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济荣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9
|本章字节:7534字
她们边走边聊,约一小时后来到一个小村庄。村子坐落在山脚下,村后的小山岗上有一座砖塔,历经战乱而不倒,给小村带来些古朴神秘的色彩。一条小溪从右方的凤鸣山上流淌下来穿过村边,滋润着村前的大片农田。她们走过横卧在溪沟上的木桥,来到一个院子前。阿莲说到了,就在这里。她向里面喊道:“姆嬷,我们来了。”
皎月这才知道原来这里是阿莲的娘家,心里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想,反正到哪里做客都一样,只要新鲜好玩就行。里面一位五十多岁的农妇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应该是阿莲她妈。阿莲妈热情地对母女俩说:“一路上很冷吧?”
“还好,风不大,走着走着就热了。”周一心也笑容满面地回答。
阿莲妈盯着皎月看,脸上的皱纹都弯成弧线,有序地排列起来,关切地问:“走路累吗?”
“还好啦,不累。”皎月也礼貌地回答。寒暄过后,她们随主人进入院子。
皎月打量着这座农家小院,主屋是三间低矮的平房,屋前搭着猪圈和鸡笼,院子里种着几棵果树,围墙边堆着一垛柴禾。一群鸡鸭在稻草堆里啄食着洒落的谷子,且大大方方无拘无束地把屎呀尿呀屙在刚刚打扫过的地面上。屋檐下堆放着锄头铁耙扫箕扁担等农具家生,仿佛随时恭候主人前来取用。走进中间的堂屋,室内地面和家杂还算干净,明显地刚拾掇过,家俱不多,当中一张方桌旁边围放着几把竹椅子。正面的墙壁上挂着领袖大幅画像,两边一副对联上写着“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墙面因长期受浓烟的蒸熏而变得黑不溜秋肮脏不堪,连伟人的脸上也蒙上了尘垢。右手一间估计是卧室,门紧关着。左手一间是灶间,硕大的灶台占据了半间屋子,充分诠释了“民以食为天”的宗旨。整个家看上去朴实简单,却也浸染着浓郁的生活气息。
阿莲爸是个老实木讷的农民,此刻正坐在灶间的烧火凳上,见客人进来就嘿嘿地咧了咧嘴作为招呼,顾自继续烧火。阿莲妈倒快言快语,热情又健谈。她请大家就座,给每人泡上一杯茶,又在桌上倒上一大堆刚炒好的瓜子、花生和罗汉豆招待客人。众人便围坐在桌边亲热地攀谈起来。
皎月的兴趣一下子集中在了那堆农家小吃上面。她专注地嗑着瓜子,剥着花生和罗汉豆。真是太好吃了!皎月记得以前姆妈也常炒些花生之类,可没这么香,没这么脆。女孩儿天生嘴馋。皎月近来尽喝些照得见人影的稀粥,饱一顿饥一顿,看到这么多香喷喷、脆松松的零食,便把小姑娘的矜持、斯文丢到了天外,一边剥一边轻脆地咀嚼,尽情地享用。
这时有一双眼睛正透过右边厢房的门缝牢牢地盯着皎月看,贪婪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睛的主人正是阿莲的弟弟,名叫土根的年轻人。他屏气凝神窥探一会儿,发觉来客与村子里的姑娘们截然不同,她白净俊俏、洋气时髦、活泼又大方。若把村姑比作土鸡,那她就是孔雀;村姑是狗尾巴花,她就是映山红。就连剥花生、嗑瓜子这样的举动也那样优雅,让他心里有说不出的舒服。妙,妙,实在是太妙了。这样漂亮的女子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简直就是天仙下凡,月中嫦娥到了他家。
他对姐姐阿莲充满了感激。昨天他妈说了姐姐给他介绍对象的事,他心想还能介绍什么货色,不是嘴大就是鼻梁塌,要么牙暴眼睛细,总归是歪瓜裂枣,好不到哪儿去,所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没曾想竟给他介绍了这么个美人儿。看来我土根真是艳福不浅,定是祖宗坟头着火,要么是前世积德修来了好福气,今生能有美娇娘伺候,天天拥香温玉,享乐不尽。
土根看得心头痒痒口水直流淌,身体上某个部位明显起了反应,胀鼓鼓的有冲破束缚的迹象。他恨不能现在就冲将出去,一把将美人搂入怀中,把所有好事全干上。
不过且慢,再忍一忍,现在她还不是他的老婆。先得想方设法谈成这门亲事,不能让到口的肥肉飞走。
土根妈推门进来,悄声问:“儿子,这闺女好不好?”土根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好着哩,真是好看,我喜欢。”他妈说:“看你这傻样。这姑娘我也喜欢,可人家怎能看得上你?”土根央求:“姆嬷,你叫阿莲去说,我就要她,定要她给我做老婆。”他妈说:“你急什么?不晓得月老的姻缘簿上有没有你哩。”
阿莲把皎月妈领到右厢房内。皎月以为她们去方便也没在意,继续专心致志地嗑瓜子、剥花生,她一时离不开那堆美食。
右厢房内的谈判开始了。阿莲指着土根说,这就是她的弟弟,也就是要给皎月介绍的对象。周一心看着土根脸上的讪笑、嘴角的口水还有乱蓬蓬的头发、皱巴巴的衣服、沾满着泥巴的鞋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嗫嚅着说:“我家皎月眼光很高,不知……不知她会不会愿意。我还不敢跟她提起,我想她多半不会答应。”
阿莲也觉得土根灰头土脸、呆头呆脑的样子确实拿不出手,心里埋怨他也不收拾收拾,早通知过了的。她白一眼土根,心想自己娘家真是风水出了气,子孙一代不如一代,照此下去就有断子绝孙的危险。他们家的种子蜕化严重,如这般干瘪的种子只有找一块肥沃的土壤才能发出个壮芽,结个好果子,而皎月出落得健康端正,身上积淀了祝家深厚的家学渊源,正是她要找的那块土壤。她从延续娘家香火的高度看,觉得这事更要万无一失。于是劝说道:“皎月总是听你的,小姑娘知道什么?别看我弟弟长得粗糙,可能干呢,上山砍柴、下地种田样样都会做,是一把好劳力。皎月跟了我弟弟那是吃不愁穿不愁,现成享福就行。”
土根见姐姐夸奖他,脸上便傻乎乎地笑着,心里直飘飘然。但他显然没有被兴奋冲昏头脑,不忘表扬自己一句:“我力气可大了,一担能挑二百多斤。还有,一顿最多能吃九个馒头。”别的拿不出手,这两样他觉得能胜人一筹。
周一心皱皱眉头:“我女儿她……喜欢的是知书达理、文质彬彬的的小伙子。”
“小姑娘就是心里活泛,不踏实。”阿莲说,“如今这年头,文绉绉的有什么用,要能劳动。山上的柴不去砍能跑到灶仓里来吗?地里的庄稼不去播种能自己长出来吗?做人首先要会做活,多劳多得,不劳动者不得食,文质彬彬的什么活也不会干只有饿肚皮的份,所以挑老公最重要的是有力气,能干活。”
周一心说:“我女儿读了几年书,眼界很特别,找对象要讲究什么气质啦、修养啦、风度啦,唉,真不知她会如何想。”
“我说呀,这就是小姑娘年轻幼稚,一点也不懂事。”阿莲不屑地说,“那些东西顶个屁用,谁能拿气质当饭吃?谁能拿修养当衣穿?风度又值多少钱一斤?只有能劳动会赚钱才现实,有了钱才可以拿去买米买布,才能吃饭穿衣。常言说的好,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你想,祝老师气质呀学问呀够好吧?可为家里派上用场了吗?你们家最缺的是钱,只有钞票才能解决实际问题,你说对不对?”阿莲很为自己的口才得意,心想自己这些年跟随申书记,讲话水平大大提高了。以她现在的能力,做个镇里的妇联主任也绰绰有余。
对钱的重要性周一心自然体会更深。但她仍然面有难色,下不了决断。她真得掂量一下到底是钱重要还是皎月的幸福重要。
阿莲说:“这样吧,我再拿出一百,一共三百元作财礼,这总够了吧?如今谁见过出这么高财礼的人家,成份好的人家嫁女儿也拿不到这么多财礼,地主富农家的女儿就是倒贴都没人要。你们家是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能拿到这么多财礼也是我看在邻居的情份上,不然这样的好事哪轮得到你?”阿莲已在暗示祝家的右派身份了,这是最能击中对方要害的一招。
周一心想到诱人的三百元财礼,想到自家的右派身份,想到家里空空如也的米缸和饿得骨瘦如柴的儿子,终于狠下决心,用力地点点头:“好吧,我同意了。钱马上要给的。”
阿莲说:“钱没问题。皎月那边你要做好思想工作,不能出差池。”
“有数了。”周一心说,可她心里着实还没数,她知道说服工作是有难度的,只好使个缓兵之计,“不过要再等些时日,至少得她把剩下的一年半书念完了才可结婚。”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其实不是好事。你看我,就读了几天扫盲班不也把主任做得响当当的?不如退了学,早些结婚,也好早些生孩子。”阿莲说。
“不行不行,这样太急了,皎月无论如何不会答应,还是再等等。”周一心坚持要等皎月毕业后再结婚。
“那这样吧,先把结婚证领了,等皎月毕业后再娶进门。”阿莲来了个折中。
“好是好,可皎月现在不会同意去领结婚证。”周一心不能推翻阿莲的折中方案,但她提出了新的问题。
“这没关系,镇里的事我都能搞定,只要你答应,我明天就去办出结婚证,办好了后就把钱给你,你看怎么样?”到镇政府开个后门对阿莲来说是小菜一碟。
“好,就这么办吧。”周一心狠狠地点了点头。钱能到手,皎月不用立马嫁人,有转圜的余地,这个方案她能接受。
土根见皎月妈终于答应婚事,恨不得当晚就能成婚,干他想干的好事。但他知道皎月不会轻易就范,反正她已成瓮中之鳖,迟早都会是他的人,就听他姐姐的话,耐着性子等些日子。
一笔交易谈成,三人各取所需,都很满意,便愉快地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