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济荣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40
|本章字节:6502字
祝家二女儿祝新月也出落成大姑娘了。有父母良好的遗传因素,她也长得漂亮端庄,只是姐姐皎月的光芒遮蔽了她,她的美才没被更多的人所关注。其实姐妹俩各有特色,一个秀外,一个慧中;一个是白珍珠,一个是黑玛瑙;一个活泼外向,一个含蓄矜持。如果说皎月更多地遗传了父亲的高雅浪漫,那么新月则更像其母亲那样朴实无华。皎月富于幻想又好高骛远,新月则务实肯干能吃苦耐劳。新月出生时祝家已呈衰落迹象。她不如皎月那样白皙那样娇艳,却也长得眉清目秀五官周正,乍一看不吸引眼球,细瞧则越看越耐看。皎月的美是张扬的,新月的美是内敛的。皎月的美是耀眼的,有目共睹,新月的美则要细心地品味。有人就发现了新月内敛的美丽。
公社食堂里的工作主要是由新月在做了,她干活勤快,手脚麻利,且头脑反应灵活,与老张配合默契。老张要切菜了,她已把菜洗净;老张要炒菜了,她已把火生起;菜要起锅了,她又把盘子递上去。干部们用过餐后,她洗好碗盏,把餐桌擦得干干净净,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拾掇得井然有序,再扫好地,擦拭好灶台,得到老张的同意她才回家去。
这天新月回家时,带来了一些剩菜。周一心见了十分担心,说:“你怎么能拿食堂的东西呢?家里成份不好,凡事需小心,要是让别人抓住把柄,丢工作事小,还要狠狠挨整呢,你小小年纪可不能犯错误。”
新月说:“没事。这是陆书记让我拿的。再说倒掉了也怪可惜的。”
周一心很疑惑:“陆书记会这么好心?”
“真的。”新月兴奋地说,“陆书记可好了,亲切随和,一点没有干部架子,更不像贺书记那样凶巴巴的。他经常到食堂里来,跟老张聊天,也常跟我说话。”
“哦,难得有人不歧视咱家,真该谢谢他。不过,你不能太随意,不可给陆书记给老张添麻烦。知道吗?”周一心想的毕竟周到点,耐心提醒新月。
“嗯,我知道了。”
公社陆副书记名叫陆重山,解放时他二十出头,正是大显身手之际。他以满腔热忱投入政治之中,先是参加土地改革,随后又积极投身三反五反、镇压反革命、反右、公社化、大跃进等政治运动中,上级指向哪里,他就战斗在哪里。因工作能力较强受到上级领导的赏识,先是提拔为大队党支部书记,后来又做了公社副书记,从农民身份成为了国家干部。贺永昌设计赶走申彦后,贺永昌是古镇公社的一把手,相应地,陆重山也就成为公社的第二把手。贺永昌如愿以偿坐上了大师椅,陆明山也相应地挪了位置,进据了原先贺永昌的那间办公室。贺永昌大权独揽负责全面工作,陆重山接管原来贺永昌负责的事。他们的关系一如以前申彦与贺永昌之间的关系,是上下级,但又有一丁点微妙。
食堂管理这一块仍由陆重山负责。他有个习惯,每天早上要泡一杯浓茶喝。他的茶缸大,放的茶叶多,要泡开茶叶最好用刚烧开的沸水,为此他常往食堂跑。顺便也了解些伙食安排,吩咐老张有上级领导到来或者要开什么会议有多少人就餐等事。
食堂来了个年轻姑娘,这让庄严肃穆的公社大院多了些许生机。新月初次遇见他,只是腼腆地笑笑,什么话也不说。第二天他再进入食堂时,新月递上一杯热茶,微笑着说:“陆书记,请你喝茶。”他接过茶缸,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他见茶叶的多寡正如他自己放的一样,喝一口,酽酽的味道正好符合他的口味。他为她的机灵所感动,不禁留意起这个小姑娘来,见她长得面容清秀,衣着朴素,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透出机敏。
“你,叫什么名字?”带着些许感激,陆重山关切地询问道。
新月见她沏的茶陆书记喝了还算满意,便低头干活了,听陆书记问及,便带着羞涩,轻轻地回答道:“我叫新月。”
“哦,新月,新月。这一天月亮完全被挡住,一点也看不到月光,是最黑暗的夜晚,也预示着新一轮明月即将升腾。”陆明山思索着说,“你的生日是在初一?”
“啊,太对了,我就是初一出生的。”新月见他一听名字就知道了自己的生日,很好奇很兴奋,也少了些拘谨。她笑着说:“陆书记,你还会算命呀?我姐姐叫皎月,那你算算是哪天生的呢?”
“皎月?天上月光皎洁,明亮夺目。你姐姐是十五那天生的吗?”
“对,对,陆书记你太神了。”新月高兴地说。
“呵呵,也不是,你父亲起名字起得有诗意。你们姐妹俩一个生于初一,一个生于月半,很巧合,也各有特色,真有意思。”
“那么,陆书记,生在没有月光的夜晚,是不是意味着这一生会暗淡无光?”新月担忧地说。
“不会。古人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这是自然现象,不表示什么。月最圆最亮时,接下去只会暗淡;月到最暗,过后就会逐渐亮堂。依我看,由暗转明、由坏变好更让人充满希望。”
有了这番谈话,新月对陆书记就不再生疏。以后陆重山每天都能喝上她为他准备的浓茶。他发现小姑娘不仅人长得好看,还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心里渐渐对她有些好感。
陆重山一直忙于革命工作,仕途顺遂,但终身大事却耽误了,三十出头还是孑然一身。早先因家境贫穷拿不出财礼,没能说上一门亲事。参加工作后又是东奔西走,开会搞运动,没了时间。他接触的圈子都是大大小小的干部,那时的干部们讲政策法规、讲阶级斗争,基本不讲感情,说话做事都是一本正经不得涉及男女私情。他还没遇到过超越同志关系的女性,即便有,也不敢表露感情,稍有不慎轻则被视为资产阶级作风,重则被批为生活作风不正。
他当大队支部书记时一次参加县里的干部扩大会议,主席台上坐着一大批领导,轮到发言的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地批判资产阶级思潮或右派的反动言论,没轮到发言的正襟危坐,严肃的如同庙里的菩萨。坐在他旁边听报告的一个大队干部突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你们说,这些干部还有比他们更大的干部晚上都在做什么?”他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太滑稽了,他从没想过。旁边另一人回答说:“晚上嘛,当然是抱着女人睡觉。”这个回答引来一阵窃笑。过后他想,这答案乍一听太过粗鄙低俗,可细一琢磨,却是大实话。晚上当然得睡,大干部们一般已婚,自然抱着老婆睡。至于养情人、包二奶等是后来的事,那时还不流行。有些人白天可以横眉怒目可以铁面无情,视美色为毒草,斥情欲为妖魔,晚上说不定谄笑着软骨虫般地乞求女人的爱怜呢。晚上扮演着与白天反差极大的角色,却也符合人之常情,符合自然规律。或许晚上的所作所为才是真情流露,白天的作派反而太过虚假、太矫情。
可他,三十多了,只能抱个枕头睡,妖魔也好毒草也罢都跟他不沾边。他晚上感到孤单时想,就算有美女蛇或者白骨精相伴也强过没有。他也想抱着老婆温存一翻,也想有个家庭作避风的港湾,也想有儿女承欢膝下。他觉得这方面自己远不如村里的后生们,他们年纪稍大便有父母操心,有媒婆上门,自己也可以蜜蜂般地围着花朵转,可以暗送秋波私定终身,就是明耍流氓,姑娘们表面斥骂,心里也许并不反感。可他身为干部,没有媒婆上门,姑娘们对他敬而远之,自己更不能追着女人跑。他的婚姻大事竟成了老大难。
谁能与我同行,相伴年年岁岁?他在脑子里搜索着,却找不到一个合适人选。忽然间,新月的形象出现在了脑海里。他喜欢上了她的兰心蕙质,她的聪慧能干。他发觉自己不经意间喜欢往食堂跑,喜欢跟新月聊天解闷。喝一口她递上来的酽茶会觉得特别醇厚浓郁、芳香可口。有几次去食堂发现她没来,顿时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就像丢了什么重要东西一样惶恐不安。
他能娶她为妻吗?这一念头一经涌现马上又被他否定,这是明显不可能的事。他打听过她的年龄,她比他小了十五岁,她只比他的一半年纪稍多点,年龄相差悬殊。再则,她父亲的右派身份使他与她基本属于两个阶级阵营,有无法逾越的鸿沟,组织上不会同意他娶一个右派的女儿为妻。想到这些,他的内心无比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