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光明寺里学童惊魂万寿宫前傻瓜叹美(1)

作者:朱应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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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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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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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898字

书中有黄金的说法,按时髦的语言解释就是:知识就是力量;有了知识就有了一切;知识能改变人的一生;知识能创造出一个崭新的世界。早在一百多年前,着名的法国作家左拉就这样说过:“只有知识……才能构成巨大的财富源泉,既使土地获得丰收,又使文化繁荣昌盛。愚昧从来没有给人带来幸福;幸福的根源在于知识;知识会使精神和物质的硗薄的原野成肥沃的土地,每年它的产品将以十倍的增长率,给我们带来财富。”


区政府的文教助理员神秘地抄走那首打油诗后,袁老师几天来闷闷不乐,而我们这些幼稚的学生相互取闹时还给对方念这首打油诗。袁老师发现后严厉制止,同学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一九五七年我还是不敢断言谁写的,却成了袁老师的祸根。


当时,打油诗并没有引起什么风波,光明寺里传出了一条桃色新闻:袁老师和土改工作组的方梅勾搭成奸,被人抓双了,传的有声有色。俗话说地好“好话不出门,坏话一溜风”,婶婶将信将疑。


方梅,天津人,白净的面子上嵌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齐耳的卷发头。身着灰色制服,肩挎一个草绿色的小背包,显的英姿飒爽,也十分引人注目,她是兰州一所大学的青年教师。


方梅住在光明寺里,在依靠对象家里吃饭。在新闻传出的第二天。方梅轮到在我家吃饭。一大早方梅来到我家,婶婶用惊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年青美貌的女子。聪明的方梅从婶婶的眼神里发现了异常。便说:“嫂子!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婶婶吞吞吐吐,欲言又不敢做声,方梅看出了她的疑虑,紧逼到:“你看你这人,有啥不敢对我说的,是丈量土地的事,还是分配胜利果实的事?”婶婶说:“不是!都不是。”方梅说:“那还有什么事,你放心说,天塌不下来。好话坏话我都能听。”婶婶还是不敢说,方梅表情严肃了起来。看到她那着急的样子,处于悯爱之心开了,口:“我说了你也不要在意,有人说你的坏话,说你和袁老师……”


方梅听了这话,面有愠色地进出“卑鄙”二字,而后慢慢地平静下来说:“怪不得我给袁老师讲数学时,有人在窗前晃来晃去。”


袁老师是一个好学上进的人,学历比方梅低。虽然受过初等师范教育。尽管在语文上能说得过去,但在自然科学知识上还缺乏功底。他想抓住方梅这个大学教师在身旁的机会多掌握一些数学方面的知识,有空闲时间就到方梅处求教,有时方梅也过来指点。一天晚上袁老师到方梅处学习没有多长时间,突然方梅宿舍的煤油灯断油了,袁老师出门到自己的办公室找油时遇上了文教助理员。第二天就传出了那条新闻。


站得正不怕影子邪。方梅未被这流言蜚语吓倒,在吃晚饭的时候,她和袁老师大大方方地并排走出了光明寺。在那个封建思想还重的年代,新关街上青年男女并排走在一起的十分罕见,何况这有桃色传闻的一对同行,不免背后有人指指点点。方梅和袁老师对街谈巷议的评头论足不屑一顾,悠然无事地来到了我家。


在吃晚饭的时候,方梅告诉婶婶明天要开批斗恶霸地主韩十七的大会,并问袁老师通知你们了没有。袁老师说通知了,全校同学都参加。方梅说会上定的只让三四年级参加,怎么又变了。袁老师说我哪里知道,是听助理员通知的。


第二天早上,全校集合,袁老师把准备好的五色小旗发给了同学,每个小旗上都写着口号,有“毛主席万岁!”“朱总司令万岁!”“共产党万岁!”“人民要翻身,地主要打倒!”“保卫土改胜利果实”等。此时方梅和文教助理员陪赵区委从队列前走过,发现我在队列中,就问袁老师:“不是一二年级不参加吗?”助理员赶忙解说:“我和袁老师商量也让一二年级的学生受受教育,接受阶级斗争的锻炼和考验,不行就让他们回家吧!”赵区委说:“既然来了,那就都去吧!”


那是一个深秋季节,各种庄稼都收光了。批斗会的会场设在五里东沟一个广阔的农田里,主席台是用三辆卡车临时搭起来的,参加批斗会的学生都被安排在主席台的前面。


批斗会宣布开始,恶霸地主韩十七戴着一顶纸糊的高帽,胸前挂着一个大牌被押上了主席台,“打倒恶霸地主韩十七”的口号声此起彼伏,紧接着苦大仇深的农民愤愤上来诉苦,其中有一个讲到他家交不起地租,韩十七逼死了他的父亲。抢走了他的姐姐,霸占了他的母亲。另有一个揭露了韩十七放高利放贷,利用天主教的活动欺骗盘剥乡邻,奸污妇女的罪行。


在几个农民诉苦之后,临时法庭庭长宣判:霸恶地主韩十七,罪大恶级,罄竹难书,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立即执行枪决。会场顿时沸腾了起来,口号声、喧哗声连成一片。韩十七听到宣判后,像一条死狗被几个解放军拖到主席台后边不远的地方,砰的一声枪响,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此时会场失去了控制,人群像潮水般地向主席台涌来,坐在主席台前面的学生来不及躲避,有的被卷进了人群,有的被踩倒在脚下,我和我们班的程杰尚,还有其他几个同学被人群涌到刑场。我们都看到了韩十七被枪决的尸体,脑盖骨揭掉了,还在汩汩流血。此时有一个人从怀里掏出馒头剥成两半,去蘸韩十七的脑浆。


看到这一幕,我吓得掉头从人群中往外挤。此时婶婶也在慌乱的人群中找我,见到我一把拉住我的手走出了人群。婶婶说:“你胆子也真大,敢到那个地方去。”我说:“是人潮把我涌到那儿的。”并告诉婶婶看到有人拿馒头蘸脑浆的事,问她有啥用?婶婶说人的脑子能治咽食病,她知道那个人是谁,那人是拿人血馒头卖钱的,干这一次就够他一辈子吃的。在上中学的时候读了鲁迅的,里面有一个“人血馒头”的故事,才知道那是一个骗钱害人的愚昧举动。


一九九o年婶婶患了食道癌,她在病中回忆起那件“人血馒头”的事,说那个卖过“人血馒头”的人死了,他也是得的咽食病不治而亡的,伤天害理的事情干不得。


蹊跷的是在科学技术如此发达的今天,那人的儿子还在利用这种方式骗钱害人。有一年我回老家,此人得知我患了糖尿病,他鬼鬼祟祟地来找我,说他能治糖尿病,并且保证能治好。我问他你怎么个治法?他说吃一个小孩的牛牛就好了。我问:“这小孩的牛牛从哪里来?”他说:“这你就不能管了,只要肯花钱就行。”我问一个多少钱?他说:“要是旁人一个至少一万五千元,看你老哥的面子,出一万元就行了。”在这一问一答我回忆起婶婶说的“干这么一次就够他一辈子吃的”话是真的。我哈哈大笑:“小老弟,你真会开玩笑,科学技术发展到今天,无数医学专家还没有研究出根治糖尿病的良方,你偏说能保证治好,还给了我那么大的面子,可惜我还没有那么愚蠢,你的‘妙方’不但治不了病,反而杀生害命,害人害己,花钱进班房真能想得出来。”


在这个世界上,一些人为了活着什么古模怪样的事都干的出来。坑蒙拐骗偷,假冒伪劣吹都是常见的事了;黑社会、蛇头、抢劫、绑票、贩毒、卖淫等犯罪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偷尸卖尸、剖尸卖器,甚至连贩卖活人脏器的事都能干出来。我的这个乡亲,“子承父业”也活到了和我同样大的年龄,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干过那种事,但我知道了人世残酷的一面。虽然没有买他的账,还是留他吃了饭,使他受到了应有的礼遇。


开完批斗会的下午,学校照常上课。在课问活动的时候,同学们围着那颗大槐树跑圈耍逗,突然间程杰尚昏倒在了大槐树低下,双眼圆瞪,脸色发紫,嘴唇抽动,说不出话来。袁老师很快地来到了事发现场,掐着人中急救,程杰尚还是醒不过来,就赶紧派了一个大同学去请在光明寺不远处开中药铺的韩七。


这韩七是韩十七同宗的一个侄儿,和韩十七年龄相仿,在当地也是一个大户人家。他懂些医道,在新关开着一个中药铺,还兼卖油盐酱醋、纸张杂货等:除了抓药,他还会号脉扎针;有人来看病抓药,他总是和颜悦色地问寒问暖,拉拉家常,把病人或顾客安慰一番,然后号脉处方抓药;看病的人若是没有带钱,或是钱不够了,他总是客气地说:“先去吃药吧!等病好了再说。”实在没钱的人,他连看病和抓药的钱就全免了。


那时,一般的人家吃清油,不是像现在这样成斤成桶的买,而是用小油瓶一两二两的打。一个小漏斗对着油瓶口用提子往里灌油。人们在韩七那里打了油,刚要出店铺时韩七招手让回来,接过油瓶再给你滴几滴,买盐买醋也都是这样,把人招回来再添一点。我也常去买盐打油,有时抓药,常被这小恩小惠感动。后来才听大人们说,这些“羊毛”都是出在羊身上。


韩七很快被请来了,说程杰尚受了惊吓,阴阳失调而昏厥。先用银针扎了人中,然后让四个人用花椒粉同时搓手心和脚心,这叫“刮痧”,程杰尚慢慢地喘出了气来,不一会像好人般地站了起来。韩七的这一招,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在上高中时我的一个同学也发生了同样的症状,我用这个方法抢救了那个同学。


对韩七的评价,众说不一。有人说他“悬壶济世,普救众生”;有人说他“忠厚善良,善解人意”;有人说他“绵里藏针,巧有心计”;有人说他“小恩小惠,笼络人心”。还有人说他“老谋深算,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文教助理员得知韩七来过学校,不但没有肯定韩七抢救人命的积极措施,反而说韩七“散布谣言,别有用心”。而更使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是,富有的韩七被划了富裕中农,不久文教助理员和韩七的女儿结婚了。在四清运动中韩七被定为漏划地主。正是年少不晓机关多,老来方知人心深。


就在程杰尚起身后不久,有一个同学惊恐万状地叫喊着从厕所里跑了出来,说有一个血淋淋的人躺在厕所里,袁老师和韩七到厕所去看,却什么也没发现。这个同学的惊叫,本来被称作鬼魂之地的光明寺又添上了迷信的色彩,紧接着有几个同学也病倒了,引起了光明寺的闹鬼风波。


于是,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鬼神传说:修建光明寺时,其高台下活埋了不少人,他们出来喊冤了;民国八年在光明寺聚众抗暴时被杀的人又揭竿起义了:惨死在光明寺的国民党士兵报仇了;韩十七贼心不死,躲在了光明寺。还有什么淹死鬼飞走水面,吊死鬼拖着丈二长的舌头,没头鬼提着脑袋,产死鬼抱着娃娃。相思鬼光着屁股。种种谣言传的活龙活现。一些家长不敢送孩子上学了,一些有病的同学家长请了巫婆神汉驱神捉鬼,一时迷信活动猖獗起来。


我在刑场也受了惊吓,几天来萎靡不振,韩十七的影子在我脑子忽隐忽现,在沉迷不醒中进入了梦乡:范爷那间泥草房里挂着一个小黑板,点着一个小油灯,我把“人手足刀尺”五个字写在小黑板上让没有上学的小伙伴们认读。突然范爷拿着一把刀,那刀上还淋着血,闯进来一反常态地乱砍我们,砍断了我的一个手指头,我握着被砍的手,惨叫着拼命地往外跑。我被奶奶唤醒后,原来是一个噩梦。


我的奶奶是一个迷信思想严重的人,说我做噩梦是身上不干净了,丢魂了。虽然没有请巫婆神汉降妖捉怪,还是用了一个出惊惊的办法给我逐邪招魂。她把一碗面粉用红布裹好,倒提着在我身上绕来绕去,口里不断地念着我的名字:“回来吧!回来吧!”绕了一阵,把红布打开,把碗正过来一看,那碗面粉少了月牙似的一小半。奶奶高兴地说我的灵魂回来了。闹鬼风波吓得不少同学不敢去学校上课,我也是其中之一,袁老师到各家走访,苦口婆心地开导和劝说,使学校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教学秩序。


其实,袁老师根本没有要求让一二年级的同学参加批斗会,而是文教助理员自作主张。照他后来的解释,是让我们从小接受阶级斗争的锻炼和考验,却事与愿违。我幼年时在范爷的熏陶下,在死人面前是胆大的人,也未经受住这种“考验”病了一场。


在我成年以后还遭受过一次死人的刺激。那是一九六四年,在甘南参加四清运动后期,我患了急性阑尾炎,工作队连夜把我送到校医院进行了手术。手术痊愈后,系领导决定我不再去甘南,仍留在医院,一面恢复身体,一面帮医护人员做一些勤杂服务工作。


那时组装矿石收音机比较盛行,校医院的一个中医自己组装了一台矿石收音机,一天晚上他想接电试听,把电源接在了一根户外的裸线上,瞬间就被电击倒了。院领导对这次事故非常重视,很快请来了兰医二院的胸腔科专家进行抢救。急救手术台就设在离触电不远的地方,我帮着围屏风、抬氧气瓶。我在手术台旁看着那个专家打开了胸腔,手捏住心脏,使劲按摩,没有见到效果,又直接在心脏上打了一针强心剂,心脏微微颤动一下,专家看了一下手术台旁边的血压表,说不行了,紧接着宣布了触电者的死亡。他这一宣布,我的脑袋轰地一下,剧烈地疼痛起来。这以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我一直是在恐慌,畏惧的痛苦中度过的。


在人的一生中,未成年人,老年人、病人或久病后的人的心理和精神方面是比较脆弱的,年幼的儿童就更脆弱了。联系到这两次猛烈的刺激,那场闹鬼风波很好解释;其实都是文教助理员惹的祸,他一个“接受考验”把我们推向了招祸的现场,使幼小的心灵遭受了猛烈的刺激,产生了恐慌、畏惧的心理,精神和肌体发生了病变。在那个迷信思想严重的年代,人们把这些迷惑不解的现象与鬼神联系起来,以讹传讹,闹地沸沸扬扬。


鬼神是否客观存在,随着社会的文明和进步,已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排除。但是把迷信鬼神的人都说成是愚昧落后,事情不是那么尽然。人有三大需求:物质生活的需求,生理方面的需求和精神生活的需求,这都是人的本能。人如果没有精神需求,其生活的本质和动物没有什么区别。迷信鬼神是人类最早最低级的精神现象,宗教的创立使人类的精神生活偶像化,对一些不信教的人来说,迷信习惯也是一种精神生活偶像化的表现形式。尽管这种形式是主观臆造的,但它还是添补着人们的精神空间,有着安慰人心的作用。光明寺里的闹鬼风波政府没有干预,而且给那些巫婆神汉划了一个“迷信职业者”的阶级成分,这个成分相当于贫民,现在看来是适当的。


在土改运动深入开展的同时,工作队又进行了戒烟运动的宣传,方梅和文教助理员编了一个名叫《王三保戒烟》的小眉户剧。剧情是一个搞的将要妻离子散的大烟鬼,在政府的帮助下,经过开荒种地的劳动改造戒了毒的故事。剧中有三个人物出场,一个是乡长,一个是吸毒者王三保,一个是王三保的儿子羊娃。乡长和吸毒者的角色有方梅和文教助理员扮演,羊娃的角色由我担任。至今我还记得剧中的两段唱词。


王三保唱:


王三保来我好生气,


乡长常常把我批。


背地里我把乡长怨,


为什么不让我抽大烟。


羊娃唱:


我爹抽烟要卖娘,


叫我给人去放羊。


从早到晚山里转,


羊娃唱:遇上狼来就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