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异梦(1)

作者:史济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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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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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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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912字

祝皎月设想着尽早离开老家,投身到全新的环境里,并且就要结婚当新娘,心情自然很激动。这些天来她也没闲着,她得做好准备。心理上先得调适过来,真正从心底接纳子康,适应两人世界的生活。物质上呢,娘说了,嫁妆最少,也得缝两条被子,做一身衣服。箱呀柜呀可以没有,只要一个马桶就够了。


皎月虽说跟着宣传队东奔西走,可去的大多是乡村,大城市还真没去过。她特地通过爱芝借来了介绍杭州的书籍,如饥似渴地。她越看心里越开心。啊,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太美了。她计划好了,到那里后,定要拉上子康,到花港去观鱼,到曲院去赏荷,到白堤去散步,到湖心亭去拍照,在三潭映印月留个影。她要喝一杯龙井茶,尝一尝西湖醋鱼,拿一把王星记扇子,买一把张小泉剪刀,做一件丝绸旗袍。瞧俺这身材,穿上真丝旗袍那才叫一个绝,俺穿上漂亮衣裳拿着雨伞到断桥上一站,敢与满湖荷花争艳,管叫白娘子也妒嫉……


准备就绪,子康却不见了踪影,等呀等,久久没收到他的来信。她眼巴巴地等待,一天天过去,还是没有他的音信。她的心情由期盼变焦虑,又由焦虑变得有些怨恨。心想不会再出什么事吧?他已从飞行员贬为工人,不会再贬了吧?他以前已是工人。他定是事情忙不过来,要么还没找到住房?子康也真是的,随便弄一间不就得了,万一找不到,先跟女工们在集体宿舍里挤一下也行呀,急死人了,不管怎样先来一封信呀。她体会到了“家书抵万金”的滋味。


这天,皎月又去门口等,见邮差骑着自行车过来,心里便一阵紧张。可邮差却把她当成了空气,头不转一下就“叮铃铃”地按着车铃过去了,急得皎月又是跺脚又是踢门。


兴华见状,用手指勾一勾脸,说:“羞,羞,大姐想老公想疯了,真难为情。”


盛华不懂了,摇头说:“不对,不对,大姐明明等的是邮递员,难不成邮递员是大姐的老公?”


兴华说:“大姐的老公被邮递员装进了邮包里,就是不放出来,大姐这才心急如焚。”


盛华搔搔头皮,越发不懂:“大姐的老公是子康哥,他一个大人怎么装得进包里去?”


兴华说:“小傻瓜,这也不懂。一个信封就能装得下。”


盛华说:“我知道了,孙悟空能钻到铁扇公主的肚子里,子康哥也学会这本事了。”


周一心过来,骂一句小畜生,说:“瞎嚷嚷什么,作业做好了没?别惹大姐生气,不然大姐结婚了不给你们糖吃。”


大姐结婚了他们就能吃到糖果,两个小家伙立马乖巧起来。兴华说:“我们没惹大姐生气,我们也是在帮大姐等信。”


盛华说:“我们明天拦在路中间,不让邮递员过去,叫大姐把邮包拿进家里,放子康哥出来。”


皎月听两个弟弟缠七倒八地乱说,心里更加气恼,骂道:“你们两个小浑蛋,想拦路抢劫啊?告诉你们,我没等信,也没等任何人,知道没?再瞎胡闹小心我揍你们。”她说着,眼圈竟有些发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盛华见大姐生气难过,不知自己闯了什么祸祟,正觉心里懊悔,却见大姐脸上突然间眉飞色舞、笑逐颜开,两朵桃花开上了面颊,犹如阴沉的天空一眨那晴空万里阳光灿烂。他觉得此刻是他见到过的大姐最生动、最美丽、最迷人的一瞬。


盛华回头看时,见大姐朝思暮想、左等右盼的心上人乔子康哥哥正低头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兴华盛华小哥俩飞奔过去,一人捉住子康的一只手,绑架似地把他夹在当中,生怕他突然长出翅膀冲天而去。盛华兴奋地说:“这下好了,大姐不用等也不会生气了。”兴华说:“就是,这回不能让他再跑了,不然大姐怪罪下来,我们就没糖吃了。”


把子康迎进家门,皎月泡一杯茶递过去,深情地望着他。她见他气色不太好,脸色黑黝黝,面颊瘦精精,神情很憔悴。她感到心疼,心里生出百般柔情。她想他一人在外谋生定然十分艰辛,“光棍苦,光棍光,光棍没人洗衣裳”,日子肯定过得不易。她想结婚后定要好好照顾他,让他过得舒心,让他享受到家庭的温馨。皎月轻轻说说一声:“你终于来了,还好吗?”


“嗯。”子康点点头,不再说话。见到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她总是那样漂亮俊美,光彩照人,子康本该高兴,但有心事在身,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避开皎月射来的热辣辣的目光,像做错事情的孩子般低下头,等待大人的责骂。


皎月等待他久别重逢能热情满怀笑语不断,可得到的却是沉默是金。他们俩虽已定下终身,可总是天各一方,分多聚少,两人在一起没说过几句贴心话。虽然常有鸿雁传音,但除了前几封,后来的信都平淡得如同公文,极少有甜言蜜语海誓山盟。皎月想,这可能是他性格内向木讷,并不表示他对自己没有感情。她想她以后定要用热情熔化他麻木的神经,让他快乐开心,生活中充满欢声笑语,不要现在这样不言不语,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


子康心里后悔,当初要是不答应接皎月去杭州的话就好了,不至让她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可那时,皎月没了工作,李主任口口声声说定能招工进厂。现在倒好,工厂倒闭,自己失业,她的一切愿望都落了空。他不知道如何开口,才能让皎月接受现实,不至受太大的打击,更不要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婚约。


皎月看到了子康脸上的忧郁。看他的表情不像是来迎亲,似有难言之隐。她的心里疑窦丛生。她迷茫地望着他,初见时的激动心情冷却了大半,到嘴的贴心话咽到了肚子里。


周一心见两个快要结婚的人竟然没话可说,场面十分尴尬,便打破沉默:“子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也不早来一封信,好让皎月去接你。”


子康底着头讷讷地说:“我回来好些天了。”


皎月听他说早回来而没来见她,便心中气恼,说:“什么,早回来了?你不知道人家在等你的音信?”


“我知道。”子康轻声回答一句。


“那你这些天住在哪里?也不跟我说一声。”


“住在……上舍……岭。”子康结结巴巴地说。


周一心不想让子康难堪,便打个圆场:“皎月别怪子康,他也是工作忙,事情多,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皎月设想过,见到子康后要表现得温柔体贴,要尽情施展她的娇柔妩媚,要让他感受到热恋的甜美,要用热情去抚慰他孤独的心,要让他知道她内心对他的爱恋。她已是他的人,将要跟他组成个温暖的小家庭,小两口总要亲亲热热日子过得甜甜蜜蜜。可当子康真的来到她的跟前,窝窝囊囊地呆坐一边,她的柔情蜜意竟无从发挥,甜言蜜语一句也说不出来,心里甚至生出一丝怨怼。


周一心见子康默不作声,只好开口询问:“子康,你打算什么时候接皎月去杭州?那里工作呀、住房呀落实了没有?还有,你年纪也不小了,皎月信里已跟你说过,依我看就趁此机会把婚结了。结婚的事,虽说要简单节约,可也得约个时间去登个记,大家吃顿饭。你看这些事情咋办?你倒说句话呀。”


皎月见娘说到了最实质性的问题,很想听到子康正面的回答。可是他还是不说话,只把头低得更下。皎月更加疑虑,难道说他已移情别恋?她生气地说:“你怎么不说话,什么意思呀?”


子康知道无论如何他得表态了,怎么也逃不过去。于是他抬起头,鼓足勇气,说:“妈,皎月,事情发生了变故。”


“什么变故?”皎月听得不对味,“你不会是看上了城里的姑娘,不要我了,要悔婚,对不对?”


子康呐呐地说:“不是的,皎月,我怎么会悔婚呢,我只喜欢你。”


皎月焦虑的心没有因为他的解释而平息,说:“那是什么变故?”


子康嗫嚅着说:“是……这样的,杭州的工厂倒闭了,我们都下放回家了。”


“什么工厂倒闭了?”皎月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家厂不是说是国营企业吗?还很大?怎么会倒闭呢?”


“真的倒闭了,工人都遣散了。”子康硬着头皮说。


“这么说来,你不去杭州了?”皎月的脸上写满了失望。


“是的,我不去了,你……也去不成了,我们……得在本地过日子。”


“这么说来,你被赶出杭州了?你不再是工人,你要我跟你一起做农民?”皎月厉声质问。


“我也不想这样,皎月,可现在只能如此了。”