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8
|本章字节:5558字
我们三个呆坐在桌前,一会儿我就坐不住了,妈妈看我一眼是什么意思?起身上了个厕所,我磨磨蹭蹭地走到里屋门口,正想凝神听点什么,不料哥哥一把将我扯到他面前问:“你贼头贼脑的在这个家里打探什么?”我反问他:“我打探什么了?”哥哥竖起食指在我眼前摇来晃去地说:“不要把自己装扮得像个间谍似的让人看到你就紧张。告诉你吧,这个家里没有什么值得你探来探去的事,你不要费神了。”我眼睛一闭,说:“我想进去睡觉难道不行吗?”哥哥冷笑一声,说:“你把天下人都想成白痴了,我看你最近比警察还忙呢!”真是奇怪,家里人跟我说话就像面对一个叛徒一样,我怎么啦?堂哥写反动标语的事我猜到了但从没对人说过,就连卿汉禾说起堂哥我都当两只耳朵没听到。再就是昆明那些事,我要随便乱说,山里人早就知道爸爸在宣传车上说反动话了,还知道大姐是“炮兵团”的副司令,还知道哥哥偷过公家水果店里的山楂。
一直以来,我像地下党一样保守着家里这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怎么就没有人看出我的赤胆忠心呢?第二天,一进教室就见同学们全围在毛小六的桌前,我一进去他们就刷一下散开了。我的脸一下子滚烫,知道他们在说堂哥在说我,便赶快低着头走过去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咚的一声,我抬起头来,见毛新国重重地敲了下桌子,恶狠狠地盯着我。他装模作样地干咳了两声,扯大嗓门说:“我们班暗藏着一个历史反革命的狗崽子,难怪她屋里的人要写反动标语咧!”我心里一惊,知道爸爸的事让人知道了,也知道是从毛小六嘴里传出来的,因为他爸爸是公社书记。这一刻,我终于理解了妈妈为什么要求我们不要说错成分的事,也理解了妈妈为什么老交代我不要把家里的事说出去。不能说啊,一旦外人知道就永远不要想在人前抬起头了,那可都是一些不光彩的事。一个嗓子尖尖的人说话了,是宫大兴,他嘻嘻地笑着问毛新国:“反革命的狗崽子是谁呀?”毛新国阴阳怪气地说:“就是那个对贫下中农有刻骨的仇恨,用笔扎人的母老虎!”教室里所有的眼睛都盯住了我,有人起哄说把反革命的狗崽子揪上台去。
心怦怦地狂跳起来,我飞快地在想,被揪上台去,我让他们斗呢还是想办法跑回家去?如果跑回去妈妈肯定会打人,因为爸爸妈妈最恨逃学的人了。那么,就只有让他们斗,才这么一想身上就冒出汗来了,我真想立马变成只小虫飞到山里去。卿汉禾站了起来,他四处张望了一阵,最后看着我。突然,他肚子一挺冲毛新国骂道:“娘卖x咯她扎的是我关你球事?我喜欢让她扎!就是喜欢!”说着,他抓起自己的毛笔反过来塞到我手里,一下一下地往自己身上扎,嘴里嘿嘿地笑着,就像毛笔扎在身上很舒服似的。毛小六看着卿汉禾,把毛新国拉下来凑在耳朵悄声地说了几句话。转过头来,毛新国变得恶狠狠的,挥手一拳就打到卿汉禾脸上,骂道:“娘卖x咯叛徒!”就像听到一声号令,平时和毛新国玩得好的几个男生一齐涌了上来,抓住卿汉禾的衣领连拖带扯地把他弄到讲台上。他们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他,一耳光一耳光地扇他,没有动手的人就用脚噔噔噔地跺着地板助威,打死狗叛徒的呼声响成一片。卿汉禾瞪圆小眼睛奋力反抗,但围住他的人实在太多,一会儿我就看不到他的头了,只看得见挥来挥去的拳头。
咚的一声,卿汉禾的头重重地撞在地板上,他们还在不停地打,边打边说打死狗叛徒。上课铃响了,毛新国带头散开,好半天卿汉禾才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鼻子在突突地冒血,头上撞起了一个大大的青包,我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放学后,凡是参与打架的人全留了下来,我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教室。到了半山腰,我找了块石头坐下,想等卿汉禾来了跟他一起回去。没坐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是蛟仙婆。蛟仙婆扛着锄头,腋下夹着两棵苦菜,见我坐在那里,她的眼睛立马像针似的扎到我的身上,人变得恶狠狠的。换了别的时候,我的眼睛可能一下就躲开了,没准会撒腿就跑。可今天,我不顾一切地迎了上去,那架势随她杀随她砍了。噔噔几步走到我的面前,蛟仙婆的胸脯激烈地起伏起来,两个大奶像两座山似的压在我头顶上。她恨恨地盯着我,咬牙切齿地骂道:“天生一个贼坯子!你会不得好死的!就等着遭报应吧!”我仰着头扯开嗓门冲她说:“不得好死的是你儿子,他现在已经像个死人了。”蛟仙婆甩手就给我一大耳光。就像疯了一样,我怪叫一声,抱住蛟仙婆的大腿便不顾死活地咬下去,狠狠地往死里咬。
蛟仙婆哎哟哎哟地叫唤着,锄头和苦菜稀里哗啦地掉在地上了,她推我几下推不开,最后只得像撕膏药似的把我从她大腿上撕开。倒退了两步,蛟仙婆拉起裤脚低头去看,大腿上鼓起溜圆的一团紫色,一圈牙印白生生的。蛟仙婆刷一下放下裤子,冲过来一掌将我推到地上,嘴里嘀嘀咕咕地骂着什么,跌跌撞撞地向山下走去。摸着滚烫的脸,看着远去的蛟仙婆,我是那么的无可奈何。这事不能让妈妈知道,她要知道蛟仙婆打我肯定会追问原因,到头来不是没事找事吗?我打不过蛟仙婆,但肯定打得过她那个病儿子,明天我就找机会去打他。以后,只要蛟仙婆打我一次,我就转过身去打她儿子一次,看那个半死不活的小杂种经得住我几次打!卿汉禾来了,见我坐在路边,他奇怪地问:“你在这里做么子?为何不回去?”我说:“我在这里等你。”卿汉禾嘻嘻地笑着说:“就几步路的工夫为何等?有话到屋里去说喽。”我着急地问:“老师是怎么说的?”卿汉禾得意地摇晃着头说:“几个娘卖x咯还在教室写检查咧!老师说不写好检查不让他们回屋里呷饭,明日还要他们在班上当众作检讨。
”想着早上的可怕场景,我忧心忡忡地问:“明天他们会不会把我拉到讲台上和那些地主富农的狗崽子站在一起?”卿汉禾恶狠狠地说:“敢!谁要敢拉你,我就打他!”看着他头上的青包,我没有再说什么,卿汉禾的嘴巴很勇敢,但真的打起架来,他根本打不过毛新国他们。往远处的学校看了一眼,我希望它瞬间垮掉,这样明天大家就不用去学校上课了,我也不必担心被别人拉到讲台上去斗。卿汉禾嗯了一声,小声地问我:“你为何哭了?”我哽咽道:“我一点也不想去学校上课了。
”卿汉禾眼里闪出了亮光,问我:“此话当真?你要不去,我就不去了!”看了他一眼,我没有再说下去,心里清楚这事我说了不算。妈妈是不可能让我闲在家里当文盲的,爸爸曾经说过,家里如果有这种不要脸的人就和他断绝关系,那意思是不要他了,让他自己出去讨饭去。卿汉禾依旧兴致勃勃的,他说:“要不从明日起我俩就不去学堂上课了,你看中啦?”我说:“不读书以后只能去讨饭,那多丢人啊!”卿汉禾嘻嘻地笑着说:“村里有蛮多的人没读过书咧,没见谁去讨饭呀!”我摇着头说:“山里的农民可以不读书,但昆明人不读书不行。我爸爸说了,不读书的人长大以后只能去讨饭,那是不劳而获,最不要脸了。”卿汉禾脸红红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可能他也知道讨饭不是什么体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