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黎明前玉双私奔拂晓后继父入赘(3)

作者:朱应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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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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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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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304字

正月初二,他还和婶婶去了婶婶的娘家,给岳父岳母拜年。那时徐家爷爷生活也很艰难,儿子二十出头了;发愁没钱娶媳妇,认为这个兰州来的女婿肯定会有钱,就张口向爸爸借五十块银元给儿子娶媳妇,他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下来,这也是他仅有的积蓄。婶婶对他的冒失很不高兴,回家后嚷嚷了起来:“你把钱全都借给人,我们怎么过?再说,我的娘家我最清楚,那是一个填不满的穷坑。”


这件事有意思的是三十年后旧话重提。一九八o年我回家探亲,遇上了徐家大舅。大舅的儿子二十好几了还没有结婚。大舅说:“外甥子,借点钱给你的二表弟说个媳妇。”他这一说爸爸翻起了老账:“你娶媳妇时借了我五十块大洋,现在你孙子都有了,还没有还我一文钱,现在你又向我的儿子借钱娶媳妇,难道说我们两辈子人都欠了你家的媳妇?”问的大舅只是一笑,一言不发。从不善言谈的爸爸,竟然能说出这些话来,我又惊奇又好笑,感到爸爸上了年纪了,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想着点什么。


说来大舅向我借钱并没有什么奇怪,祖祖辈辈在那个连吃水都很难的穷山坳里,一直是缺吃少穿,给儿子娶媳妇是天大的难事。可惜那时我的确没有钱借给他,我给大舅算了一笔账:“我和老伴每月的工资加起来总共是10096元,除此而外再没有任何收入。这些钱每月向各自的老人孝敬各10元,大女儿上学,小女儿入托每月共要花去30元,还剩下50,96元就是我们全家人的日常生活费。”大舅听了说:“你们工作的人的日子也精打细算,看来生活上也并不宽余。”


虽然说服了大舅,未能借给他钱,我还有些内疚,过了两年,我回家时特意去看望他,他的二儿子结婚了,儿媳妇是用他的女儿换的。在武威这种叫“换门亲”的婚事并不少见,我大姑的二儿子媳妇也是如此。自后大舅离开了那个“填不满的穷坑”,在政府移民政策的感召下迁移到了武威和民勤交界的九墩乡。


爸爸进门后,我家的情况有了很大的改观。一九五。年武威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土改前三年我家也是新关有名的穷困户,再加上爸爸是雇工出身。土改工作组把我们作为依靠对象,婶婶是土改积极分子,参与丈量土地和划分阶级成分的具体工作,后来被选为高坝乡的妇女主任。我家因有一亩多坟地,被划分为贫农。在分配土改胜利果实时,还分到了二亩地和地主老财穿过的绸缎衣服。


划阶级成份的那些日子里,七星庙天天晚上开会,开大会的时候,下新关的男女老少把七星庙围得水泄不通。那个小时候顶着方盘卖馍馍发了起来的张罗锅是下新关唯一的地主,斗他的那天晚上有两个拿着红缨枪的民兵把他押了上来,张罗锅驼着背,眨巴着眼睛,交代着他剥削穷人的经历和事实。突然在人群中站出了一个留分头的青年,举着拳头喊了一声“打倒地主张子春!”与会的人也举着拳头高喊“打倒地主张子春!”口号声震耳欲聋,吓得张罗锅浑身哆嗦。这个青年不是别人,就是张罗锅在兰州大学读书的儿子。这个青年的举动得到了土改工作组和群众的赞赏,张罗锅的交代群众也比较满意,当下张罗锅被划为“开明地主”。这个青年是高坝乡的第一个大学生,他的义举震撼过我幼小的心灵。至今没有忘记。


土改以后,爸爸在家种了两年地,不久掀起合作化运动。武威城里成立了车马合作社。一天,一个抄兰州口音的人来找他,爸爸喜出望外,高高兴兴地把他迎进了门,我第一次见到爸爸热情而激动的面孔,来人叫魏宝珊。是爸爸青年时的伙伴,同村乡亲,这次来是找爸爸到车马合作社赶车,从此,爸爸重操旧业,一直到退休。


爸爸出去赶车,我们家的生活更有了保障。后来婶婶被选为初级社的副乡长,又推荐她去学习新法接生,成为高坝乡唯一的新法接生员,我们家过上了扬眉吐气的日子。


爸爸出去赶车,半年后才回来。此时婶婶生了一个男孩,爸爸高兴得不得了,精神倍增,没有几天又出远门了。那时婶婶也十分劳累。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开会,若遇上接生,有时两三天不能合眼,累得回家就成了一团泥,对小孩的照顾也就有了疏漏。一天那个弟弟突然发起了高烧,医生诊断是急性肺炎,虽经抢救,但因医疗条件很差,也没有特效药物治疗,下午就死在了医院里。这对奶奶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噩耗。她哭喊着说:“这个怎么得了,他老子回来我们怎么交代!”


爸爸回来后,不见了自己的儿子,先是蒙头睡了几天,接着就是接二连三的和婶婶吵架。吵来吵去吵出了个俩人去皋兰的结果。一天晚上把出走的行李都准备好了,奶奶眼泪汪汪地对婶婶说:“自古以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你们已经铁了心,我也不好阻拦你们,只是这几个穷命的娃娃没人养活。”婶婶听了奶奶说的这些话,凄然泪下,泣不成声。


第二天早晨,爸爸、婶婶背着行李就要出门,和徐家姑奶奶迎了个满怀,徐家姑奶奶一见此状,顿时把他们背的行李夺了下来,一把鼻子一把泪地指着爸爸说:“亏你杨国兴还是个男子汉,你们还没有七十八老,娃娃没了还可以再生,三十多岁的人了连这个都不懂。你把她带到皋兰,你带走了人能把她的心也能带走吗?她自小是在朱家长大的人,她的魂始终在朱家。”这劈头盖脸的一顿。拦住了他俩的去路。婶婶听了搂着大妹妹泪如泉涌。


爸爸和婶婶去皋兰的矛盾暂时缓和了下来。一天他俩到藏经阁找和尚算卦决定去留。和尚问他们“你们要算啥?”爸爸说:“我们有个肚不疼的儿子,你看看将来怎样?”和尚揣测了一会说:“你这肚不疼的儿子将来能得益,守则吉,离则凶。”自从算了这一卦,爸爸再也未提去皋兰的话了。


对和尚的这一卦,我至今还是“以妄言妄听之”的态度处之。但对爸爸和婶婶来说,他们确实相信,自后对我更加器重,对我的管教也抓得更紧。我参加工作以后,家里的重大事情,爸爸和婶婶都事先征求我的意见,常常以我的意见为准。


爸爸在车行里也是一个有名的把式,他会调教牲口,饲养的骡马腰肥蹄轻,特别是他的鞭技,打得很准,能够调动牲口奋进。他要是打马的耳朵,绝不会打到鬃毛上。一九五三年武威的满城要改造成武威炮兵学校,他每天往满城拉砖。每天中午我到河滩沿给他送饭。一天羊家坝河的水阻塞了城乡的交通,爸爸双脚站在车辕上高悬着鞭子,三鞭子下去,他的车猛然问过了河,在他后面还有两辆拉砖的车,还是爸爸用同样的办法赶过来的,在吃饭的时候,爸爸的那两个同事对我说:“你爸爸真有两下子。”


一九五四年八月二十八日,婶婶生了一个女孩,奶奶把她看的非常金贵,不管是男是女爸爸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正如奶奶和婶婶预料的那样,他展开了笑眉,在这个家更加安心了。


这个妹妹生下来以后,整夜啼哭,奶奶找人写了一份避邪的告示叫我贴在大门口。那上面写着:“天皇皇,地皇皇,我家生了个夜哭郎,走路的君子念一遍,一觉睡到大天亮。”这个告示没有起什么作用,还是照样哭,尤其是婶婶夜里出去接生的时候,她哭的更加厉害,在无奈之下,就把她抱到对门的婶婶那里喂奶,这个婶婶是我那个叔祖的大儿媳妇,和我婶婶是同月的产妇,他忠厚老实,不顾自己的孩子有没有奶吃,先把我的妹妹喂饱。我的这个妹妹确实没有少吃那个婶婶的奶汁。


后来这个妹妹的哭声虽然少了些,但还是不够乖顺,奶奶听了旁人的指点,给她找了个干爹。找这种干爹的讲究是,日出前路上邂逅,遇到的第一人就请他做干爹。天未亮奶奶就到路上去等人,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五里东沟的李廷忠,奶奶约请他做干爹。妹妹百日那天,李廷忠如约来到我家认干女儿。这天妹妹起了个乳名叫“李存”。


一九六三年三月三日,婶婶生了一个男孩,爸爸和婶婶如获至宝,取名“宝宝”,全家都对他有些娇惯,小时候非常调皮,经常惹祸招灾。婶婶为他吃了不少苦头,流了不少眼泪。爸爸为他避祸还断了两个手指头。不过到结婚后却很懂事,在伺候爸爸、婶婶的晚年生活中,他是最得力的一个。


一九六九年五月四日,婶婶又生了一个小弟弟,取名荣荣。我们兄弟三人虽不同姓,但都是爸爸婶婶养大,婶婶把两个弟弟的学名和我排在一起,大的叫杨应勇,小的叫杨应军。寄托了爸爸婶婶对我的信任和期盼。


爸爸来到我家撑起了一片蓝天,点起了一盏明灯。在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老师要求上早自习背书。当时也没有钟表计时,鸡叫三遍就起床到学校,教室里黑乎乎的,那时不用说电灯,就是用煤油灯的人家也是微乎其微,同学们都是用土豆做的清油灯拿到学校照明。一天早上,同学们都点起清油灯,灯光撕破了黑幕,微弱的亮光映到黑板上,黑板上隐隐约约地出现了四行字,一个大同学好奇地走到讲台上把那四行字念了出来:


小孩读书不用心,不知书中有黄金;


早知书中黄金贵,高照明灯下苦心。


早自习后,天也亮了,区政府文教助理员来到教室看见了这首打油诗,他故作震惊地问是谁写的。同学们回答说:“不知道”。后来这首打油诗引出了麻烦,甚至成了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