是会存在,不少私奔者就喜欢选择这样的小镇,他们像在逃避这个世界,这个小镇就是一座奇难杂症的疗养院。”她说。


我不得不赞同之前她说过旅游者携带病菌这个事实。


“旅游者都携带病菌,这句话从哪里读到的?”我问她。


“在小镇生活久了,自然会得到的经验,总有连续不断的游客来旅游,他们当旅游是生活的格外活动,或一次自我遗忘,他们总是带上一种虚幻的口吻说话,像进入一个现实生活之外的空间,他们就像一群群幽灵,出没在小镇每个角落。”她说。


觉得她说得非常贴切,见解独到,精彩,很自然的我想到自己会不会就是其中一个幽灵?说:“我算不算是一个在这里游荡的幽灵呢?”


“你不算,都说你只是亨利?穆奥的随从,亨利?穆奥才是幽灵。”


“嗯,我总会有这种担心啊。”


“其实,用不着担心,在世间的每个人何尝不是幽灵呢?你说是吗?”她严肃地说。


“可能吧,你真哲学。”


“都是边良教我的,当你明白这些事情后,就有股力量支撑你的生活。”她说。


“是吗,你能从我身上看到这股力量吗?”


“当然,你浑身都是力量,那天,在森林中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总是那么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这算是一件麻烦事吧?”


“怎么会呢?你还不是好好的坐在我面前,你很好。”


“你真是一个好女孩。”


我无意识的说出这一句话,即使是称赞,也不是很适合。


“好女孩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的,我从来就不想如何当一个好女孩,只是忠实自己的内心而已。”


“嗯,就应该这样。”


“你刚才不是想说洗衣机有什么故事吗?”


“哦,差点忘了,这个故事是这样,关于洗衣机最为深刻的印象是看了一个纪录片,在喜马拉雅山南麓,一处山脚下有一个村子,几乎与世隔绝,他们要翻一座山才能到市集买生活用品,因为途中有一座几乎终年积雪的山峰,一年中只有夏天三个月停雪,因此,可以说一年只有三个月与外界接触,到了夏天,他们就忙着计划外出购物……”


“那里肯定是真正的世外桃源,你想想,虽然我在这里生活多年,却不觉得这里是什么世外桃源,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世外桃源,不是吗?”她说。


“是的,可能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外桃源。”


“后来呢?怎么与洗衣机有关?”


“一个守边疆的战士在当地结婚生子,然后在村子定居生活二十年,就在这一年,他经过千辛万苦终于来到市镇,在购买各种物品时,突然想买一个洗衣机给他老婆,他对记者说老婆洗衣太辛苦,于是,他就买下一个洗衣机,背上两天才回到家。了不起,我看了很感动。”


“这么说,你之前都不知道洗衣服是辛苦的事情?”她说。


听她这么一说,我听了笑笑,不断向她点头。


“对不起,我总是忽略这些生活细节。”我说。


“傻瓜,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因为你总是将自己的棱角部分暴露出来,别人以为你大恶,可是你连小恶都不能为之,有一句话:无声狗才咬死人。你就是吵嚷着没有丝毫杀伤力,外表坚强,内心像一片崩塌的沼泽地。”她说。


“你就不能假装一下吗?说得这么清楚。”


感觉突然被人狠狠得敲了一下,我的内心像一个封闭果核,却被她拿起一把铁锤,瞄准,再尽力的敲下去,瞬间粉碎。


“为什么你不能面对自己呢?柯唯,你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哦。”


“我没有什么了不起啊,你误会了。”我说。


“为什么要将自己活得这么晦涩呢?”


“晦涩?”听她这么一说,似乎要在这个时刻面对另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


“嗯,是的,晦涩。”她肯定地说。


“你就不能将冰箱再洗刷一次吗?”我说。


“一次已经够了,现在欠缺洗刷的是你。”说完她哈哈大笑。


我好像被她激怒,想想也没有什么好生气,在她面前,我想收藏自己另一部分却失败,这部分既不是隐私又不是我能触及的,在意料之外吧。这个小小的挖苦让我联想到爱,与爱有关,她是这个世界最爱我的人,别人才不会关注我。


突然崩出这么一句:“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我知道啊,你的全部都在爱我。”


“为什么?”


“因为你将自己出卖了。”她说。


面对她的进攻,我不能支撑下去,默认了,说:“好了,不就是一种药品的医疗效果吗?知道药品与疾病的名称就好,我还想着太阳赶快下山,我得开垦菜地呢。”


她听了,怔一下,注视着我,温柔地靠近我,然后在我面前蹲下。


“柯唯,你总是这么优秀知道吗?我们就这样简简单单过一生,就这么简单。”


“嗯,可能吧。”


“你不能再说‘可能’这个词语,要肯定它!”她说。


“好!”


她就像一个充满关爱的护士,其实我们的脑子都存在一种毁灭细胞,无时无刻吞噬正常的细胞,突然间,一阵恐惧在全身扩散,我想起小时候一个无聊的想法:当我明白地球只是茫茫宇宙中千万亿个天体其中的一个行星时,好几晚都失眠。不断在思索这个问题,如果我们突然间从宇宙消失那意味着什么?空间与时间会在乎我们吗?后来,我知道宗教可以让人信仰,不仅仅是统治者的工具,还有另一个作用,就是安慰我们赖以存在的依据,也可以说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自我迷惑,那么,我们与大自然是怎样的关系?互相依存吗?


“喂,煮午饭啊,发待什么?”


她说完拍拍我的头,让我从思索中醒来。外面阳光依然猛烈,简直想摧毁这个世界,苍白的光线在切割着门口的石头,目标是一个单位的碳或更年久的时间。


“嗯,我煮午饭,你将这些肉与青菜装进冰箱吧。”我说。


“嗯,我会的,我要吃面条。”


“好吧,给你煮面条。”


说完便起身往厨房走去,今天我想吃米饭,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一种只吃一餐就饱一辈子的饭呢?我想着,立刻又感到可笑。


傍晚时分,一梁带来一个书架与两大包书籍,他开心地说:“想来这里透透气。”


我知道,在他的背后还有一个阴影,我并没有问他关于私奔的事情,这是他的隐私吧,跟我与他朋友的关系没有任何关联。


小凡在大厅弄书架与摆放书本,我与一梁在门口闲聊。


我说准备在房子旁边开垦一块菜地,今天还买了一些农具。他没有一点惊讶,因为他已经将我与这里的环境融合。他说可以啊。便与我一起拿砍刀清理地上的杂草与灌木丛。他说好久没有干活,甚至也没有运动,想不到今晚在这里干活。


一阵阵青草味在周围弥漫,天色渐渐灰黑,绚丽的晚霞渐渐失去光彩,光线越来微弱,许久,我们已经将一块菜地的雏形整理出来,但是地上还长着不少杂草,需要重新翻土才能将原来的植被覆盖,这些工作留给往后无数个这样的黄昏吧,我想。


我提醒他该回去了。他说不要紧,不想整天对着剪刀与镜子,反正有的是顾客。他说还想在这里好好待上一个晚上呢。但是,最后他还是回去了。


收拾好农具,到小溪边洗干净手脚,回到屋里,小凡还在整理书籍。


随手拿几本书翻一下,却没有任何兴致,我又摆回书架,花花绿绿的封面,各种书名赤裸裸地摆在书架上,像一个个小小的世界在旋转。


“这些书都是你的吗?”我说。


“不全是,有我一部分,有一梁一部分,大部分是边良的。”


“哦,他也喜欢看书吗?”


“刚认识他的时候到过他家,他有三大部分:唱片、书和画,后来,他的书全部给了我与一梁,所有与画有关的东西都送人,只留下这幅《鸢尾花》,这幅画他画了五年,修改很多次,最后给我买下,也是他唯一卖出的作品。为了临摹这幅画,他每年夏天都叫南方的朋友寄来不少鸢尾花盆栽,因为这里的气候种不活这种花,就算种活了也不开花。”她说。


我再仔细看这幅画,与原作相差甚远,却有他自己的元素在里面。


“对,这是一幅好作品。”我说。


“嗯,他只临摹梵高的画,包括他自己也没有多少原创作品,他只是不停临摹梵高的作品,他画过不止于两百幅向日葵作品,都送人了,几乎都是寄出去。”


“他为什么只喜欢梵高的画?”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不一会儿,夜幕降临,蚊子渐渐从黑暗中飞出来,往光明处寻找猎物,随着一阵阵烦人“嗡嗡”叫声,我对着一只花蚊子拍下去,它死了,倒在我的手掌心,一具瘦弱的尸体,没有任何味道,我却看不出一只蚊子会造成怎样的危害。乐伯曾叫我注意蚊虫,前一个月我没有留意,现在才注意周围的蚊子,问小凡是否发现很多蚊子,有没有被咬?她说没有留意。我说等你收拾好书籍,我们一起去村子买蚊香,蚊子多得很。


“到那边的村子吗?”她一边说,一边将书籍往书架摆。


“嗯,村中心有个小卖部。”


“哦。”跟着她快速收拾好。


摆满书籍的书架在沙发后面,看书时非常方便,坐在沙发,伸手往后面就可以随手拿起,但是,现在的我依然没有任何兴致,暂时不想看书。


接着我们经过门口这一块小草原,往村子方向走去。


回头望,房子的灯火渐渐在夜色中被草尖隐没,小凡搂住我的手,我搂住她的腰。来到草原中央,她说:“你还真会挑选地方,这里风景多美啊。”想起乐伯说过,如果你拥有一个情投意合的姑娘,与你在草地上看星星、月亮,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情,现在的我身临其境。是的,我还期望什么呢?指着满天的星光说:“往上看,天上——”


她仰头向夜空望去,说:“柯唯,你是哪一颗星星呢?”


“嗯,我就在最闪亮那颗星星的旁边。”


“为什么要是那颗呢?时而暗淡时而才闪亮那么一下,不行,你就是那颗最闪亮的星星,陪着我在人间。”她温柔地说。


我听了,笑了一下,说:“你知道哪一颗是你吗?”


她想了一想,说:“嗯,我不在天上,我在你的身边呢。”


“你就是天上的那个月亮啊,虽然俗气了点,一千年后还是会挂在天上啊。”


“不,我只想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她似乎生气,摇着手说。


“好啦好啦,你就是小凡,天上一切与我们无关。”


“这才对嘛,那么遥远——我害怕遥远的事物,伸手够不着。”


她总是将此时此刻与另一件事关联,尽管另一件事情那么遥远又那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