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反动标语(1)

作者: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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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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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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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5164字

两天后,我们正在操场上做操,突然有五个表情严肃的人向学校走来。毛小六的爸爸也在其中,是卿汉禾悄悄地指给我看的。所有的老师都巴结地跟在毛小六的爸爸身后,一起往校长办公室走去。我偏头看了一眼毛小六,他正看着我,见我在看他,毛小六得意地把头转到一边去了。羡慕啊!如果毛小六的爸爸能突然变成我的爸爸该有多好,真要那样,我就什么都不用害怕了,到学校还有人带东西来给我吃。可惜呀,毛小六的爸爸就是毛小六的爸爸,他不是仙人不可能变成我爸爸,我不是仙人也不可能变成毛小六。校长办公室的门关了,我们一窝蜂地涌到窗前,见校长和毛小六的爸爸交头接耳严肃地说着什么,说上一阵,他们又转过去对另外几个人说。最后,他们都不说话了,点点头,像是共同认可了一件什么大事。第三节课的下课铃响了,不等老师说下课大家就冲出了教室,一个个争先恐后往校长办公室的窗前挤。让我惊讶的是,校长办公室里多了脸色苍白的堂哥,他不住地对这人说说又去对那人说,但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一个个冷冷地看着他。门开了,堂哥被带了出来,他拖着沉沉的脚步低着头,在几个民兵的押送下往公社那条小路走去。


学校里所有的人都站到一个高坡上看,静悄悄的,直到看不见堂哥了才有人说:“娘卖x咯,老师都写反动标语了,这天下还有好人啦?”有人在我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回头一看是毛新国,他用一双仇恨的眼睛瞪着我骂道:“反革命!”我脸一热,扭头就往教室跑去。最后一节课老师讲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唯一的感觉就是时间变得很慢很慢,我只巴望下课的铃声快点敲响。终于,老师说下课了,我提起书包一口气就蹿到半山腰上。我往堂哥消失的方向张望,空空荡荡,原以为堂哥写反动标语是件天衣无缝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查出来了,真如爸爸所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啊!傻的是我,几天前我还想着这里没有马路游不了街,没有解放军枪毙不了人,谁知这里有公社有市委,抓到反革命他们会带到城里去枪毙。眼前就浮现出堂哥被解放军捆去枪毙的样子,他脸色苍白,睁着一双惊恐万状的眼睛希望有人去救他,可谁能救他?难过啊,堂哥毕竟是我最最喜欢的人。想着以后见不到他了,我鼻子一酸,眼前的路顿时就看不清了。伤心了一阵,我想起今天在学校的难堪,心里忍不住有些恨堂哥了,他为什么要去写反动标语呢?换了是哥哥,他绝对不会做这种蠢事。


在昆明,哥哥一见游行的人喊口号就笑,说只有白痴相信喊几声口号就能打倒一个人。哥哥有空就看书,常去听大人讲些很难听懂的故事,然后把自己也变得像个大人一样。哥哥的话我不大听得懂,但能体会个大概,他的意思是说喊口号不管用,只有开枪才能把一个人真正打倒,写反动标语和喊口号有什么区别?明明不管用,堂哥为什么要去那样做?离家还老远,我就听到伯娘呼天唤地的哭声了,她在咒人,咒抓走堂哥的那些人不得好死,就像蛟仙婆咒伯伯那样。我飞快地跑回去,见伯娘坐在堂屋门槛上哭,伯伯阴沉着脸蹲在一边抽烟,妈妈愁眉苦脸地在那里唉声叹气。伯伯的脸被浓浓的烟雾遮盖了,他呸的一声吐掉烟蒂,口水四溅地骂道:“这娘卖x咯吃多了!他去墙上写那反动标语做么子?”听伯伯这样骂人,妈妈赶快说:“事情还没有结果,我们不要给自己定性,谁能肯定是他写的?我们要相信最后市公安局会有个公正的结论。”伯伯脸红红地争辩道:“不是他写的公社为何抓他去?学堂里几百号人为何只把他一个人抓走了?”妈妈小声地嘀咕道:“不定他平时说话不注意被人抓到了小辫子,有人故意想整他。


”伯伯又骂人了,“娘卖x咯现世报!早知今日当初不如叫他在屋里种地咧!”伯娘突然站起来,止住哭声,一头向伯伯撞去,她疯了似的撕扯着伯伯问:“你亲眼看着他写的反动标语啦?是不是那些娘卖x咯枪毙了他你心里踏实?”说到枪毙,伯娘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呜呜地哭起来,边哭边说堂哥要有个闪失她就不活了。回去放下书包,桌前只有哥哥一个人在低头吃饭,我凑近他小声地说:“哥哥,其实前几天我就猜到反动标语是堂哥写的……”话没说完,哥哥的筷子便重重地甩到我的头上,他瞪大眼睛恶狠狠地说:“闭上你的臭嘴!这话会给家里惹麻烦的你知道吗?”哥哥的样子可怕极了,吓得我端起碗就跑出去坐到红叶子树下。


卿汉禾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他很严肃地问我:“你屋里有你堂哥写的字啦?”我奇怪地问:“你要他的字干什么?”卿汉禾说:“我见过那反动标语,你把他的字拿来让我看看像不像啦?”刚才被打,我正愁没地方出气呢,没想到卿汉禾自己撞上来了,我重重地拐了他一下说:“滚开!你当自己是警察呀?”伯娘下午没有出来做饭,听说是病了,我过去一看,伯娘平躺在床上,她闭着眼睛脖子刮痧刮得紫黑紫黑的,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话。听到响动,伯娘眯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又把眼睛闭上,继续说她的话。我凝神去听,发现伯娘在骂人,她骂抓走堂哥的人是土匪,骂他们是国民党,骂他们是还乡团的狗腿子……我着实吓了一跳,伸手捂住伯娘的嘴巴小声地说:“伯娘你在说反动话,这些话是不能说的。”伯娘拉开我的手哽咽道:“横竖我活够了,爱杀爱剐随他去!”我依旧压低着嗓门说:“在昆明说这种话,‘八二三’会拉你去游街的,还会把你关到牛棚里去。


”伯娘突然扯大嗓门说:“那些娘卖x咯像国民党一样乱抓人,他们不是土匪是么子?难道我说错了不成?”我吓得转身就跑。一头蹿进家里,我紧张地对妈妈说:“妈妈,伯娘睡在床上骂抓走堂哥的民兵是土匪,骂他们像国民党一样乱抓人,还骂他们是还乡团的狗腿子。”妈妈往伯娘家看了一眼,点着头说:“怪了,你的两只耳朵怎么老是听得到一些不该听的话呢?只管出去对人说喽!”我知道妈妈的意思,赶快表白说:“妈妈你放心!我才不会去跟人说呢,我一点也不想当反革命。”妈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你又乱抓帽子往自己头上扣了,看来不送个把家里人上断头台,你心里是不踏实的。”真是的!伯娘自己说反动话怎么说是我送她上断头台呢?晚上,我们一家人照例坐在桌前围着那盏煤油灯。没人说话,好半天听到妈妈长长的一声叹气,大家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回过神来。二姐看了妈妈一眼,小声地说:“最近学校正在讨论我入团的事,如果堂哥这事是真的,我这个团就不要想入了,难说还会把爸爸所有的事扯出来。”妈妈看了我一眼,拉上二姐走进里屋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